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修 第76章 兄妹相杀起迷心

东洲琼林，千年前这里是妖族的圣地，妖皇殿便筑于此。不过自从妖皇陨落后，妖皇殿也毁于一旦，琼林圣地更成为东洲修士的猎妖之处。但这几百年来，由于琼林逐渐荒凉，这里的妖也不再见踪影，此地便甚少再有人来了。

谁也没想到，千年过去，琼林深处的一座山谷中，竟有妖重建了妖皇殿。

妖皇殿内，坐着一个俊美青年，他素衣长袍，面容冷淡。

他对面坐着一位妖族少女，模样稚嫩，应是修为尚浅，妖的本体都未完全化去，头上冒着一双毛茸茸的耳朵，粉色衣裙后一条狐狸尾巴在地上晃来晃去。

少女面容娴静，腿上架着一床琴，纤纤玉指素手拨弦，琴音在大殿中流转。若不是琴音泄出灵力将大殿中的物品毁了一半，怕是真会认为这两人只是在简单地弹琴赏乐了。

“念安的修为又有长进了。”对面，青年面上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少女收琴，起身凑近青年，委屈道：“可是我看元祈哥哥你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你想我如何？”青年微微抬头。

“我想你喜欢我。”少女道。

青年轻笑了一声，他眼中眸色依旧。少女后退，面上露出挫败神情。

“你哥哥回来了。”青年起身，手上灵力散落殿中，刚刚被毁掉的大殿又恢复了原样。

“什么！哥哥回来了！”少女猛地起身，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欢喜。

“他此刻就在琼林外，不过……”

少女转身便向殿外跑去。

“他还带了一位人族修士。”

少女转身，看向青年，她面上的表情骤然冷了下来，眉头皱起，“人族修士？”

琼林外，裴光澜与张停云并肩而行。

不久前，月相门在东洲的弟子传回一则消息：

‘天之上’千年前曾在东洲大陆出现过，留下过踪迹。东洲曾有四大世家，当年他们曾提出过一个‘绝迹之筹’，即为了防止妖族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报复人族修士，便应该先下手为强，斩灭妖族所有拥有祖脉的妖，让它们永世不得翻身。

但四大世家的令狐家家主令狐情反对这个计谋，后面更是站在另外三大家族的对立面保护那些从斩灭计划中逃出的妖修。结果，不过数日，整个独孤家便被血洗，全族四百八十九人无一人生还。

记载中有人认为这场灭门是另外三大家族所做，但他们很快否认了。而且奇怪的是，他们停止了‘绝迹之筹’的执行。

这本来是东洲一件埋藏千年的旧事，但因为张停云寻找‘天之上’，便有在东洲的月相门弟子将这件事从尘封的历史中挖出从中找出了一点‘天之上’的踪迹。

三大家族的人曾泄露：独孤家灭门之事乃是天之上的神秘存在所做。

与东洲有关，又是妖族旧事，裴光澜便带张停云来到了妖盟隐藏之地——琼林。

这里，有着妖族千万年的历史，是东洲最古老的地方。虽然没有人族用笔墨记载历史，但有些妖活了上千载，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历史。

在即将进入妖盟的结界前，张停云忽然顿住，转身看向裴光澜，目光复杂。

他曾在九琅听闻过东洲妖族的处境，但他从未想到现实比他想到的还要惨烈，算算时间裴光澜竟是东洲那场大清除里的幸存者。此刻，张停云望着裴光澜，感觉心脏微微抽痛。

“你、”

“裴光澜，你、”

“怎么了？”裴光澜侧头，挑眉。

“现在你是不是对我很好奇？是不是心疼我？”张停云的情绪太过外露，裴光澜很快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张停云，你是不是要喜欢上我了？”裴光澜侧身站到张停云面前，勾起他的下巴。

“滚！”刚刚的心痛忽地一下消失了。

“……”裴光澜撇嘴。

结界外的琼林荒芜死寂，结界内则是生机盎然，这里绿林成荫，百花绽放，溪流穿山而过，美得不可方物，像是一处遗落的仙境。

张停云有些惊讶。

裴光澜道：“这几千年来，妖族族人在外受尽苦难，妖盟的建立便是让所有妖族族人都能免遭外界所扰，得到一块平静祥和的栖息之地。而且在妖族圣地建立这样一个地方，更能收拢散落四方的妖修。”

张停云点头：“你们这个妖盟盟主很厉害。”

裴光澜微笑，语气坚定，“他是妖族这一千年来的无法超越的绝世天才，是妖族复兴的希望，更是未来的妖皇。”

张停云有些愣住了，这时他第一次见裴光澜如此推崇一个人。

“你很崇拜他？”

裴光澜道：“你见了便知晓。”

随着慢慢往山谷深处走，张停云见的妖也逐渐多了起来。

大部分是人形的，少部分现着本体。

这些妖在看见裴光澜的第一眼，便齐齐停下行礼，道：“裴大人。”

他们看见裴光澜后往往变得活跃、热切，甚至向往裴光澜身边凑。只不过，在看见裴光澜身边的张停云后又齐齐变了脸色，刻骨的恨意在眼瞳中浓烈，让面容都变得扭曲了。

他们很讨厌张停云这个人族，恨不得扑上来啖其肉饮其血，若不是裴光澜冷冽地告知张停云是他请入妖盟的客人，恐怕这些妖已将心中所想付诸行动了。

张停云能感受到，四周，除了裴光澜，他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恶意。虽然知晓其中原因，但张停云还是感到不舒服。

“他们对外来的人族都这样。”裴光澜解释道。

“外来的人族？难道还有不是外来的？”张停云讶异。他很难想象，这些妖会容忍这里有人类居住。

“有。”裴光澜点头。

妖皇殿坐落在山谷最深处的悬崖上，身后是深不可见的深渊，深渊边缘，怪石嶙峋，黑雾缭绕。

在这座美丽祥和的山谷中，妖皇殿像一把剑划破了它表面的宁静，露出里面潜藏的危险、血腥、黑暗。妖皇殿四周并无妖修守护，这座宫殿冰冷而锐利地矗立在山崖上，不动声色地透出属于妖族千万年的杀伐底蕴。

殿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位粉衣少女，她面颊绯红，眉眼却冷峭，模样虽小但却可以看出未来的倾城之姿。

她看见道路不远处的裴光澜，脸上猛地绽放出笑颜，化作一道流光奔向裴光澜。

“哥哥！”她大声喊着，撞入裴光澜怀中。

“念安。”裴光澜回抱住少女。

过了一会，两人分开，裴光澜摸摸少女的头，道：“在元祈哥哥身边有没有努力修炼？”

少女努嘴，不高兴道：“你出去也不把我带上，回来见我也不夸我变漂亮了，反问问我修炼。”

裴光澜将少女的脑袋轻轻一推，挑眉，“就你那点修为，还想出去？”

张停云站在一旁，很安静。但裴光澜揽住他的肩对少女道：“这是我从外面拐回来的人，张停云，仙霞宗宗主。”

听见这话，少女讶异地扫过张停云，然后冷淡地“哦”了一声。

张停云看得出来，这姑娘也很讨厌他，不过大概是碍于哥哥在面前，所以没有将那份讨厌直白地反映出来。

裴光澜见此，将放在张停云肩上的手放下，握住张停云垂在一旁的手，道：“这是我妹妹，裴念安。”

裴念安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皱起眉，看了一眼张停云转身向宫殿走去，“走吧，元祈哥哥等你许久了。”

待裴念安一转身，张停云甩掉裴光澜的手，自如地跟了上去。

“牵个手都不行。”裴光澜在两人身后嘟囔。

妖皇殿内，元祈仍着一身素袍站在殿中，视线越过近处的少女看向她身后的两人。

“元祈！”一进殿，裴光澜笑着朝立于大殿中的青年大喊。

青年朝裴光澜点头，神情淡然，然后看向裴光澜身旁的人。

“张停云。”他道。

妖盟的眼线遍布四洲，情报传送极为迅捷，西洲仙霞宗之事他早有听闻，后又传出了南洲诸事。而在这些事中，张停云的名字都不可忽视。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喊出，张停云诧异了一瞬，不过很快他就想清楚了，向对方抱拳行礼，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身侧的人打断。

“这位就是我们妖盟的盟主，元祈元大人，我给你说的那位不输你绝世天才、”

元祈侧头向裴光澜望去，抬手，“好了。”

“可……”裴光澜还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们单独聊吧。”

元祈转身向殿后走去，张停云看了眼裴光澜，最终跟了上去。

殿中，裴光澜望着两人消失的身影，面上有些担忧。

“怎么？你是觉得元祈哥哥会伤他吗？”裴念安语调幽幽。

裴光澜望向她，双手抱臂，“裴念安，什么时候亲哥哥站你面前你都不喊哥哥了，元祈哥哥，喊得倒是好听。”

少女也抱臂，仰起下巴，双眼微眯，“裴光澜，你找事是不是？我都没说你呢？你反倒还教训起我了？”

裴光澜歪头，双手交握，“许久没见，是时候得让你重温长兄如父的感觉了。”

少女瞪眼，咬紧了牙关，声音从嘴巴的缝隙挤出，“好啊，打一场，让你知道我已经不是当年的裴念安了。”

说完，她化作一道流光从殿中飞出。身后，跟着裴光澜。

妖皇殿外有一处战场，原是千年前妖皇战死的地方，后被元祈转移到此处，为的是警示前来的妖族，要他们不忘妖族这几千年所受的耻辱，和曾经的辉煌。

战场上，裴光澜起初还想收着点，可对面的裴念安竟没留半分情面，招招是杀机。

“哥哥，这是战场，你这是在做什么？轻视我吗？要打就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也叫你知道，这些年，我没松懈过半分。”裴念安的长鞭扫过裴光澜的脸颊。

裴光澜用手擦了擦脸上出血的地方，抬头与半空中的少女对视，蓦然勾唇一笑，道：“好！”

说完，他便消失在原地。

这座古战场占地广阔，可两人的战斗漾出的灵力依旧波动到战场外的山谷。有好奇的妖修在远处观战，却仍被震出百里之远。

“是谁在古战场里打斗？”

“难不成是那个人族？被元大人打了？”

“胡说什么？是裴大人和小裴大人。”

“啊……话说他们上次打还是在很久之前呢？”

“……”

许久之后，战场沉寂了下来。

这次，凑近的小妖都多了，他们往战场中一望，只见裴念安倒在地上，裴光澜手上赫然拿着属于她的长鞭。

“果然。”这结果不出所料。

战场中，裴光澜走近、弯腰想将裴念安拉起来。

他伸出手，但裴念安拍掉了他的手。

“怎么了？”裴光澜问。

他以为裴念安又因为没打过他而生气了，便低声哄道：“下次，下次你肯定赢我。”

哪知裴念安只静静地盯着他，道：“裴光澜，我讨厌你。”

紧接着，她继续道:“裴光澜，你忘了吗？你忘了父亲母亲是如何惨死在人族修士手里？你忘了我们一族是如何覆灭？你我又是如何逃出生天？你忘了我们一起立下的誓言吗？”

裴光澜的身体僵住，面上的笑容消失，他怔怔地看着裴念安。

“没忘。”

他双拳紧握，鲜血从指缝从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那些记忆他怎么能忘？

刺目的猩红淹没整个世界，耳边都是亲族的哀鸣与呼救。这些画面在裴光澜少年时一直是缠绕他的梦魇。

多少次午夜醒来，脸上已一片湿润。

“是吗？我以为你忘了？”裴念安幽幽道。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还与他如此亲近。你不是与我一同立过‘屠尽天下人修’的誓言吗？”裴念安慢慢站起身，走到裴光澜跟前。

这个誓言，自裴念安起誓之日就将其记在心间，日日提醒。她的血海深仇，她一刻也不敢忘。可她没想到，那个曾经与她一同立下誓言的哥哥有一日竟会忘记这个誓言。

她不想相信，可是她也不得不信。

两人对视，裴光澜扭头，“他两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不能杀他。”

裴念安嗤笑，眉眼愤怒，“好，你有理由。你感恩图报！那好，我再问你！如果你还了这两次的救命之恩，下一次见他，你能对他出手吗？”她扯住裴光澜的衣领，要他看着她回答。

裴光澜沉默。

裴念安苦笑几声，松开手，后退。

“哥哥，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修，多么荒谬。你忘了他们曾对我们所做的事了，你忘了我们身上背负的仇恨了，你忘了我们共同立下的誓言。这些！你竟全都忘了！”

裴光澜望着她，声音喑哑低沉，“我没忘了。”

“你忘了！”

裴念安从空中抽出一把剑，她低着头，抚过冰冷的剑身。

“这是爹爹留下的剑，这些年，我握着这把剑斩过不少妖族叛徒。一开始，我的手会抖，但后来手就稳了。”

她慢慢抬头，眼神冰冷，剑指裴光澜。

“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修，为了他你会心软、会妥协。你站在妖盟这边，你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妖族要兴起，要血洗这几千年的耻辱，必定要踩着人修的尸骨踏出这条路。你觉得他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杀人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她一步一步走近，最后剑尖离裴光澜的心脏只有一指距离时停步。

“哥哥，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你要怎么办？为了他，叛逃妖盟？”

裴光澜呆住了，他低头俯看剑尖，道：“别说了。”

这些事，裴光澜从未去想过，也不想去想。

这么多年，裴光澜故意不去西洲，却从不曾断西洲的消息。但当张停云来到南洲，而他也恰好在南洲时，他终是忍不住出现在张停云面前，而后直面了自己的心。

最终造成如今的局面。

这不是他想求的果。

“别说了？我偏要说，据我所知，张停云有一个朋友，正是重家人。你说，如今你们都在东洲，若你们对上，他会站那边？”

裴光澜摇头，快速反驳，“重不疑虽是重家人，但对妖修亦心存善意，他不会……”

“你又在为人修说好话了。”裴念安嗤笑。

她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握剑的力度愈发大，可最终她后退一步，放下了剑。

“裴光澜，我对你很失望。”她道。

“妖盟不需要这样的裴光澜，我也不需要你这样一个哥哥。若你来日真背叛了妖盟，我必用此剑斩你，血祭父亲母亲。”

说话，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像是古战场上的古老石像一般，已然寂静地站立千年之久。

忽然，一声疾呼打破了古战场的沉寂。

一名妖修奔至两人跟前，迅速跪下，道：“裴大人、小裴大人！不好了！重家联合殷家带人闯了我妖族在东洲布置下的数个据点。此事事发突然，我妖盟妖修只有三人逃过他们的捕杀，其余皆被他们捉去了！”

“重家？和殷家？”裴光澜盯着地上的小妖皱起了眉头。

“逃出来的三妖在哪？带我前去。”他问。

“是。”

裴念安也收剑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