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与人偶师 第13章 第 13 章

梅颂来发表演讲那天，提前一小时，大礼堂里几乎已经坐满了人。

也是大学里少见的完全不需要指派学生参与的演讲了。

实际上，由于精神力存在时间太短，不成体系，至今无法开课，有关精神力的讲座便炙手可热。谁都想从梅颂的新讲座里获得新知识。

遥歌阑也是提前来，但只能坐在后排。

放眼望去，大礼堂里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少数几个彩色。校方简单区分了各年级的位置，但对学院没做具体要求，因此，各学院都是混坐，有座就行。

后来的人找不到位置，只好站在最后一排后面，等待演讲开始。

上午八点，穿着研究员制服，肩上带白鹤塔标识，胸.前挂着特级研究员徽章的人影出现在大礼堂舞台中.央。

以遥歌阑的距离，看不清台上的人具体长什么样，只知道墨黑的发被绑成马尾，柔直垂坠，脸上似有疤痕，体态略显单薄，手上戴一支表盘灿白的石英表。

梅颂说话时并激昂，也不爱笑，正如周身气质，柔和淡雅。

他拿着话筒，偶尔会转一转莹白手腕，或者半侧身，让学生看见身后的屏幕。

“我知道你们来听我的演讲，是想开发精神力，”他说到这里才显露狡黠的笑意，“不过从0到1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我不能保证你们听完就能学会，实际上，那概率很小。”

“不过不用急着失望，毕竟精神力已经被证实存在，以后会慢慢形成体系，到时候你们的学习难度肯定会下降许多。”

他另一只手按下遥控器，身后的屏幕弹出讲座题目。

“我这次演讲的目的是让大家对精神力有更深刻的认知，如何发掘精神力，以及，我们能用它做什么。”

他的语气平缓，却很会调动人的心理。

遥歌阑听着他的话，按他给出的步骤练习，结果毫不意外地没能成功。身边的人也都是如此。

但梅颂先前就说过很难学，所以大家心态很好。

三个小时一晃而过。

梅颂看了眼时间，“上午的讲座就到此为止，下午两点开始，还想继续听的同学可以到时候再来。”

遥歌阑意犹未尽地吃过午饭，躺在床上休息，始终睡不着，他又爬起来，把一些要点记在笔记本上，反复揣摩。

下午依旧是人头攒动，甚至有可能比上午的人更多了。

遥歌阑怀疑里面有其他学校的学生混进来。

时间一到，梅颂要求大家安静，随后开始介绍精神图景等概念。

“精神图景目前还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我想，用举例的方式来说明更好。”

“人脑具有多种功能，比如听，说，读，写，还有负责记忆的海马区。这些也是构成精神图景的主要区域。现在，同学们，回忆你们恐惧的时候，是不是会做出一些无法克制的举动，比如尖叫、逃跑，或者腿软？”

屏幕上出现了两张儿童插画，一张是毒蛇，另一张是举刀的歹徒。

“这时候你们的精神图景也会变得不稳定，直到你们冷静下来……”

他慢慢让学生理解。

“说了这么多，我要表达的其实就一句话，精神图景能反映你们的精神状态。”梅颂道，“目前白鹤塔已经和珈蓝塔合作，着手研究将精神力用于治疗精神疾病。”

台下顿时一片惊呼。

“那岂不是说，以后治疗精神疾病会变得很简单？”

“或许。”梅颂不否认，但也不完全肯定，微微一笑，“未来是一片蓝图，各位务必好好学习，以便于未来施展拳脚。”

虽然坐了一整天，半点没碰机械，遥歌阑却觉得获益良多。

吃过晚饭，他照常到校内的湖边溜达。

这也是他在被排挤期间，为了解闷养成的习惯。

湖边风景很好，多看看会让人心情愉悦。

只不过，最近天黑得越来越早，来的人渐渐少了，遥歌阑一路上都遇不到几个人。

湖边小路是不规则的曲线，随河道蜿蜒，隔一段距离会有一张长椅。

随时间流逝，长椅变得不干净，愿意坐上去的人也越来越少。

而今天，遥歌阑却在路灯下的长椅上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梅颂将一张报纸垫在长椅上，一张垫在椅背上，坐着打瞌睡，头往路灯的一侧歪，摘下了眼镜，碎发挡住半边素净的脸。

他扎头发用的发绳是墨绿色的，上面穿一颗翠绿宝石。演讲时还很精神的马尾此刻变得萎靡，软软地垂在脑后。

遥歌阑不自觉放轻脚步。

走到梅颂面前，借着未尽的橘红黄昏和路灯的白光，他看到梅颂脸上确实有一道疤，泛白，从眼下到脸颊，像一道从黑眼圈斜流而出的泪。

除却这道疤，底下的皮肤是很细腻的，五官也……

这张脸忽而睁开眼，血色虹膜如三角梅，微抬的眼角斜睨着来人，问：“做什么？不要打扰我休息。”

分明是在瞪人，但桃花眼却弱化了戾气。

“路过。”遥歌阑不好意思地笑，说的话却很直白，“刚才在讲台下面离得太远，看不清，没想到你这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梅颂转着手表，冷笑：“没见过夸脸上有疤的人好看的。别乱拍马屁，滚蛋吧。”

遥歌阑一惊，没想到梅颂的真实性格和刚才在讲台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无缘无故被骂，就算对方是知名研究员，他也会生气。

随即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夸容貌有缺的人长得好看，不就像故意嘲讽么？

他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梅颂原本应该很好看的。

遥歌阑准备道歉，梅颂已经收起报纸沿着台阶往教学楼走了，没戴眼镜，但脚步平稳，简直不像近视。

他追了几步，就看见梅颂回头，嫌恶地瞥着他：“别跟着我。”

遥歌阑说：“对不起。”

梅颂并未理他，目视前方，背影清雅。

遥歌阑讪讪收回脚步，继续沿着湖边走，越思考越想给自己一拳。

他本可以问几个和精神力有关的问题，不是吗？明明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说，怎么就挑了最烂的一个起头！

他叹了口气。

要是以后还有机会碰面，希望可以好好道歉。

此后几周，遥歌阑都在上课、打零工、沙盘模拟中度过。

他本来想把自己和同学比赛、获得优胜的事，告诉那个教他拼装的研究员，但奇怪的是，从那之后那个人就再也没来过。

遥歌阑问丁老头：“那个人去哪儿了？”

“走了。”

丁老头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遥歌阑心里一紧，据他所知，“走了”还可以有另一个意思。

他追问：“什么叫走了？”

“走了就是走了，”丁老头摆手，“你就当他没来过，别挂念了。”

遥歌阑心情有点复杂。

过不久，他想参加沙盘比赛的事被他室友知道，再传到翟天宇耳朵里，不知又点燃了他哪根神经，也要他哥哥带他一起参赛。

翟天宇的哥哥翟一航也算是校园知名人物，模样不差，打扮时髦，温文尔雅，又是学生会组织部部长，属于校园表白墙常驻人物，让一众男生十分羡慕。

不过从翟天宇入学后，翟一航的风评隐约有下降趋势。

翟一航虽然不太喜欢弟弟的作风，却又护短。弟弟想参加比赛需要组队，他自然会满足弟弟的愿望。

翟天宇练了几回，又跑到遥歌阑面前逼逼赖赖。

“遥歌阑，你敢不敢和我打赌，你这回的名次肯定比不过我！”

遥歌阑也不知道翟天宇到底对他有什么成见，不过被纠缠久了，他也快习惯翟天宇的作风了，只随口吐槽了一句：

“你开始搬救兵了？搬完哥哥是不是还要搬爸爸？”

“你！”

翟天宇面色涨红，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但拿遥歌阑没办法。

他也不想再被揍一顿了。

遥歌阑打人特别疼，翟天宇怀疑他上辈子是个变异棕熊。

他不再自讨没趣，灰溜溜走了，去他哥面前求安慰。

学生会办公室，四下无人。

翟一航听他讲完他和遥歌阑之间的起起落落，不耐烦地说：“你吃饱了撑的，跑去针对一个一辈子都赶不上我们家的尘民，已经快被人当成笑话了。”

“可是他打过我！”翟天宇说，“我就是讨厌他。”

“那你就好好训练，争取下次沙盘比赛别被他给比下去。”

翟一航说完，毫不客气地把人赶走。

遥歌阑倒是被他一番话激起了争强好胜的心，在模拟沙盘比赛里更加认真。

由于他经验不足，柴子琪便让他做工艺职业。

在沙盘比赛中，工艺职业只需要将己方夺得的绩点，根据需要点亮工艺图谱就行，可以说是最轻松的职业。

一场沙盘大约一个半小时，复盘又得花费半个小时。

打完一次人机对战后，他们会稍微休息一会儿。

柴子奇组建的队伍，队员都是他的朋友，对遥歌阑的态度很亲和。

队伍里有两个女生，一个叫沈思楠，一个叫蔡昕。沈思楠和柴子琪差不多是男女朋友关系。

说差不多，是因为他俩已经约过几次会，但还没正式确认关系。

沈思楠从柴子奇口中听说过翟天宇，因此对遥歌阑和翟天宇的关系抱有几分忧虑。

“翟天宇的爸爸是鹰派议员，有权有势，恐怕还是要给他一点台阶下，免得以后出了学校，要被他找茬。”

遥歌阑知道她这话也是为自己考虑，他想了想说：“我会注意的。不过他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这还不够？”沈思楠以为遥歌阑是哪里来的圣母，急了，“他不是很明显在欺负你吗？”

“这个嘛……”

遥歌阑摊手，无奈地笑，“你们可能知道，地下城的治安不太好，地下城的学生也容易学坏，他们要是欺负谁，是一定会见血的。”

柴子奇和沈思楠没去过地下城，对他的话半信半疑：“老师不管吗？家长呢？”

“有些家长会管，有些不会。老师会尽量维持秩序，但也没办法时时盯着那么多学生。”

“相比之下，翟天宇完全是雷声大雨点小。”

还真是。

柴子奇实在不喜欢这种沉重的话题，沉默一会儿，说：“我们还是接着打沙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