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 第11章 第 11 章

唐一的脑海里顿时有种脑电波紊乱的感觉，像雪花屏的老电视、卡带的录音机、中毒的电脑、正在加载的手机页面。

眼看唐一似乎被自己吓傻了，而电话里的杜生着急得快要跳出来吃人，萧景轩把电话凑到嘴边，“喂。杜哥。好久不见。我萧景轩，祈临一中那个。还记得不？”

“啊……”杜生一听这声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记得记得。嗯……唐一复读时候的同学。你和他在一起啊。”

“本来是在一起。哈哈。”萧景轩一语双关，带着不不明显的笑意，逼得唐一不得不动作，他径直大步迈向唐一。

高考完，唐一和家里人出去旅游了。萧景轩耐心地等他回来，甚至把唐一和自己剩下来的假期都安排好了，他等这个假期已经憋了太久。

唐一回来后，带着利剑，生生斩断了萧景轩的五感，鲜血淋淋的失望和挫败。

“以后不要再和我联系了。我要搬去澜岐。”唐一来到了他们约定的地点，他们一边沿着祈江走，身后是百看不厌的日落。

“你不是要去寄北找杜哥吗？我也会去寄北的。虽然上不了一个学校……”萧景轩当时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因为唐一在用语时常常会忽略词语本身带有的色彩，常常是冷硬枯涩的单句，因为他本人对于话语色彩、语气的感知能力基本为零，尤其话题偏向生活的话，这种膈应感会更加明显。

唐一这句话，可能是想说他们两个大学后要分开联系很麻烦的意思，也可能是觉得萧景轩这几天太吵了，他不厌其烦。总之和这个人交流，不能太感性。唐一的情感表达能力糟糕到令人发指，得亏高考语文是考议论文，答题模式也有迹可循，虽然分数一般，但也不至于考不及格。

在写叙事文的年纪，唐一真的做到了语文作文只有一半分，这还是背了很多篇范文的结果，在考场上将背过的范文碎片拼拼凑凑，他一旦将情感词汇和语言再组合，只会使文章更加惊为天人。

萧景轩闲着没事就会拿着唐一的作文阅读，笑得打滚。

比如，“我的爷爷去世了，知道这个消息后，我潸然泪下，后悔当初不该惹他生气，让他对我感到失望。”此情此景还不算炸裂，唐一的结尾补上了另一篇范文的景色描写，“冬天总会过去，春天也会到来，枝头的桃树吐出嫩芽，雏鸟在树枝间欢歌，向人们预示着新的希望。”

再比如，“看到了明显进步的成绩后，我眉飞色舞地拿给妈妈看，见到她喜极而泣的样子，我觉得之前吃的苦都是值得的。”然后诡异的跟着“天空阴沉沉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豆大的雨点无情地敲打着玻璃。”

几番折腾后，唐一放弃了创作，干脆直接默写范文，但是他的范文是有限的，而语文试题的题目是无限的，唐一在偏题和文章裁缝之间选择了继续做一个勤劳的文章裁缝。到了高中开始写议论文，唐一这个苦练多年的拼贴混搭技术终于遇到了明主，之前可谓是生不逢时，只要主题明确，他都可以获得一个漂亮的分数。

但是另一种题型又让他头疼起来。

比如请分析作者情感、请结合文章内容谈谈你的感想。

凡是枯萎的、瘦的、秋天的、冬天的，都是难过的、悲愤的、失魂落魄的；凡是新生的、丰满的、春天的，都是欢乐的、幸福的、欣欣向荣的。唐一做起语文卷子，不像个学生，倒像是要大刀阔斧变个文学和人性，每天都可以给老师带来惊喜。

萧景轩就和唐一是两个极端，要不是考虑到未来工作，萧景轩是想奔着文科发展的。

文字里的人情冷暖让他在如履薄冰的现实得以有一丝喘息之机，他常常一个人看完一部有一部的电影，翻阅一本又一本的书籍，刷着音乐软件里一首又一首的歌曲，他什么都不挑，只要有什么人味的东西可以陪他消磨时光就好，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也是在无意间，这些行为，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红利。

他常年混迹于演播社和篮球社，播音、话剧、篮球和学习两不误，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就怕自己没事干。

从小学到高中，写作文就经常拿奖，但是由于一些题材的局限，他最好也就是二等奖——萧景轩写不出积极昂扬、蓬勃向上的文字，他总喜欢落笔在一些琐碎上，没有同辈那些气势磅礴的格局，甚至在光线华美的文字外壳下隐隐约约透露出**颓丧的消极意味。

主流价值观还是更加期待阳关美好的文字。

萧景轩也希望自己的笔下可以出现能救人于人间水火的篇章，他被文学救赎，也希望自己的文字可以温暖他人。萧景轩也是挣扎了多年后发现，他自己并没有爱的能力，他只能成为一个被动的接受者，这对于一个极度渴望得到认同的孩子来说是残忍的。

虽说成为不了文坛新锐，萧景轩还是可以凭借着良好的文字功底和敏感的情思在人文艺术领域混得一席之地。

如果说能有什么让他在高考过后对于写作还有留恋，应该是他不堪的文字被拿来背诵。

唐一是个非常擅于学习和模仿的人，第一次月考后，萧景轩的作文被语文老师拿出来当做范文讲解，复印版还被贴在了黑板旁边的瓷砖上。

其实连萧景轩他自己都懒得看自己的作文第二遍，更别说别人，他的作文之所以被拿来当优秀范例，可能只是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和阅读量比别人突出，有心学习的同学一般都是借鉴一下就过了。

直到那天中午放学，萧景轩溜达到楼下才发现没带饭卡，今天午饭他没和任何人约，借不了，无奈又要跑上去。上午评讲完卷子，刚刚把这张新鲜的作文粘贴到墙上，下一次月考又会在它旁边又贴上一张新的。

唐一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篇作文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这个新来的学霸极度高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气质，月考出来的成绩也让人看的倒吸一口凉气——就这还需要复读？也太侮辱人了吧。这个学霸几乎不主动和人交流，但是会礼貌地带着不太自然的微笑打招呼，很多主动交友的都被劝退了——说是这个人有点不太正常，说话奇奇怪怪，有些看不起人。

果然唐一还没来班上就被惹事了。

他的吃穿用度一看就是家境殷实，住在旁边的学区房。祈临一中的学区房价格高昂不算，重金难求，能买到一套都是非富即贵的家庭。人长得娘里娘气，独来独往，而且在当时学生的眼里，唐一的神情都特别看不起人，欠揍。他还是个复读生，会和增大应届生的入学压力，非常不受待见。

有些人就找上事来了。

但是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是在后面。那伙人偷偷在放学后堵唐一，监控拍不到，结果这个细皮嫩肉的娘炮拿着根钢管把那群人揍得满地找牙，伤痕累累地爬到监控下。唐一以一敌多也伤得不轻，才开学一个星期就请假回家了，直到第一次月考才回来。

本来那几个人是常年学校里勒索找事的二流子，只是想从唐一那里搞点小钱花花，但是看到眼前男人长得貌美如花，忍不住上手干了点出格的事情想羞辱对方一番，没想到才一碰到这男的，肉搏一瞬间就爆发了。上手的那个人要不是有周围几个人拦着，可能不止进医院躺几天那么简单。

传说这个复读生动起手来像不要命一样，也不说什么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自己也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抄起家伙来就下死手，小混混遇上亡命徒还真是不敌。

这个复读生的家庭背景也是不容小觑，找事的那几个被记了过转了学，学校为此开展开了长达两周的扫黑除恶行动，这个瓜够祈临一中的学子们吃上好几年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胎。

萧景轩博览群书都觉得稀奇。

然后在他看见自己的小作文被这个怪胎垂青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去看教室和走廊的监控：你们要给我作证哦，我可是什么都没干。

唐一听到脚步声，朝门口看了过去。不认识，懒得打招呼。

萧景轩觉得，既然和对方对视了，那还是打个招呼好了，万一这个怪胎记仇怎么办，所以强行挤出点笑容，“嗨。我……我忘记拿饭卡了。哈哈。”

没想到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自己，被这个怪胎看着的时候，会怂成这个样子。

既然对方说话了，唐一难以违背学习过的社交礼仪，颔首，像是省力气一般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发出刚好够两人听见的一个单音，“嗯。”

唐一发完音后继续扭头看作文。

萧景轩发现比起他这个大活人，怪胎对自己那个人工化合制品更加感兴趣，心底滋长出些许难掩的兴奋，“嗐，瞎写的。没什么。这里放在你们学校不算什么吧。”

“你的话很好背，看几遍就能记得。”唐一听到之后才把这张脸和这篇作文联系起来，他正是本文的作者，萧景轩，出于一些知识产权的顾虑，唐一觉得自己之后可能会有求于他，需要进行一些有效的交际活动。

萧景轩受宠若惊。

什么？什么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