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性 第1章 故事

最初的时候，天像水，水像天，天水相连，像水一样流溢不定，到处是不分天、不分地的水泡。

水泡里生出阿布卡赫赫。阿布卡赫赫是谁？最初的创世女神。她小如水珠，后又高过寰宇，变成天穹。她的体魄谁也看不清，只有湛亮的白蓝光影。

她的气生万物，光生万物，身生万物。

万物分出清浊，清上升，浊下降，光亮上升，雾气下降。

清光成天，浊雾成地，阿布卡赫赫下身裂生出地母巴那姆赫赫。

清为气，光为亮；气浮于天，光游于光；气光骤离，气不束光。

阿布卡赫赫上身裂生出星母卧勒多赫赫。

阿布卡赫赫眼睛生日月，气息生云雷，腋毛化水龙、汗水变溪河；化生分掌上天、中天、下天的三十女神，巡天大神九女神。

下三层天穹与地相近，同时由地母照拂。巴纳姆赫赫派大力神福特锦镇守，她四头分视四方，目视极宇，生人脚、兽腿、鸟爪、百虫之足，行迹所掠快过疾风。

大力神在内，谷壑神、河流神、林莽神、沙丘神、雪域神、地火神、旱神、树神、万牲万禽神……在乳氵十一般的地雾中诞生。海洋与光明也由大地哺育。

太阳下落，夜幕高悬。在卧勒多赫赫肩后的桦皮袋里，星辰喷涌而出。

卧勒多赫赫与随行四十二女神扇动羽翼，巡历星辰、星桥、星路，周行天地，司掌明亮。

一九雷雪，二九溪涧，三九鱼鳖，四九天鸟，五九地鸟，六九水鸟，**百兽，九九柳芍和银花。通天桥九路热热闹闹栖居着神明。

舜安波在九天之上奔跑播撒光明、毕牙在夜幕的云彩中走出、那丹引万星垂照生灵、西离领鱼群遨游于大海……

她们如不同星系诞生于宇宙，共掌生命与恒宇的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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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世上一样东西也没有，只有上下混沌一片的雾露。

不知过去多少年，出现了一片望不见边的大海。海里有一条金鱼，名字叫“密乌艾西艾玛”。

金鱼娘的身子长处有9999庹，宽处有77个缅花戚里，她在大海里晃动着，每过一百年把身子翻一回，翻过77回身子，就睡醒过来。

她的右鳍一扇，把上空的雾露扫干净，露出蓝汪汪的天；左鳍一扇，把下沉的雾露扫干净，露出黄生生的地。

她的鱼鳞张开，迸射出万道金光，神明从中蹦出。

天上地下中间空出来的这层什么也没有。天神地神们说：“嗯，这样好的地方不要给它空着，也要给它有天有地，有太阳有月亮。”她们吹起来牛角号：

哒哒呜——

哒哒鸣——

造天造地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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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宇宙中全是茫茫大水，洪流不停。不知什么时候，水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有一天，这个庞然大物裂开了，里边走出一个力大无比的女人，阿嫫尧白。

她出来后，把这个庞大大物的一半用臂膀撑起、一半踩在脚下。于是，上方的一半成了天，下方的一半成了地。

为维持天地规整，阿嫫取它的九根骨骼作柱，又以九根筋作绳系于天地。

它的一只眼珠飘上空变为太阳，另一只眼珠落于水，被阿嫫捞起用绳子拴挂于穹顶化为月亮。

阿嫫尧白的手掌覆盖在天穹上，指印化为群星；撒去尘土，地面蔓生出茂林与草木；俯身朝大地吹气，清气为风，水雾降落成雨。

地面没有能跑会跳的生灵，阿嫫尧白就用自己身上的泥做出了人和动物。

人要吃饱，动物也要吃饱，彼此猎食的混战席卷所有生灵。

阿嫫尧白期盼的天地是一个有秩序的天地，于是她创造出七个太阳。

酷热散去，没有晒死的动植物仍然吵闹争斗不已，混战的局面延续。

阿嫫尧白引来洪水淹没大地。

人类祖先坐在阿嫫尧白砍树做成的大木鼓里，随洪水漂浮，直到大鼓停留在了山的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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卵状的混沌中诞生出一位赤身的女人，名唤米洛甲。

米洛甲张口，清气一路浩荡而去衍生成天；驱虫造地，地厚而平。

为使两间贴合，她用手掌抓起大地，抹去多余的疆域。

鼓起来的丘包成为山坡高原，凹下去的谷壑则成为深渊和湖海。

天地沉寂无意趣，米六甲便抟土捏塑泥壳，用乱草蒙上，人类、鱼虫走兽经过四十九天活泛而起。

……

皓月当窗，台灯下，女孩专注地阅读故事。她一时仿佛在无垠汪洋，一时与大鱼同游，一时行走在荒原，目睹留存的遗迹。

丛曜宇翻页。

第一个故事的后记是：“耶鲁里攻打天宫，一场大劫就此开始，在这以后，以阿布卡赫赫为首的女天神让位给男天神。”

“男性大神阿布卡恩都力成为天穹、宇宙的主宰。”

“阿布卡，天神意，即宇宙神，亦称阿布卡恩都力。”

“三百女神由此没落。”

她翻过剩余记录，所有女神与此相似，被后来涌现的父、兄弟、男儿、丈夫率领或替代。

巨树化为蜉蝣，帝国变成沙丘。

丛曜宇合上手里的故事，拿起笔。

时海倒流，星宿回转，古老时空在女孩笔下重新绵延、起伏、呼吸。

开辟的、取火的、狩猎的、耕织的、征伐的、巡游的、司掌秩序的、为天地钟爱的……

墨水凝为逐渐睁开的眼睛，笔尖融为重新吐字的喉舌。

宇宙间的永在律依然滚烫。

故事末尾，批注簇新。

“女人被冠以第二性存在。

而事实是，她是起源之于人类，开辟之于天地。

创生是她，剥夺是她；仁慈是她，残酷是她。

她是天的广垠、地的敦厚、水的讳莫；是万维生命的源起，任何生命力之母体，是生杀予夺的日月。”

纸张在字句里颤动，墨滴的子弹破开弹道：

“当女人开始书写与解放女人——”

“她将降临新的天地。”

窗外星辉落在女孩年幼却沉静的眼瞳里，熠熠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