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横店的日子,黑白颠倒,每天数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间,“等”占据了大部分时间,熬得是心性。而在赶通告的日子,则是从出工开始连轴转,许翊辰拍摄时要记动线,拍花絮,与各种团队交涉,许翊辰休息时要带上大包小包协助补妆,熬得是体力。
一天下来,安夕和波仔是下了战场的战友,相互怜惜,而俩人也有共同的治愈方式,那就是花许翊辰的钱,大花特花!
“我要冻榴莲!”
“那我要拼盘,你的榴莲分我一块。”
“行,再加盒柑子,这个超甜!”
“拿!再去整点海鲜吧,馋生腌了。”
“走,我也馋了。”
“还要一份烧烤。”
“过分了啊,怎么就一份,来两份!”
“大意了大意了,两份!”
“你们能不能省点?我今天拍摄的钱还不够你俩吃的!”
“哥做个人吧!”
“行行行!吃!”
连续一个月艰苦战斗,终于熬完了所有通告,这段时间接触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团队,有的团队勤勤恳恳出作品,可能相处起来生涩但心里舒适,有的团队热闹奉承,表面一团锦簇,内底下暗流涌动,也不知道几股势力从中盘结。好在许翊辰温柔表面下内核极其强大,有意无意地开导着安夕和波仔,两人没受多少精神上的苦,但连轴转了一个多月,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三人都无比怀念在横店的苦日子,正所谓吃得苦中苦迎接下份苦,此刻只想回横店吃熟悉的苦。
本来可以通告结束后的第二天再回去,安夕硬是买了当晚的机票,累是累点,可已经受够了在外漂泊的日子,只想回到横店的小房间美美睡上几天!
稍作休整,转眼就到了许翊辰新戏开机的日子,为了制造惊喜,安夕一大早就去开机仪式现场,早早找好角落,观望着逐渐入场的人群。
自上次溺水,意识消弭之际,安夕惊愕地意识到自己想留在这里的决心,无论遇到什么,都想留下来,走得更远一点,不想再规划,如果人生注定是一片迷雾,至少要向着光的方向。
天边厚重的云层染上金边,一缕阳光刺透缝隙,颇有拨云见日之势,安夕抬头看着天边,入迷的看着那缕阳光一点一点刺破云层,直至天光大亮。
人群越聚越多,还是一眼锁定那个熟悉的身影,插着兜走得慢悠悠,这里逛逛那里聊聊。
欠揍的松弛感。
“这位老师,您觉得选择今天开机有什么讲究吗?”
安夕悄悄猫到他身后问道。
许翊辰一回头那双眸子就撞了上来,安夕笑靥如画,第一次见她有些张扬的样子,自豪的展示着他们共同的组服,阳光轻柔地染黄她鬓间的碎发,衬得皮肤更加白皙透红,她笑得明媚,往后的希冀似乎已经映照进眸子,却看得令人心碎。
在心底默默起誓,这一次谁都不可以逃跑。
没有期待中的惊喜,许翊辰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不知在想着什么,然后一起笑起来,星星眼弯成河曲,水光潋滟,温柔快要溢出来。
波仔倒是一脸振奋,“安夕你也在啊,诶,不对啊,我没报你名字给组会啊,你是主演!”
“不是主演啦!一个小角色。”
安夕拉住他示意小声点,已经有一些人转过头来看这边。
波仔激动地挽着安夕,“那也不错啊!终于熬到角色了啊,你俩在一个剧组真好,多个人多个照应,你是不知道上次舟舟那个剧组,差点没把我哥虐死,全靠我一个人苦苦支撑啊,往事不堪回首!”
波仔义愤填膺地继续说道,“他那人跟个软柿子似的,谁来都能捏一下,安夕从今天起咱俩就是左右护法,多照应着点!”
安夕被波仔一路拽着扎到了人群之中,台上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下面的人群熙熙攘攘逐渐站定下来,许翊辰终于慢悠悠地跟上来,三个人找了个靠后的角落,默默跟完了开机仪式。
安夕的戏排在后面,最近还可以不用去剧组,本来想去多接几个特约继续练练,谁知一大早许翊辰电话催她进组。
“既然有了角色的机会,当然要更进一步去学,还像上次一样,你就坐在导演边上,看着其他人是怎么演的,回去再去练习室练,多看多悟多练才能进步。”
自上次见识到了导演对演员的冷漠,安夕对现场学戏有了心理障碍,不想坐在导演身后,但她更知道许翊辰的执拗性子,要是她不去只怕连着几天这人都会大清早打电话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了现场。
许翊辰拉着安夕和导演制片一一打过招呼。
导演是圈里的老前辈,但没什么架子,平时看着瘦瘦小小的,像个慈爱的长辈,但工作起来很有激情,遇到演员一次两次始终演不出感觉,倒也不急躁,从故事的背景到角色的心路历程再到可以设计的动作,一点一点剖析展开,讲到激动处,这位瘦小的小老太满眼都是光,创作的激情几乎溢出,只是一点,她的南方口音重,普通话常常说不利索,激动时说话简直烫嘴,大家伙常常拿她取乐也毫不在意。
安夕来横店这段日子,埋头苦干拼命的人见过不少,但像这样浑身是劲满眼是光的人,倒还是第一次见,忍不住看向角落里的许翊辰,其实他也是,只不过用潦草和慵懒将自己掩藏得很好。
有光的人能照亮疲惫的人,每次小老太激情开讲时,身边总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很多人甚至并不是演员,安夕听得畅快,为了抢个好位置,闹钟越调越早。
还有一份向往,独属于安夕个人,那就是许翊辰的出场,虽然在电视里看到过他的演出,平时也能见到他,但是全都和现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监视器里他的特写,远处他的原声,所有的碎片组合在一起,许翊辰的每一面,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生活变得迷幻,戏剧又成了生活,这一次,安夕终于承认横店是一个巨型的造梦场。
日子一天天流淌,一转眼都进组半个月了,以前在横店总是扳着手指头算日子,还从未感受过日子飞快流逝,这段日子没见到波仔说的恐怖剧场,倒轻松得像是偷来的时光。
这天安夕早早搬好小板凳,帮道具老师整理现场,一切都如平常一样平和有序,只是制片人老潘的一通电话让大家都不敢出声。
对面也不知道是谁,能让平时对现场大大小小事都应付自如的老潘气得快哭出来。
“姑奶奶,算我求你了,这不是违约赔钱的事,这都开工多久了,你现在不来,我上哪找人去,我这机器人员每秒都在烧钱啊,耗不起啊,您这么做不是逼我去死吗!”
大家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轻到无声,那边挂了电话,一声沉重的叹息后是一声剧烈的‘他妈的!’
这下周围人连呼吸也不敢了。
就在气氛僵到极点,导演来了!犹如天神降临散发着光芒,大家齐齐看向小老太,等待救场。
小老太本身就低调朴素,平日里除了讲戏,大家都不太注意到她的存在,今天突然被几百号人齐刷刷得盯着看竟红了脸颊。
“今天什么大日子,不会是有人向我求婚吧?”
一句话让现场一片笑声,可怕的静谧湖面终于起了涟漪,打散了众人的目光,人群中不少人偷偷瞥一眼制片那边,只是也不敢停留太久,若是目光有可视的激光线,那现场绝对一片乱麻。
制片人黑着脸走到导演面前,低声说着什么时,现场陷入一种虚假的繁忙,每个人都在假装忙着什么,要是听觉的方向也有激光线,那导演和制片两人绝对能被“万线穿心”!
就在大家一片安静的时候,许翊辰插着兜慢悠悠的走过来,所有人目光瞬间聚集,安夕第一次在他的大眼眸子中看到了慌乱,还好看清了来人与事件并不相关,大家又开始各自装忙了,许翊辰挪着小步走到安夕身边悄声问:
“什么情况?”
“你的新搭档不是应该今天开机吗?”
“是啊,怎么了?”
“她好像早上才通知弃演,刚刚制片发了好大的火。”
“嗯,还好没杀人。”
......
许翊辰猫到导演制片身后,安夕和波仔想拉住他没拉住。
制片人看着密密麻麻的时间表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导演拿着一摞演员资料细细翻着,挑出一小部分递给制片,“先联系这部分吧。”
制片接过痛苦地挠头,“一个个联系过去,磨合排期,协商合同,再快也要一星期,我还得先改拍摄计划,这TM什么人啊!”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在现场找”,许翊辰插着兜慢悠悠地说道,与对面俩人的焦虑形成极大的对比,有耍帅嫌疑,波仔两眼一闭进入等死状态。
“索索你的想法。”
好在导演了解他,让他说完。
“现场找演员,不需要预约时间,最快当天就能定下来,先把周怡菲的角色定下来,后面的角色再慢慢找,这样要做的变动最少,几乎不用停工。”
“可是现场有合适的吗?”
制片看到了点希望又觉得渺茫,五大三粗的汉子竟有点怯怯的问。
“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会有惊喜。”
许翊辰插着兜说这话更欠揍了,波仔几次想上前把那手给打出来!
导演陷入沉思,突然微微一笑,抬头指向安夕,“你来试试,那个整天带着板凳坐我旁边的小姑娘。”
安夕觉得时间停顿了一瞬,不自觉看向许翊辰求助,正好看到他脸上稍瞬即逝的一抹得逞,好像也感受到她的目光,那双星星眼闪着光亮,朝她轻轻眨眼,无言鼓励。
安夕整理整理衣角,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接过导演给的剧本,“给你半小时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