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修 第68章 道侣契约换灵脉

王不留行声如洪钟，话语响彻整个道场。

所有人面露惊愕，刚刚还因为张停云几人而喧闹的道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月扶桑和王不留行成过亲？他们不是死对头吗？

月相门的这场婚事可真热闹，一个二个都来抢亲。

月扶桑忽略四周投来的视线，挣脱王不留行的手，压下面上的慌乱，正色道：“王不留行，我变作凡人女子与你成亲不过是戏弄你的、”

王不留行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甩开的手，抬头凝视月扶桑道：“戏弄？戏弄又如何？真假又如何？月扶桑，我当真了!你欺骗了我的感情，你必须为此负责!”

王不留行看着月扶桑身上的红袍，眼眸血红，沉声强调：“你已经与我成过亲，是我的妻子，又怎能和他人结为道侣！”说完，王不留行幻视四周，再向月扶桑伸出手，“跟我走。”

“月扶桑，跟我走。你是我的妻子。”

月扶桑看着王不留行，面色怔然，视线下移落到那只向他伸出的手，沉默。在他化作名为采桑的凡人女子时，他曾无数次握住那只手。但是，如今在王不留行面前的不是采桑，而是月扶桑。那么，他不能。

月扶桑缓缓开口，他恢复了平静与从容：“月扶桑，你真的很蠢。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勾勾手你就跟着走。太蠢了。你听不懂吗？我都是骗你、戏弄你的，世上哪有什么叫采桑的女子，只有月扶桑。我不喜欢你，你的真心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走？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王不留行滞在空中的手微颤，他慢慢收回，擦了擦脸上因强闯悬月岛而弄出的血，“我不信，我们天地盟誓过，你若不喜欢我，我们又怎么会成亲？”

月扶桑本想嗤笑嘲讽他，但望着王不留行受伤的眼神，他忽地觉得心脏钝痛不已，便只冷声道：“我从未动摇过道心，也从未与你盟誓过。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哄骗你的伎俩罢了。”

王不留行低下头，深深地沉默了。

所有人都在消化着这两人的爱恨情仇，一时竟无人说话打扰。

一会儿过去，王不留行抬头，眼中猩红血色消失，面上也恢复了平静，他看向月扶桑问：“月扶桑，你恨我吗？”

月扶桑没有回答。

“你很恨我所以你骗我、戏弄我？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月扶桑垂眸，“抱歉。”

“呵呵哈哈哈……”王不留行笑了起来，但笑得悲戚。他面上虽笑着，但眼中情绪苦痛。

忽然，他停了笑，话锋一转，带着寒意道：“我恨你，月扶桑，我不会放过你的。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允许你和他人结为道侣。既然你不肯跟我走，那么……”

月扶桑握住剑，准备接受来自王不留行的攻击，却只见他侧身瞬间去了月清野身旁，单手擒住月清野的脖子，两人化作一道灵光离开。

谁都没想到王不留行作出此举，所有人大惊，连高台之上的尹月刀也瞬间变了脸色起身。就在灵光向上遁逃，快消失不见时，只见一道黑红剑影飞至空中，向天边划下了一道剑痕，王不留行和月清野从半空中坠落。

是张停云出手了。

空中，张停云扶住月清野，两人缓缓落地。

张停云将月清野护至身后，转身看向对面的王不留行和月扶桑两人。张停云那一剑并未用力，只不过王不留行还是受伤了，王不留行半跪在地，埋头咳血。月扶桑站在王不留行身后，眼中眸光复杂。

“张停云？”王不留行抬头，像是才因为刚刚的那一击而意识到他的存在。

“嗯。”张停云应声答应。

王不留行站起身，回头看月扶桑，再扫视四周围上来的月相门弟子。他强闯月相门本就惹得月相门弟子不快，刚刚又妄图绑架月清野，自然被月相门视作比之张停云还要恶劣的大敌。

月相门的弟子得了师长吩咐，自是上前准备将其捉住。却不想，月扶桑竟护在王不留行身前，道：“退下，这是我与他的恩怨。”

“师兄？你、”有人不解。

“他刚刚可是差点、”

月扶桑面色不变，“退下。”

张停云看着面前的情势，侧头向月清野挑了挑眉。

月清野笑笑，轻声道：“我以为师兄喜欢的人一定是位美丽温婉的女子。”

张停云想起在九琅时月扶桑与王不留行对战捣毁九琅几座大山，不由笑道：“美还是美的，只是这温婉……”

说罢，张停云摇了摇头，走到王不留行近处，唤道：“王不留行，抱歉，刚刚伤你是我为救清野的不得已之举。”

“清野？”王不留行在刚刚张停云将月清野护在身后之时就觉奇怪。

张停云看他，笑眯眯道：“我与清野情投意合，今日你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情投意合？”王不留行喃喃。

“月扶桑，既然你心中早已有喜欢的人，为何非得与清野结为道侣，互相耽误终身呢？”张停云朝月扶桑喊道。

王不留行看向月扶桑。

月扶桑变了脸色，他喝道：“张停云，你胡说什么！”

一旁，王不留行的眸光再次黯淡下来。

“师兄，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你心里都清楚。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的心吗？”月清野走至张停云身侧，正对月扶桑道。

她的眼睛明亮清澈，月扶桑被这双眼睛盯着，竟说不出话来，他忽地苦笑，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就是师妹，他骗不了她。

他也明白，她此刻的决心——决心不顾生死地与师父对着干，决心不与他成婚。

月清野看向王不留行，她手覆在颈间，那里还微微痛着，可见刚刚王不留行是真的发疯动怒了。

“王不留行，我师兄刚刚说的全是假话，他或许一开始确实抱着戏弄你心思化作凡人女子与你相识，但他最终却真正喜欢上了你。你们之间的情爱不是假的。他离开你回来后，消沉了许久。他刚刚那样伤你，只是因为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必须与我成婚，必须让你绝了心思。”

王不留行望着月清野的眼睛，那双眼睛告诉他，她没撒谎。他面色的冷然逐渐消退最终化为了茫然与不可置信。

他慢慢转身看向月扶桑，轻轻地超朝他靠近，带着祈求的语气问:“她说的是真的，对吗？月扶桑，你喜欢我，对吗？”

月扶桑凝视着王不留行，没有作答。

但没有回答，就是答案。

场面一瞬间寂静地可怕，月扶桑缓缓侧身抬头望向高台之上的尹月刀，苦笑低头。他不知道为什么世事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喜欢上了他曾经最讨厌的一个人。

“月扶桑，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我不信，你怎么会不喜欢我。”王不留行拉住月扶桑的手，面上是狂喜的笑意。

作为吴武宗最有天资的弟子，王不留行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这世上只有两件事让他有过悲痛难忍、摧心伤肝的情绪，一是妻子采桑的消失，二则是他找到了他的妻子，虽然她真名为月扶桑，但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月扶桑对他说那样狠心的话。

所幸，那些话都是骗他的。

他们就是情投意合、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的爱人。月扶桑只能有他一个道侣。

道场下的席位上，卜星子目瞪口呆，他僵着头缓缓转向身侧的裴光澜，内心大受震撼，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什么。却只见裴光澜望着道场上的几人，眼神怔愣，不知在想什么。

“啪啪啪”张停云看着月扶桑与王不留行两人，抬手鼓掌。他再次望向高台之上的尹月刀，“尹门主，看来这道侣大典是进行不下去了。”

月清野也走至张停云身侧道:“母亲，师兄有心爱之人，我怎能与他结为道侣将他们分开呢？你又何苦生拉硬扯将我们捆在一起!”

“我没有师兄，我也可以活，还请您收回成命。”说着，月清野跪下。

“清野!”月扶桑闪身至月清野身侧，想将她扶起。但月清野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王不留行也站到了月清野身侧，到了这时，他才思考起月清野口中所说的“月扶桑的苦衷”，这苦衷必定与他师父脱不了干系。

王不留行望着尹月刀，高声道:“月扶桑已与我成亲，不能再和他人结为道侣!”

目前的形势很明显，月清野在与她母亲对着干，但目的好像并不是简单的因为与张停云情投意合，而是更复杂、更隐秘的东西。至少，她现在还没说出来。

在众人的窥视中，高台上的尹月刀终于动了，她扫视月清野身侧的几人，缓缓开口:“清野，你长大了，会违逆母亲了。”

月清野道:“我从未想过违逆您，我只是不愿……”

“不愿有他人再因我而受伤了。”

“母亲，收手吧。”

尹月刀看着她，站起身睥睨道:“我若不呢？”

月清野呆愣看着她，泪珠打湿脸颊。

尹月刀面上闪过一丝心痛，她语气轻缓，“清野你是我女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不会害你、”

月清野泪如雨下，身体颤抖，“可我不喜欢，我不喜欢。”

尹月刀轻叹:“是我从小太宠着你，将你养成了如今这副软弱模样。”

“扶桑，你师妹要违逆我？你呢？”尹月刀转向月扶桑。

但月扶桑还未答，王不留行便站到前方，将他的身形挡住。

王不留行看着尹月刀道:“尹门主，不是他违逆你，而是我不允许他与他人结为道侣。月扶桑这辈子必须只有我一个!”

一旁，月清野也猛地起身站定，她盯着尹月刀，浑身颤抖，连声音也在止不住得发颤，“母亲!你为什么还不收手!你为什么还要逼师兄!你为什么还要逼我!”

“你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你逼师兄娶我，一是为了让我夺取长生殿，稳住在月相门中的地位，二是以血脉亲缘为契夺取师兄的灵脉给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吸食别人的鲜血而活。我不愿意！母亲，你为什么要逼我！”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连月相门弟子都错愕地看着月清野和月扶桑。

“她逼你？所以、”王不留行看向月扶桑，眼中闪过心疼。

月扶桑看向月清野，摇头：“清野，我没有被师父逼迫，我、”

“可我不愿意！师兄，你我从小一块长大，我视你为我的亲兄长，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踩着你的尸骨、血肉安得长生？我宁愿死。”

月扶桑愣住，而后缓缓露出一抹清浅笑意。

“原来如此。”

“难怪刚刚月清野说什么夺取你的性命？”

“没想到尹月刀竟如此狠心，月扶桑虽不是她的亲子，但在他幼时便将其收入了名下，还赐了姓名，总以为会有点感情，真是……”

“为她自己的女儿嘛，倒是不奇怪。”

“咳咳，别说了，这终归是月相门自己的事，还轮不到我们议论。”

……

台下议论纷纷，尹月刀却依旧十分淡然。

“逼你？”

“清野，你什么时候能明白，如果没有我这样做，你是活不到现在的。你以为你半个死胎是如何活到今天？你身子如此虚弱又怎会突然变好且修行一轮顺畅无虞呢？”

“什么意思？”月清野望着尹月刀，面色从茫然到惊惶无措。她后退一步，然后在尹月刀的笑中彻底软了身子，倒在了地上。

张停云扶着月清野，听尹月刀道：“你的父族皆为你而死，多你师兄一个又如何？”

“不！”月清野摇头。

“不！不会的！”月清野尖叫。

尹月刀道：“我很少骗你。”

她看向月清野的眼眸中尽是无奈之色，宽容地问：“清野，我如此逼你，所以你决定离开月相门，和一个外人走吗？”

尹月刀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性格善良而软弱，连反抗都是软绵绵的。看吧，只是告诉了她一些实话就把她吓得惊魂失措了。

说完，尹月刀看向她身侧的张停云，然后骤然出手，悬停于穹顶的弯月化作一柄长剑、再化为数道无形的剑影朝张停云飞去。

惊变只在片刻之间。

张停云一眨眼，便见自己入了尹月刀的域，群山立于长空，弯月高悬。

群山之上，殿宇巍峨，尹月刀衣袖飘飘从容立于殿宇之上，而张停云赫然被两条铁链锁在半空，上空的半月似化出虚幻人影控制着这铁链。

张停云还未挣扎，却自觉身上灵力都顺着铁链流失了，而天上的半月却逐渐在变得圆满。

“没想到我初到南洲便能领略到鼎鼎有名的夺月剑法。”张停云低头看向下方无限小的人影，甩了甩手上的铁链。

尹月刀看着他淡然道：“张宗主，你的名声我也久闻了，月相门无意与仙霞宗为难，你亦不应该参与到此事中。你不爱清野，不是吗？”

“我不会伤你，只会将你留在这里几日，待此事一了便会将你放出。”说完，尹月刀的身形逐渐化为虚无。

但张停云挑衅道：“你受伤了，还很严重。究竟是尹门主不想和我对战，还是不能呢？”

尹月刀的身影又现了出来，她盯着张停云目光森寒，“我本好意，却不想你如此不识抬举、执迷不悟。”

张停云粲然一笑，浑身燃起战意，笑道：“早就想领教一番，尹门主，请吧。”话落，张停云面上透出一层朦胧光晕，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从他的身体中走了出来，那正是他的神魂。

尹月刀的铁锁不知是什么宝物，竟能将他锁住且吸取他身上的灵力，如此，张停云只得留下身体，以神魂对战。

对面，尹月刀一愣，但很快她面上恢复了平静，“不知死活。”

尹月刀的突然出手，在大部分人的意料之外。

穹顶的弯月突然对张停云发难，再然后两人就消失在道场之上。

两人消失后，月扶桑等月相门人立刻抬头望向笼罩整个悬月岛的那弯悬月，只见月影中现出蜿蜒群山、亭台楼阁和消失的两个人。

裴光澜落至月清野身侧，顺着她的视线也看清了那月中虚影，但情势似是很不好，张停云竟被锁住了半空之中。

“你究竟要做什么？你既然下不了对付你母亲的决心，又何必拉上张停云！难不成以为嘴上说句话就能脱离她的掌控吗？”裴光澜皱眉看向月清野。

“我、”月清野失魂落魄地颤抖着声音，她努力抬头与裴光澜对视，却被对方泠泠目光逼得后退。

“裴光澜，别用这种语气跟我师妹说话！”月扶桑持剑现于两人之中，他瞪视着裴光澜，语气不快。

“现在不是吵的时候，怎么破域帮张停云？”王不留行拉住月扶桑握剑的手。

王不留行明白张停云是来阻止月扶桑与月清野两人结为道侣后，便将张停云纳入队友范畴，帮张停云便是帮他自己。

“破不了。”月扶桑摇头，面上显出不露痕迹的沮丧。

“他不会输。张停云不会输。”裴光澜抬头，目光坚定。他信张停云。

月中虚影变幻，时间仿佛变得极慢，所有人在这场不知终局的等待中逐渐变得焦躁起来。南洲其他宗门的人要求离开南岳岛，可尹月刀的弯月控制整座岛屿，此时竟只能进不能出了。

争执爆发，然后逐渐演变为几方弟子互殴。

忽地有人尖声惊叫，“快看！发生了什么？”

“什么！”

“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也许只是眨眼一瞬间，弯月后面竟显出了一棵桃树，时隐时现，他们盯着那个忽然出现的树看了一会，那竟又变成了山，再反应过来时，整个悬月岛似乎都停在了云雾缭绕的云空之中，这云空之中，有两座山、两个人和一轮弯月。

“是张停云和尹门主！”

“快看！”

“两人似是平手？怎么可能！”

……

张停云没有强行破尹月刀的域而是展开了自己的域，这样，两个域相融合，整个悬月岛也被吞了进来。

待到整座青云山彻底在云雾中现出身时，他才向对面的尹月刀主动挥了一剑。

尹月刀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一剑，但这一剑并非如尹月刀所想的那样锐利、充满杀意，而是无限平和的一剑。

长剑破山断海、穿云劈雾，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然后陡然破碎化为虚无。

她的域被破了。

所有人望着淡定地从半空走下的张停云，静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