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音黄昏 第15章 第十五章

宁钰慈的声音平静，卫昶序却在被叫到的下一秒大步流星从队伍中走出，跟在已经转身的人身后进教室。

“你等我收拾一下，搬到你旁边……”卫昶序说着，往自己教室后面的位置走。

他才站定，就看见身旁的人丢下来一只书包。

“你不用动。”宁钰慈轻飘飘的话音从耳畔传来。

卫昶序整理自己桌上资料的手一顿。

他抬头看去，就见宁钰慈已经搬着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书，朝他身旁靠近。

“坐后面不会影响学习吗？”卫昶序跑上前帮忙，问道。

“成绩和位置没有关系。”宁钰慈说。

……这就是学霸的魄力吗。

卫昶序只觉得心头一阵熨帖，被宁钰慈那句话说的，连带着耳根都热了。

班里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地进来，卫昶序原本的同桌过来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搬走。

座位换完，班主任宣布解散。

卫昶序用手掌搓搓自己的校裤，背着书包，几乎与身旁的人同时起身。

*

排练，打工，上学，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

周末的崩溃与压抑仿佛是一场梦。

过去了便没人再提起。

自从成为同桌之后，卫昶序上数学课喜欢在课桌底下偷偷看小说的习惯都改掉不少。

因为坐在自己身旁的宁钰慈从早到晚，几乎所有时间都对学习保持着高度的专注与认真。

而他坐在宁钰慈旁边，开始会因为自己的散漫而觉得抱歉。

某天数学课下课，卫昶序还破天荒拿出数学作业仔细研究，然后指着作业本上的第一道题，用胳膊肘碰一碰低头在默写英语单词的人。

宁钰慈写完手上写了一半的长单词，回过头。

卫昶序问他：“这题怎么写？”

被问的人扫一眼题目，拽过一张草稿纸，飞快地在纸上写下解题步骤。

卫昶序把草稿纸拿走，自己默默地边翻课本边研究。

“我靠，”坐在他们边上目睹了一切的同学偷偷和同桌耳语，“我高一的时候去问宁钰慈题目，他连在草稿纸上给我写解题步骤都懒得！卫昶序问的还是今天上课讲的最基础的知识点……”

同桌咂舌感叹：“他俩究竟是怎么玩到一起去的……”

卫昶序的成绩排在年段中游，数学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他这次期中数学只考了五十二分。

而宁钰慈则是一百二十二。

整整比他高了七十分。

午休时，宁钰慈写完了历史作业，刚打算趴下去睡十分钟。

余光却瞥见一旁的卫昶序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各种和弦。

他一顿，难得写了张纸条递过去。

-在写歌？

-对。晚上回去弹给你听。

卫昶序的字不算很好看，但也还工整，一笔一画都很清晰，不连笔。

宁钰慈回了个“好”字。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卫昶序将纸条读完后，折叠起来塞进了笔袋里。

如果没有看错，笔袋里不止一张纸条。

卫昶序有收集癖和恋旧癖吧。

宁钰慈想。

*

虽然新歌有灵感，但一周要写两首，加上乐队的排练，卫昶序还是没能做到。

他对自己的音乐有着莫名其妙的完美主义，不喜欢速成品，每做一首歌都要回头精雕细琢很久。

于是几人在群里商量了一下，打算表演三首自己的歌，外加一首乐队摇滚的纯音乐。

时间很快就到周四，放学走出校门，便能看见居宥律早早停在路边等候的那辆车。

许善宜一上车就问：“你架子鼓呢，后备箱应该放不下吧。”

“拆掉用箱子装好了，”居宥律等后排的人将车门关好，调整档位，控制车子驶上马路，“一会儿到现场组装一下就行。”

许善宜：“喔。”

虽然黎城一中距离目的地金泰商业广场的距离不算太远，但由于晚高峰，一伙人还是被堵在了半路上。

趁着堵车，宁钰慈从口袋里拿出口罩戴好，又从书包里翻出一顶前几日网购来的假发。

假发是金色的，比宁钰慈的头发还要长一些，及肩的程度。

“你前两天的快递就是这个？”见宁钰慈自己一步步带上，卫昶序还是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声。

宁钰慈：“嗯。”

当时是卫昶序和他一起去快递站取回来的包裹，但宁钰慈一直等到半夜卫昶序睡下才开箱。

开完后，他还蹑手蹑脚地到浴室去，对着镜子研究了半天假发该怎么戴。

“宁钰慈怎么还私藏装备？”许善宜从前排的副驾驶座上扭过头来看，惊叹道，“和你看起来很搭啊这个颜色！”

居宥律也忍不住通过后视镜打量：“诶真的，这发色果然只有皮肤够白的人搭起来才好看。”

对于同伴的夸赞，宁钰慈没有回应，他对着手机打理自己戴好的假发，暴露在空气中的耳尖却有些红了。

整理得差不多，他才回头，对一直没有说话盯着自己的卫昶序问：“看得出来是我吗？”

措不及防对上视线，卫昶序下意识地迅速别开脸。

他咳嗽一声，开口却打起磕巴：“看、看不出。”

余光里，那带着金色假发的人又举起手机。

这发色让宁钰慈原本就看起来冷淡的一双狐狸眼被衬得更甚。

刚看见的那一瞬，卫昶序甚至有想要伸手上去将人脸上的口罩摘掉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

“为什么要问卫昶序认不认得出来是你呀？”前排的许善宜在这时又好奇地提问。

宁钰慈放下手机，沉默几秒后才回答：“不想被人认出来，会很麻烦。”

宁钰慈回答完那句话，居宥律正好将车开入地下车库。

这会儿正是广场人流量最大的时候，许多来逛街吃饭的年轻人和家庭，街边也能看到已经开嗓了的流浪歌手。

由于目的地已经到达，许善宜没再继续提问。

大家分担着把后备箱里的器材拎上楼。

一号门通常是人流量最大的一个门，乐队四人在路人的侧目下迅速地组装设备，连接电源。

一切准备就绪后，周围已经停留下几个好奇观望的路人。

“美女，你们这是有表演吗？”一位穿着短裙打扮精致的女生朗声向许善宜问道。

许善宜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点头：“是哦——”

这一问一答，又吸引了几名路人。

许善宜背好自己的吉他，喝了口自带的矿泉水润喉，将准备好的话筒拿起来“喂”了一声。

声音透过话筒再传出来，给人的感觉就十分不同了，许善宜的试麦嗓音明显有些发紧。

卫昶序低头扫弦试了一下音箱，闻声回头，对她说了一句：“加油。”

紧张的情绪就此被打断，许善宜愣了下，对卫昶序笑笑：“好。”

卫昶序对许善宜说完，目光又越过女孩，看向另一侧的宁钰慈。

宁钰慈正低头检查贝斯的音准，金色的发丝在晚霞之下格外显眼。

经过上次的舞台经验，卫昶序和居宥律已经一起把乐队存在的问题在排练时总结了一遍。

当时他俩一人一句，说得许善宜与宁钰慈面色凝重。

但大家都在这过程中充分认识到了乐队的不足——缺乏协调性，缺乏互动感，以及缺乏自信。

练习的过程中，每个人都有意识地改掉这一点，现在甚至就连宁钰慈都会回头去与鼓手面对面互动了。

而今天就是检验成果的第一站。

“咳，大家好，”许善宜清了清嗓子，将目光的终点越过人群落在远处的晚霞上，尽量大声地说，“我们是combustion乐队，接下来在TT livehouse有一次演出，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停下来听我们唱几首歌。如果想来看我们的表演的话，可以在演唱结束后和我扫码购买门票哦。”

女孩的声音还是有些发紧，但较于第一次演出时候的开场白而言，这一次已经流畅许多了。

“第一首表演的曲目是——《燃烧孤独的骤雨》。”

随着演奏开始，大家迅速进入状态。

卫昶序有条不紊地弹着吉他，时刻注意着身旁伙伴的情况。

但除了一开头时候还有些许的凌乱，后面较于第一次来说，好多了。

许善宜的嗓音不再那么紧张，弹吉他的手腕也明显放松。宁钰慈的贝斯节奏十足，甚至渐入佳境，加上一头黄毛和身上的校服格格不入，引得许多路人侧目驻足。

按理说，贝斯一般在一首歌里的存在感并不强，但这首歌卫昶序在编排时便有意突出贝斯的节奏低音。

再加上鼓点，许多路人都因着律动而忍不住地点脚尖。

曲子进行到间奏部分，贝斯手、吉他手以及主唱，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鼓手。

居宥律嘴角扬着自信的笑，咬着下唇将架子鼓敲得更加卖力。

每一个鼓点都像一团火焰。

燃烧，燃烧，再燃烧。

烧过晚霞，点燃了一旁的人群。

一曲终，人群甚至爆发出喝彩。

“好听啊！”有人大声叫道，“鼓点太帅太爽了！”

“主唱再来一首！声音太美了！”

“弹吉他的小帅哥看这边！”

“金发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路人的热情几乎将乐队四人淹没，许善宜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整个人一下都感觉放松了很多。

她本就是个外向大方的女孩，被人群感动，举着话筒：“谢谢大家的喜欢！再说一次哦，我们是combustion乐队，欢迎大家来TT livehouse看我们的演出——”

“OK，下一首！”居宥律在她身后，一唱一和地大声cue流程。

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笑意。

*

乐队四人的原计划是表演两首原创曲，再翻唱几首歌。

但两首原创曲表演完之后，因为四人互动时候的感染力以及确实好听抓耳的歌曲，就有不少年轻人举着手机向许善宜询问该如何买票了。

一共二十四张票的指标，原本害怕卖不完，甚至做好了拿乐队公费倒贴演出的准备。

“不就是少吃一顿庆功宴吗。”

许善宜当时是这样说的。

但最后的结果超出所有人预期。

甚至有位自己也是玩音乐的，艺术大学在读女学生冲他们竖起大拇指，发表了一番让他们所有人都记了很久很久的衷心评价。

“虽然能听出来你们乐队仍然在磨合的阶段，鼓手的鼓点节奏会有点急促，主唱和贝斯手也不是放得很开，整支乐队的技巧也许说不上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能在这条街上带动仅仅作为路人的我，可以让所有为你们驻足的人都燥热起来，跳起来，欢呼起来。”

“也许这就是你们的魅力所在吧，加油，我超级无敌看好你们。”

谢过那位女生，演出也宣布结束。

四人收拾东西回到车上，第一件事情就是对账单，查指标。

“我们卖出了三十二张票！”许善宜捂着嘴，高兴得几乎尖叫。

“大成功！”居宥律双手合十，也开心道。

卫昶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抬眸去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宁钰慈。

却发现对方后脑勺对着自己，正在注视着车窗外。

他顿了一下，顺着宁钰慈的视线看去。

只能看见喷着大写字母A的墙壁。

“怎么了？”卫昶序没忍住开口询问。

一旁欢声笑语的许善宜和居宥律闻言停下话题，朝他们看过来。

宁钰慈这才有些迟钝地回头。

他垂下眼，道：“没事。”

也许是看错了吧。

卫昶序：和宁钰慈传的纸条……我全部都要收集起来藏好。

宁钰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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