地狱空荡荡，审计在阴间 第17章 企业文化

楚惟感到一阵恍惚，复杂道：“想不到，数学这两个字竟然还能和天使连在一起……”

寇真被楚惟逗得噗嗤一笑，小男孩则眨巴着眼睛，原地迷茫。

翻开功德簿，楚惟才知道这个小男孩叫做沈毓杰。

年纪只有六岁，却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爱闹爱笑。他看上去整洁干净，不吵不闹，明明最先被领进来，却在不断地给后来的孩子让队，直到他自己留到了最后。

沈毓杰的功德簿比其他小孩的要厚，楚惟简单浏览过一遍，有些唏嘘。

沈毓杰是个早慧的孩子，从小就不爱哭，让父母非常省心。除此以外，他似乎天生就有着一片怜悯之心，喜欢小动物，爱养花，看到乞讨人，也会央求母亲留下一些零钱。

那本简单却厚重的功德簿里，记录的几乎全是这些点点滴滴的事迹，每次上升的功德也就一到三左右，竟然也积少而成多。可惜天不假年，六岁那年得了罕见的不治之症，治疗费很高，沈毓杰像是连这个时候都还在为别人考虑，在入院治疗的第一个月，就在熟睡中去世了。

“其实小杰要是能长大，一定会是个很优秀的人。”寇真有些伤感，摸了摸沈毓杰的脑袋：“可就因为他基础功德少，没人愿意为他清算，硬生生在公园拖得只剩三天了。”

楚惟用笔将个位数的功德加总：“其实只要每天能稳定涨一点功德就算是很可观的进账了，嗯？怎么他打架还在涨功德？”

考虑到儿童的记忆应当没什么杀伤力，楚惟拉上寇真，轻轻触上沈毓杰唯一一次打架的功德账，二人潜入了沈毓杰的记忆中。

幻境的基调是春游时的青葱颜色，沈毓杰和几个小伙伴坐在野餐毯上，画面温暖又平静，冲突其实与沈毓杰无关，而是爆发在另一对小孩身上，矛盾的原因也极简单——抢玩具，眼看着两个孩子离一块尖锐的石板越来越近时，沈毓杰却主动站起，走了过去拦下了更强势的一方，甚至最后也掺和进了这场冲突。

记忆的最后，是其他两个小孩嗷嗷哭泣，三家家长匆匆赶来，各自为自家孩童据理力争，一地鸡毛。

而沈毓杰从始至终都不惊慌，摔破膝盖已没流泪，只是默默地看着一切，调停后，也礼貌地和小伙伴握手言和。

楚惟心底浮现出一丝奇异的古怪。

但无论怎么说，沈毓杰的确阻止了一场更大危机的发生，得到功德也无可厚非。

编完功德表，沈毓杰拿着看了又看，忽然说道：“姐姐，谢谢你，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可以用我全部的数字跟你换。”

“什么？”楚惟问。

“公园附近，还有好多小猫小狗，你可以帮我照顾它们么？”

沈毓杰话音刚落，楚惟又想起了天使。这个沈毓杰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特质，都让她联想起天使这个词。

可楚惟并不觉得温馨或感动，只觉得诡异。

沈毓杰还在问她：“姐姐，可以吗？”

楚惟点点头：“好。”

寇真伸手拉了拉楚惟：“算了吧，他就这么点功德，我把我的工资贴给你，你别收他功德了。”

“我拒绝。”楚惟利落道。

“为什么？”寇真似有不满：“你本来就说好不收功德的。”

“对啊，我本来不收，但他现在是要求我帮他做其他的事。自己善良没问题，但一味要求他人也一起善良那就是绑架了，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被楚惟抢白一通，寇真有些尴尬。

楚惟将沈毓杰账上的功德收下，眼看那功德渐渐归于零，沈毓杰的脸上、身上竟渐渐泛起些异样光亮，那光芒越来越盛，直至透出房间，闪耀得不像是阴间的魂魄。

寇真吓了一大跳：“这是……”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人。”楚惟早就有所预感，顿感无趣，默默将东西收好，准备转身离开。

“这位清算师，请留步。”一个温润的男声忽而从门前响起。

楚惟抬头，只见一个高大的白衣平头男朝她走了过来，而他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楚惟十分熟悉的生物，阿傍，第不知道多少号。

白衣男高得有些离谱，几乎和地狱生物阿傍持平，白衣衬得他身形瘦长，一双吊梢眼鬼气森森，举止动作却又兼些文雅之气。只见他飘似地走来，伸手将地上的沈毓杰抱起，对楚惟和寇真说道：

“善行童子于阳间经世历劫，不想到了地府险些无人清算，辛苦你们二位了。”

寇真有些激动，楚惟问道：“您是？”

阿傍走上前来，依旧十分威严地替人报上名号：“这是十局接引科谢科长。”

白无常。

楚惟又问：“您又是？”

“俺是阿傍238923！”

谢必安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在善行童子沈毓杰的后背，目光向楚惟：“不知这位清算师姓甚名谁，就职于哪家事务所？”

楚惟也不藏掖：“谢科长你好，我是为冥功德事务所的楚惟。”

“……”谢必安默了一瞬：“为冥？是狄晔叫你来的？”

不会又是大老板的老熟人吧？楚惟心说这老板还真是了不起，哪儿哪儿都认识他。被放在公司冷着这么久，楚惟原对狄晔没什么好气，但转念一想，既然自己的目的就是闹出动静，当然可以趁此机会发挥一下了。

于是，楚惟忽然挺直了背，神态也变得十分虔诚：“是的谢科长！这是我们为冥最新提倡的企业文化：让阴间充满温度的鬼文关怀。”

谢必安狭长的眼瞳中迸出些疑惑的火花，他没开口，显然是等着楚惟继续讲下去。

楚惟滔滔不绝：“狄总他为人高风亮节，儒雅随和，时常在开会的时候和我们这些员工强调为冥的意义，那就是——为冥魂服务，并时时要求我们落到实处。作为为冥的员工，我认为最好的实践方式，就是为亡魂们无偿提供服务，辅助他们完成自己的功德报表，做一个遥遥领先的鬼，我之所以这么做，都是狄总教得好。”

“他……”谢必安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有你这样的员工，真是一种幸运。”

楚惟满口啊对对对，心却说：我有他这样的老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总而言之，我们为冥事务所，一定努力为地府服务，谢科长可以多看看我们，给我们一些出力的机会。”

要是能把谢必安拉来当客户，楚惟就不信，她还能没事做。

谢必安眨眨眼睛，看向臂弯里的善行童子，对楚惟道：“当然，这次你为少功德鬼魂清算的行为也变相提高了清算中心的效率，”

说着，谢必安递来一张功德支票：“这是你应得的。”

“谢科长，如果等我回到安置摊位之后，你们再送来这个，可能效果会更好。”楚惟将支票轻轻推拒回去：“做好事也不能逮着一家薅，形成公众效应，大家都动起来才对嘛，您说呢？”

谢必安一愣，立刻明白了楚惟的意思：“我懂了，只是我还要送善行童子上天庭，你且回去，半个时辰后，阿傍自会去找你。”

楚惟又同谢必安道过谢，拉着寇真离开了。

“这这这……真的是白无常谢必安？我还以为是个长舌头的叔叔呢……第一次见到真鬼！”寇真仍陷入在见到具名NPC的震惊中。

楚惟则还在回味那张功德支票上的数字，对寇真道：“等一下我们把功德兑了，你分五成走吧。”

“那怎么行？活儿都是你干的。”寇真拒绝道。

“可是公园里的小孩子之前都是你在照看。”楚惟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复杂：“而且，就算我不来，白无常也会带沈毓杰走的。”

善行童子历劫，不可能真的让他灰飞烟灭，总要有一个人来收场，只是楚惟的出现，让这件事看上去没那么像走后门了而已。而引起楚惟警觉的，其实是沈毓杰那几乎模板化的刷功德方式。

有时候太当个人，就反而不像个人。

“他……是在走过场，我反倒真情实感了，你不让我自掏腰包，原来是因为这个……”寇真终于反应过来，对楚惟有些愧疚：“我刚才还误会你了，对不起。”

“没关系，现在离一个时辰还有一会，我们先去看看沈毓杰说的那些猫狗灵魂，我们就回摊位上等阿傍送功德吧。”

另一边，谢必安将善行童子放上纸轿车，一边也在犯嘀咕，他左思右想而不得解，干脆调出卦盘，尝试联通。

半分钟后，一个淡漠低沉的声音传来：“有事讲。”

谢必安半阴不阳地：“没什么事，就是我听说你转性了，打算当善人，为冥魂服务？”

“……”狄晔沉默片刻，疑惑依旧：“你在说些什么屁话？没事我挂了。”

那头的背景音，分明还有厉鬼的哭嚎、惨叫。

“楚惟，是你们公司的吧？”谢必安抛出人名，后视镜中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她在安置中心免费给鬼魂做清算，还说是你教的，对，她还给我出主意，现在要拉着所有事务所一起这么干，要不了几天，安置中心怕是再也看不到滞留鬼了。”

“早该如此了。”狄晔冷哼一声：“养一帮唯利是图的饭桶，却驱使不动，说到底是你们无用。”

谢必安摸了摸鼻子：“算是我们没用吧，但她这一下，怕是要得罪不少人啊。”

“你说是我教的，好，那算是我教的。”狄晔掷地有声：“我不怕得罪谁，我的员工也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