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修 第36章 解契之术 阿萝身死

今日是胥棠七日之限的最后一日，在所有人不抱希望的悲痛与怜悯中，张停云找到了解契之法。

这解契之术并不简单，结下契约的两人，需得前往胥地本源寻找神树祈天，砍下祈天树叶并饮下其汁液，再逆行结契之术便可。胥地本源、神树祈天这并不难找，他们原本就生活在那里。难的是逆行结契之术，结契之术本就对施术者损害颇大，何况是献祭之术，还是逆行。

和张停云前往胥地本源的路上，胥棠内心一直惶惶不安，脸上苦色颇重，两条眉毛拧来拧去的。因是御剑飞行，所以两人站在雷霆剑上，胥棠双手紧拽张停云的衣袖，脑袋刚好靠在张停云的腰间。

张停云一低头，便看见了小孩的苦瓜脸。

“我自觉是个好人，对你们胥地也没想觊觎什么东西，待与你解契之后我便会离开。你放心好了。”

张停云本以为说出解契之法便能顺利解契，但有胥人对此事顾虑甚多，一是胥地本源不该外人知晓，二是神树祈天乃胥地至宝，不可为外人所用，三是他们戒备、不信任他。

对此，他能理解。

胥棠低垂着脑袋，并不出声。

胥地本源之地就在当初张停云天降的附近，不过瞬息，他便御剑进入深谷找到了那棵神树——祈天。

和所有上古传说中的神树一样，树大根深、树冠参天。不过，依他所看，这树再如何大、如何巍峨茂盛，也终究只不过是一棵树罢了，一棵活了很长的老树。

两人一同从剑上落地，停在巍峨大树之下，抬头仰望被树叶遮蔽地严严实实的云空。

看了一会，张停云握住剑柄便准备飞空砍下祈天神树上的硕大树叶。但，胥棠扯住他的衣袖，紧紧不放。

张停云抬起袖子，有些迷惑，“你做什么？”

胥棠抬眸盯他，嘴巴张合，最终吐出几个字。

“你，想好了？”

张停云歪头，“我需要想好什么？”

胥棠紧咬住唇，然后猛地松开张停云的衣袖，转身，“逆行献祭之术，对你损伤很大，你确定要为我这么做吗？其实你可以不这样做的，是我强行和你结契，我当时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七天，早死晚死都是死。谢谢你帮我这么多，你可以离开了。我死在神树下，也挺好的。”

张停云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小孩全身颤抖，话说到最后断断续续的，还带着哭腔。

他挠了挠头，收剑。

“你怎么了？”张停云走过去，蹲坐在胥棠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

“我既然提出了这个方法，就代表我能承受，懂吗？你不必替我担心。如果你是一个坏小孩、惹人讨厌的小孩，我肯定不会救你。我既然决定救你，就代表你值得。你应该活下去。”

“之前还哭着说不想死，现在这又是怎么了？”张停云伸手抹掉胥棠脸上的泪，然后揉了揉他的脸颊。

胥棠泪眼朦胧地看着张停云，最终哇哇大哭扑倒在张停云怀中。

张停云揉了揉胥棠的头，颇觉好笑，“你怎么这么能哭，我从来没遇见像你这么能哭的小孩。”

胥棠心绪平复后红着脸从张停云怀中站起，道：“张停云，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你不会又要和我结契吧？”张停云夸张地后退。

胥棠跺脚，“不是，不是，我在神树下起誓，只要我能活过明天，无论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会帮你的。”

“你能帮我什么？”张停云随口反问。

“你不是要找人吗？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

胥棠喝完神树树叶的汁液后便原地坐下打坐，张停云则将浑身灵力凝聚于指尖，在空中画出契约符文。如果胥棠此时睁开了眼睛，便会流露出惊诧之色。因为浮现在他面前的符文，是完整的、陌生的。这才是真正的献祭之术、契约符印。

这是他们胥人的术，张停云光学它便耗费了不少心神，何况又要逆行术法呢？

待胥棠睁开眼睛醒来，四周漆黑一片，他的眼睛在适应了这种昏暗后迅速向四周扫视，然后找到了晕倒在地上的张停云。

“张停云！”他猛地起身，却又因为双腿蜷缩太久而无力，狼狈倒下。于是，他双臂向前伸，拽着地上的草，挪动身体向前。他终于够到了对方的衣服，可衣服在手里冰凉凉的，胥棠感觉自己心也冷得厉害。

看着地上的人，他刚要呜出声，张停云就睁开了眼睛。

“别哭。”他嗓音有些喑哑。

胥棠看着他，呆愣住了，“你没死。”

昏暗中，地上的人扯了扯嘴角，“你都没死，我还能死了？”

“哦”，胥棠呆呆应声，点了点头。

“那我刚刚叫你你为什么不……”

“我睡着了。”

“那你现在醒了为什么不起来？”

“我躺着舒服，不想动。”

“可……”

胥棠还想问，张停云连忙打断他，“我发现你这个小孩一点礼貌都没有，一直对我大呼小叫，直呼其名。”

胥棠扭过头，也不说话了。

张停云面色复杂地瞪了瞪他，然后闭上眼睛，似乎不想和胥棠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突然觉得自己胸口沉甸甸的，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小孩半个身子靠着他睡，头歪倒在他胸口。

“你干嘛？”他故意粗声粗气问。

“你在这躺着睡觉，我也要在你身边躺着睡觉。”胥棠回答。

“我不喜欢你！讨人厌，一点都不会说好话的小孩子！”张停云哼了一声。

“可我喜欢你，救了我的、很好很好的哥哥。”

*

胥棠醒得很早，当晨光的一缕微曦穿过茂盛的浓荫照射在他脸上时，他醒了。他轻轻地起身，伸手穿过微光，感受来自晨光的温热。转头，与张停云对视，高兴道：“我活到第二天了！”

张停云坐直身体，点头：“恭喜。”

因为白日，胥棠比昨夜看他看得更明晰了，此时此刻的张停云，比之前要狼狈许多，墨发披散在肩，唇色浅淡，身上还挂着从地上沾染的草叶。

似是察觉到胥棠担忧的神色，张停云站起身，瞬间全身清爽，连刚刚散乱的头发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既然你我之间契约已解，我送你回去后我便离开。”说着，他变出了雷霆剑。他踏上了雷霆剑，眼神示意胥棠跳上剑。

“等等！”胥棠道。

“我还没帮你找人。”

谈到找人这个话题，张停云神色淡淡，却依旧望着胥棠的眼睛反问了一句：“怎么帮？”

祈天神树下，胥棠将地上挖出一个小洞，张停云静待片刻，那孔洞之中竟有水从地底渗出，不过一会便填满了孔洞。清澈透明的水面可倒映出张停云的面孔。

“这个方法本是我们胥人用来搜寻死在远处、无法归家的尸骨的搜寻之法，我觉得用来找人、找物应该也可行。我可以为你试一试。”胥棠一边用汁液涂满脸，一边对张停云说。

张停云从清澈的水面倒影中抬头，问：“代价是什么？沟通天地神灵，你的代价是什么？”

胥棠摇头：“我不知道。试一试吧。”

枯黑的木材堆聚，紫色的妖异篝火熊熊燃起。神树下，胥棠围着紫色火焰再次挑起了祭祀之舞。突然，小小的少年停住步子，转身看向张停云，问：“他叫什么名字？”

胥棠此刻很不一样，紫色的火光似乎都将他包裹，十分奇异。于是，张停云轻声道：“阿萝，她叫阿萝。”

“世上有千千万万个名阿萝的人，你要找那个？问她什么？是生是死？是贫是富？”

“她是我的师姐，仙霞门弟子，阿萝。二十多年前，从西洲来到了此地。我问她是生是死？若是生，此刻在何处？若是死，又为何人所杀？”

突然，神树摇曳，枝叶无风自动，叮铃声响从树叶中传出，组成一曲乐音。胥棠就随着乐曲舞动起来，然后在乐曲终了时猛地倒下。同时，紫色异火熄灭。张停云没有去扶摔倒的胥棠，而是紧紧盯着孔洞中的水面。

水面波纹震动，不一会阿萝师姐的脸就出现在水中，她换了装束，整个人素净且锐利。她坐在小溪旁洗手，手上血水流淌。

她面露嫌恶。

突然，一把利剑从她身后袭来，她飞身立于空，单手转动月琴，素手拨弦……

景色变换，巍峨宫墙内，静谧小院中，她抱着月琴于月下轻弹，琴音泠泠。转瞬，她站起了身，月琴被劈成两半，利剑穿心而过，她皱眉忍痛，鲜血从口齿中流出……

张停云紧握双拳，眼眸猩红，浑身颤栗。

小院中有一水缸，透过水缸中的倒影，张停云看出了此人是谁——巫无咎。

巫无咎从阴影走到正面，她的剑划过地面，血水从剑上落地。她对着地上人道：“从今天起，世上再无阿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