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剑修 第30章 山寂鸟静桃花旧

张停云不能下山。

宗内师兄师姐多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和不解，但却也不敢对宗主的作法有异议，只得三天两头下山从镇上带些小玩意让张停云开心。就如同当初看他偷学剑一般，到处收集宝剑送给他。

张停云将莺歌师姐带给他的红布做的小老虎拿在手上摆弄，然后无奈转头道：“师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拿这个来哄我。”

莺歌将放在他头顶的手放下，“不管阿云多少岁、多厉害，我不还是你师姐吗？师姐送你的东西，你就得收下。”

“好好好，我可喜欢了。”张停云咧开笑脸。

他歪头，指尖灵力化作金色流光钻入小老虎黑豆般大小的眼睛，瞬间，一声细小的虎啸从红布老虎口中传出。它转动溜圆而灵动的眼睛，从张停云膝上跳到雪地中，肆意地撒泼打滚，倒真像是一个有生命力的活物了。

盘在莺歌一旁的青色肥蛇，金色竖瞳中光芒大盛，它一口吞下女子递给它的一块糖糕，然后嗖地从屋檐下滑到雪地里，蛇尾灵活地缠住那个红色小老虎，再“啪”地扇动尾巴，将其掀翻在地。

一蛇一“虎”竟就这么愉快地玩乐了起来。

“阿萝师姐呢？”张停云问。

他前些日子被罗青押在雪院里修炼，出来这些天阿萝师姐竟然都没来看他。

“她……”莺歌吃东西的手一顿，瞪大眼睛露出一个虚心的笑，“师姐在闭关修炼。”

“师姐，你撒谎。”张停云直直地凝视她，似笑非笑。

莺歌拿起手上的糕点，慢慢低头，故作强硬道：“我没撒谎。阿萝师姐确实在闭关修炼。”

张停云将她的糕点掰了一半，问：“阿萝师姐是要下山了吗？她要去中洲吗？”

“你知道？”莺歌抬头，有些错愕。

张停云站起身，没有回答，瞬间消失在原地，莺歌只能凭灵气波动判断他去的方向，正是往阿萝师姐的清修地去。

西洲四季并不分明，何况修仙者修炼时不知岁月，所以大雪下了多久张停云也不知。总之，他赶往阿萝师姐的清修地时，天仍在落雪。她院中有一棵硕大的常青树，厚厚的雪压满枝头，远处看去向一座悬空的白色雪山，透着些隐绿。

“师姐。”他喊道。

树下紫衣女子转身，眉目冷清。看见张停云，她眼中逐渐现出暖意。

“师姐，你……”张停云走近，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姐去中洲是一定的，可现如今他又不能下山和师姐一同去……

阿萝也没说话，好一会后，张停云迈步拉住阿萝的手，委屈道：“师傅不让我下山，师姐，我想和你一起去中洲。”

“小云，我此行或许危机重重，你不去，反倒令我安心。”阿萝道。

张停云反驳：“正因如此，我才担心师姐，该和师姐在一起保护师姐。师姐，我很强，我能护着你的。”

阿萝摇头：“可是宗主不许你下山，不是吗？”

张停云黯然地低下头，有些无力。还是他太没用，一直停在神缚术第一层，迟迟不能突破，不能练成，所以他才下不了山。

“小云，你是宗门少宗主，你该留在这里。待我中洲之事处理妥善，我会回来的。”阿萝反握住张停云的手。

张停云怔怔，问：“三长老知道吗？”

此去中洲，绝不是简单地游玩一番，而是会与中洲皇族交锋，更会因为她的真实身份而卷入中洲帝位之争。其中危险，不必多说。

阿萝点头：“我已如实禀告。我绝不做祸及宗门之事，若我出事，宗门便会将我的命牌废除，除去我的名字。”

“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萝笑道：“小云，这只是万一之举。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中洲通往四周的大门叫做渡梦湾，是一个修建在中洲皇城的一个港口，此港口汇集中洲之力供中洲修士乘船过云海、翻山河，穿过中洲的结界去四洲界门。

但青云山下有涧谷，涧谷下是寒冰深潭，往下潜行，寻光亮而出便能看见西洲与中洲的结界光幕，此结界被当做西洲与中洲两界之人的偷渡之口。

它不知是何时何地被放置盒于此，但多年来无论是西洲修士还是中洲修士都无法将其破除，只能循着它能量不稳时破开一道缝隙，穿梭于两洲之间。当年阿萝就是逃到中洲边界，且恰逢两界结界不稳，才能寻得一线生机逃至西洲。

想要穿此结界，不仅需要破除结界的能力，还需要绝佳的好运气。结界能量难以捉摸，或许为了结界不稳的那一刻，需得等上数年之久，但或许就在下一刻。

想要去涧谷，阿萝得下山。除了师傅和几位长老，知道她此行艰难的就只有张停云和莺歌。其他人都只当她出门历练，并未多送。

张停云想和莺歌师姐一般，将阿萝护送到结界口，但却只能在山上止步。他低头睫毛颤动，声音带着含糊的腔调，道：“师姐，一路保重……”

阿萝凝视着他的眼睛，坚定道：“小云，护好宗门，你可是少宗主。”

张停云一瞬怔愣在原地，点头：“我知道。”

“师姐，走吧。”莺歌道。

“嗯。”

风雪愈大，两人转身走下山，张停云在山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直至她们消失在风雪中。不过一会，连地上的踪迹都被扫除一新。

张停云伸手接住落雪，感受手心沁人的寒凉，叹了口气。

青色小蛇爬上他的身，缠住他的脖子，道：“冷么？给你暖暖。”

张停云又叹了口气：“青云，你是蛇，不是围脖。下去。”

“哦。”

张停云转过身，三长老站在他身后，也遥望着下山的路。三长老只有阿萝师姐一个弟子，张停云相信她也一定不舍。

他问：“三长老，你就让师姐一个人去吗？”

三长老收回视线，深深地看他，叹道：“如果害怕、恐惧，那一开始就不应该去。她去，是她自己的选择。我的弟子，我清楚她的心性。”

张停云走近她，“道理我懂，但阿萝师姐是我合欢宗的人，您是她师父，您……”

三长老摇了摇头，语气微滞：“小云，有时候有些事只能一个人担着。仙霞宗手伸不进中洲皇室内。你想护着你师姐，那你先得能扛起整个宗门。”

春去春又来，年轮转了又转，青云镇山下又第三次贺新雪，莺歌师姐回来了。

她陪着阿萝在结界口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两界结界不稳。她本想陪着阿萝一起去中洲，哪知直接被打晕了，再次醒来结界已关。再者结界能量不稳，估计又要数年之后，于是她就回来了。

她回来，并未见到张停云，一问才知从她们离开的那日起，张停云便在宗主的雪院中闭关修炼了。这是张停云第一次闭关这么长的时间，莺歌不由有些欣慰，她的小师弟终于开始奋发图强了。

仙霞宗人少，弟子彻底下山去其他洲闯荡后，整个青云山都寂静了。莺歌最开始是站在师父、长老身后送师妹、师弟下山，后来便一个人站在山门口送他们下山。

师妹们对她说自己的宏图大志，几个师弟对她说他们会在外面成长为青云山的保护伞。她只道：“平安就好。有事就回仙霞宗，你大师兄虽然经常被笑是缩头乌龟，可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叫什么，大智若愚。”

一群人哄笑：“那师姐岂不是绝顶聪明。”

她点头：“那当然，我这辈子就呆在青云山，哪都不去，幸福一辈子。”

青云山安静极了，她躺在桃树上，闭着眼睛听虫鸣鸟叫。她师父劝她勤奋修炼，能活得久一些，闭关修炼比一个人满山瞎逛有趣得多。她懒洋洋道：“反正我也不下山，就这样赖在宗门里一辈子吧。”

说完，她噗嗤一笑，摇头道：“仙霞宗真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

莺歌来自西洲边缘的蛮荒之地，父母为了一口吃的将她卖入脏污之地，她逃跑过程中被师父救了。

莺歌没有听她师父的话闭关修炼，所以她的时间就显得格外漫长，等阿萝回来、等师妹师弟们回来、等张停云闭关结束……

等待的日子实在有些无聊，她睡遍了青云山上的桃树，且在每棵树上都刻下她的名字，但师弟师妹们没有回来、大师兄关山重和师姐阿萝也没回来。

远方没有他们的消息传来，小师弟仍在闭关。

桃花酒二十年一酿，她取出上次和阿萝师姐埋在树下的酒，下山去了。

这一年，她在镇上遇见一个喝光了她半坛酒的刀客。

红鸾星动。

这一年，有中洲修士从结界偷渡而来，传来消息，九地反叛，渡梦湾被毁，中洲大乱。

这一年，北洲云珸迈入合道境，天下皆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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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山寂鸟静旧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