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城主 第5章 我听见了

一抹嫣红穿过大厅，从抄手游廊再经澄澈见游鱼的观景湖，来到桃李争春的花园里，相融于春日之盛景中。

负责园艺的仆人见到那道端庄优雅的身影，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无声福礼。

花园再穿过一个院门便是账房所在。倒不是霁家的账房建的偏，而是这种景色、建筑在霁家随处可见。

若是寻常时候霁无霜必定要好好欣赏一番园中春景，只是如今她却是顾不上。这些景这些物想来再过两日便与她无关，既是留不住，也不必留恋。

账房外的庭院里已经站满人，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虽面相各异，但都手捧文书，身上的锦衣华服不输一般的员外老爷。

这些都是霁家各个店铺的掌柜们，一早便接到红珠传话，候在这里。此时见到霁无霜，自然要问询一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霁无霜早就准备好说辞：“老城主的意思是让我尽快与少城主成婚，所以我想在出嫁之前把经手过的账目全都理清付讫，这样等哥哥回来就能直接与他交接。”

众掌柜一听这话个个面露喜色，真心实意恭贺起来：“原是如此，恭喜大小姐！咱们霁府有喜了！”

“嗯。”霁无霜深吸一口气，“诸位请稍候，我先去过目一遍账目。”

账房先生们得了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如今沐浴修整好也已经候在里面。

他们一连三日都没怎么休息过，本该脸上尽显疲态，只是如今已经被焦急给掩盖。

到了此刻他们纵使不知具体发生什么事，也明白那必定天降大祸，但偏偏又无人可说无人可问，全都憋在心里。

如今听到外面那些不知情的掌柜们欢声笑语，内心更加苦涩难耐。

霁无霜迈入账房之后，朝在场的所有先生深深一揖，“诸位辛苦了。”

账房先生们怎肯受她这般大礼，纷纷回礼，“都是该为之事。”

“我先看下账目。”霁无霜接过总帐本翻阅起来。

霁家有多少家产，她心里肯定估算过。但当一笔一笔这么罗列呈现在眼前时，依旧觉得心惊肉跳。她合上账目，闭了闭眼良久未语。

霁家本份经营几代，这些都是点点滴滴积累得来，而不是牟利所获，如今全要被夺了。还有祖辈传下来的几座茶山与一座绣楼，那都是霁家发家的根本意义不同。

缴了这些还不够，霁家上百口的家丁奴仆十有**难逃厄运。

不能再耽误了，霁无霜眼中多了几分决绝，“去让掌柜们都进来吧。”

掌柜们早已分好队列，此时按照顺序鱼贯而入，依次上前。

霁无霜从腰间悬挂的织锦荷包里面拿出印章，在每一份付款单子上面仔细盖好，然后交还回去给对应的人。

等掌柜们走远，她才对站在首位、须发皆白的一个账房先生吩咐道：“诸位先生这几日辛苦，每人分一百两的奖金，请褚掌柜暂留片刻记好帐再走。”

“是。”

几个账房拿着那一百两只觉得沉甸甸的重，可此时他们知道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才是最重要的。

事情安排妥当，霁无霜起身去安排其他事。

霁府门口红珠一早就已备好马车，霁无霜前脚刚迈出大门，就见着一道碧绿色身影火急火燎的冲着她跑过来。

“小姐不好了！二少爷在赌坊和人打起来了！”落葵慌慌张张来报。

霁无霜示意红珠去处理，“若是不听，硬绑回来去跪祠堂，就说我下令的。有伤照价赔偿，对方若是胡搅蛮缠，就用少城主夫人的身份压他。”

又转而对落葵吩咐道:“你陪我去别苑。”

霁家有处别苑，叫隐世苑，给霁家招收的江湖人士居住。

流风城西南角门处有家霁家开的古玩店。生意一般没什么流水，古玩店的掌柜行礼问安后便回到柜台继续打盹。

霁无霜丢下落葵，自己穿过大堂来到后院，这便是隐世苑的所在。

后头是个四方院，此次暗中跟着霁飞扬去国都提前回来报信的阿大就住在左手第一间。

阿大死里逃生，经过几日救治已经好上许多。

霁无霜来这一是为了送药，二来就是有桩事要他去做:

“去乱葬岗找几具尸体，等圣旨来的时候混在明月苑的大火里。事后记得找个地方好好安葬。”

“是。”阿大对霁家兄妹是绝对的忠心，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多问一句，哪怕他心中对于霁无霜选择烧她自己住的院子很惊讶。

“若是有什么事，你就带着所有人就暂时退隐。”霁无霜嘱咐道，“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暗号行事。”

她特地走这一遭，自然是因为这话只有她或者霁飞扬来说才有分量。

了却这里的事，霁无霜便打算回府处理未尽之事，不想这么偏的地方都能遇到麻烦。

“这不是霁大小姐，我们未来的城主夫人。”高头大马上坐着位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年轻女子。

她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显然是经常日晒而成，肌肉紧实一看便知经常锻炼，着的墨色战袍正是流风城护城军的军服。

霁无霜早就听闻军中有位女千户英姿飒爽不输男儿，虽是从未谋面过，却对她一直甚是赞赏。

实没想到初次见面对方竟语气不善，既如此她便也就行了不过分热情，微微颔首，不冷不热的回道:“原来是千户大人，真是有缘。”

唐穗骑在马上，正俯首打量着霁无霜。见她端庄典雅、处事不动声色，只当她和那些被培养出来专门去一些高门大户做主母的女子一样。

一想到少城主那样一心追求武学巅峰的出尘之人也不能免俗的与这样蓄意教养出来的女子生活，唐穗只觉得心如火灼，再出口便带上几分火气:

“霁家家大业大，得以能和城主府联姻。只是不知，若是等大厦倾塌那日，这少城主夫人还能紧握在手里吗？”

“不知千户这话什么意思？”霁无霜本不欲节外生枝，但唐穗话中有话，她不得不联想到是不是城主府泄露了什么消息。

“没什么。”冲动后唐穗又开始后悔，她没想过要暴露霁家有难的事，“我还有事，就不陪霁小姐了。”

她正打算抽身往角门去，却发现握着缰绳的双手被扣住。那双手手背看起来柔弱洁白，是一双属于大家闺秀的手，可唐穗却能感觉到手心里的茧。

“你会武功？”唐穗有些惊讶。方才冲动势弱三分，现在得知对方不是一般柔弱女子顿觉气焰又弱三分，只能在嘴上找补:

“就算你会武功，你敢拦我的路？，你不怕延误军情？！”

唐穗想要挣脱那双手的束缚，却发现日日在军中操练的她在力气上竟比不过自己口中的大家闺秀。

对她的说辞霁无霜却是全然不上当，“这里只有一个角门，若是真有军情，走这里去烽火堡的军营只会更远。而且角门外就是竹林山路，马儿根本走不动道。除非……”

话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下来。

唐穗眼神登时变得闪烁，以为她窥探到了那难言的心思，方才的桀骜顿时再去三分，语气也变得浮躁起来:“除非什么？”

一双波澜不惊的双眸抬头逼视着上方躲闪的视线，霁无霜冷冷道:“若军情是真的，除非千户特地约了什么人在这里碰头，所以才来的。”

唐穗闻言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顿时怒目圆睁，“你敢污蔑我！”

比起爱而不得，唐穗更加不能忍受的是被污蔑成奸细。可无论她怎么挣扎那双素手都是纹丝不动，只能嘴上警告道:

“我有官职在身，而你只是个商女，你最好快松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民不与官争。”霁无霜淡淡道，接着便如她的意松开了手。

“你！”唐穗又吃了个暗亏，偏偏她没办法反驳，“你敢诬陷我，我一定要将你正法。”

“怎么能是诬陷，千户大人约的人不是来了？”霁无霜翠声道。

唐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不远处长身玉立光风霁月，不知道看戏多久的长孙云祁可不就是自己此行要找的人。

霁无霜朝长孙云祁福了一礼，又朝唐穗福了一礼，嘴角带着几分笑意，一双眼睛却是冷若冰霜，说出口的话更如寒风刺骨:

“我奉劝千户最好谨言慎行，莫让你的荣誉落在地上被践踏。否则我霁家真有什么，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不介意拉一个陪葬。”

“我听见了。”一道疏离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

霁无霜本是刻意压低声音，以确保只有她和唐穗两人听得见。没想到还有个武功高强听力超常的人在。

更没想到这位高手还特地说出来。霁无霜错愕，从前她竟是没听到过少城主说话直接不留情面的传闻。

“你对城主府不信任。”

长孙云祁的声音再度传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我相信城主大人会办好答应我的事。”霁无霜无意在不必要的事上耽误时间，告辞道:“不打扰二位谈正事，民女先行一步。”

“已经办妥。”

长孙云祁留下这句话，眨眼间已没了踪影。要不是刚才切实交谈过，霁无霜没准还以为自己眼花。

已经办妥应该是指拖延的事，他从角门来的，莫非这件事是他亲自去办的？

霁无霜摇摇头，把这些思绪暂时按下，开口道:“落葵，我们走。”

独留的唐穗双手被缰绳勒的发红，方才长孙云祁竟是连半句话都没有同她说。从前他亦是如此，可如今听到他与让人交谈，哪怕只是寥寥数句，她也不能接受。

她猛夹马腹，像一阵风从霁无霜的马车旁刮过。

从别苑回去的路上，落葵本就在喋喋不休，如今更气:“大小姐，那个千户大人一定是看上少城主了，她那样说话您都不生气吗？方才还想撞我们的马车！”

“不生气。”若是这点，霁无霜是丝毫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比起霁家，这些无关紧要。”

“况且少城主若是薄情寡义之人，纵然没有千户，他也会主动去寻的，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我为他浪费一点心思。他若不是，我又何必介意他优秀的让人肖想。”

落葵还是不甘心，“大小姐你真心宽！”

霁无霜不再出声，她闭上眼睛结束这无意义的交谈。

约一刻钟，马车返回到霁府门口，刚停下，车身上就响起一阵剧烈的敲击声。

“霁无霜，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