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完工作,戚红和岑既白相安无事地在鸿贵居和绒线铺工作了半个月。绒线铺不需时刻走动招呼客人,岑既白的工作便仅是坐在柜台后整理绒线,做起来也算清闲。
两家店铺的主人皆是石耳的朋友,于是暂时还没出现加班裁员之类的变数。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枯燥且舒坦,岑既白写信向银翘炫耀自己的成长,像是彻底放下昔日在神农庄的身份,决心以独立的姿态留在辅州继续生活。
每日下发工钱太麻烦,岑既白与店主约好薪积攒半个月再发。拿到工钱的岑既白心情舒畅,揣着装薪资的纸袋准备报喜,她推开房门喊道:“玄生,苍秾?”
“玄生和苍秾?”屋里的戚红转过头来,“是谁?”
满心期待的岑既白卸下笑脸,走过去在桌边坐下道:“你是不是撞到脑袋了,玄生和苍秾都不记得?”
“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半个月了她们有传回一点音讯吗?她们是去卖花的,跑那么远有必要吗?”戚红一摊手,冲着门外提高音量喊一声,“嘿,丛芸队长。”
邬丛芸霎时间出现在门外:“诶。”
戚红泰然吩咐道:“看下苍秾和玄生跑哪去了。”
“苍秾和玄生,”邬丛芸经过漫长的运转终于给出搜索到的答案,“正在辅州东北方向四千里外的潼泷雪山上。”
“她们应该是想借雪山的冷气给花做保鲜,”岑既白还想着给这两人说好话,她觑戚红一眼,向邬丛芸提议,“丛芸队长,要不还是让褚兰姐通过书简去看看她们在做什么,离家这么多天去几千里外的地方,当心遇见危险。”
邬丛芸颔首道:“我会转告褚兰的。”
没有别的指令,邬丛芸就自觉地走开。戚红趴在桌上道:“嗯,玄生和苍秾带薪旅游,我们两个还在城里当牛做马。她们这一路去了多少地方,又是海岛又是雨林又是雪山,说不定再过半个月我们就要收到她们登月的消息了。”
算到今天,那两个人足足有半个月没有回来。邬丛芸检测到她们的定位一直在变,一天里能去好几个地方。
按理说这已经不是正常旅程的范畴,更何况她们的工作是在城里找合适的顾客卖花,挑着花担怎么可能走那么远?
没有苍秾和丘玄生的时间被工作占满,岑既白立马想起这段时间自己一心工作全然没有想过那两人的下落,心虚地问:“不是,玄生和苍秾出去玩你生什么气?”
“她们是去工作的,我像是生气的样子吗?”戚红吼完立即熄火,抱膝道,“好吧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生气。不说这些,银翘给你写的信寄到鸿贵居,我替你收的。”
她把信封丢过来,岑既白起身找工具打开:“对哦,忘记告诉银翘我改到绒线铺做工了。剪刀在哪里?”
戚红干脆地把信封拿回来随手一撕,把信纸丢到桌上。岑既白恐吓她说:“要是里面的信撕坏了就是你的错。”
戚红不以为然,扭头看窗外。岑既白展开信纸看了两行,顺手撕烂信纸,随手把信纸丢到地上。戚红觉得稀奇,捡起来道:“银翘跟你说了啥,让我看看。”
她把碎片拿到桌面试着拼合,岑既白凑近吹了口气,纸片纷飞再次委地。戚红坚持不懈,执意把碎片捡回来拼好,岑既白挪到她身边,清清嗓子念道:“知道你有了工作我很高兴,看到小庄主你终于长大成人庄主也非常满意,如果你在辅州太劳累随时都可以回神农庄找我……”
“我带你去跟庄主认错,姐妹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戚红抬头看岑既白,“她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吗?”
“银翘这个叛徒,竟然要我向岑乌菱道歉?”岑既白一股脑把纸片全部扫到地上,这次戚红也不收拾,坐在一旁看岑既白发火,“她在信里问苍秾的状况,后面全是写给苍秾的,对我就是好高兴早点认错,还不如直接寄给苍秾!”
“没事,反正现在苍秾的地址也收不到信,”戚红颓然瘫在桌边,她忽然坐直身问,“你生什么气啊?”
“我生气了吗?”岑既白怒气冲冲地反问完,“好像真的在生气。难道苍秾和玄生不在我们的情绪就不稳定了?”
“我推测我们两个行为反常大喊大叫是因为她们两个不在家里安静不少。”戚红远眺窗外的风景,心如止水地说,“生活不是生死,太空旷安静显得我们两个很孤独,我们只好通过大声喊叫来把生死吵得活过来变成生活。”
“别说了,这么讲我们两个很可怜哪,像留守儿童。”岑既白赶紧打断她,琢磨一会儿才想起质疑戚红的话,“不对啊,我生气是因为银翘,你生气是因为谁?”
“工作。”戚红怅然说完,举起手说,“我生气是因为工作你生气是因为别人,谁是最成熟的人高下立见了。”
工作问题是眼下岑既白最关心的,她把戚红的手打下来,正襟危坐道:“你在鸿贵居过得不顺?”
戚红仰头看天花板:“还好吧,端盘子倒茶上菜我都做得过来,非要有个什么让我烦躁的就是那个万小姐。”
“那个有钱人?”岑既白对这人印象深刻,继续问,“她给了你很多小费是吧?你前几天特别得瑟。”
“是,她很大方,说她很喜欢我。”戚红语调惨然毫无波澜,全然不像话里那样春风得意,“前几天她让我下班后和她去一个地方,告诉我是给我准备的大惊喜。”
“是什么惊喜?”岑既白当即来了精神,挪近几寸很是憧憬地说,“她给你礼物了?天上掉馅饼啊。”
戚红摇头道:“她问我要礼物了。”
“她很有钱,不会问别人要礼物吧。”岑既白在脑海中幻想须臾,震惊地问,“她问你要什么了?”
戚红干笑几声,语调平常地答道:“我的肾和我二分之一的肺,如果我再给三分之一的肝她会更高兴。”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岑既白当场呆住,暗中消化半天后小声说:“怪不得万小姐那么有钱……”她甩甩脑袋,用一种有无数话要问的表情担忧地看向戚红,“你给了吗?”
“当然没给,我小时候已经卖掉过一个肾,再把这个给她我就活不成了。”戚红抱住脑袋惊恐万分,她闭着眼絮絮叨叨念道,“还有什么肺啊肝啊,这是能送给别人的吗?她说事后她会给钱,我若是不愿意她就强行取走。”
“天……天上掉陷阱啊。”岑既白把她拉起来,盯着戚红身上问,“你的那几个内脏被她取走了吗?”
“你说呢?”戚红陡然恢复精力,边在房间里上窜下跳边高声说,“我跟几十个拦着我的喽啰对打,等我反应过来那群人全都不见了,我的身上全是血。”
岑既白依稀记得前段时间戚红回来时身上红通通的,大惊失色道:“是那天?你告诉我是小蔚泼在你身上的毛血旺底料。你得罪了万小姐,不会要被鸿贵居赶走了吧?”
“还没有,因为万小姐从那天起就没有再出现。”戚红脱力般靠着床脚坐到地上,她深吸一口气,说,“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时我身上的血都不是我的。”
岑既白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戚红的肩膀,沉郁道:“往好处想,万小姐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嗯,我也不希望她死掉,买卖不成仁义在,”戚红又一次在诡异的平静后拔高声音,冲着空荡荡的屋子里大声喊,“出卖我的爱她背了良心债,最好她死掉!”
岑既白拉着她劝道:“好了好了,和气生财。”
戚红收住表情,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个纸袋,塞到岑既白手里说:“这是这半个月的工钱,全部给你了。”
岑既白拆开纸包清点数目,心想鸿贵居给的就是多。她又看了看身边如同咸鱼干一样歪着的戚红,抬手扬起两个纸包,里头装着的钱哗啦一下钱撒出来。岑既白公正地分出两半,装好放到戚红面前:“这样吧,你跟我换工作也是帮了我,我没有急用钱的地方,这里的钱我跟你对半分。”
戚红随手捞过纸包,干巴巴地说:“哦。”
岑既白抓起她问:“我跟你对半分,你就这个态度?”
“这个态度怎么了?”戚红毫不惭愧,掰着指头细数道,“在认识你之前有人跟我一起出生入死在悬崖边冒着自己也要掉下来的风险把我拉上去,有人给我挡了一刀没救回来她娘死的时候是我替她娘摔丧,有人跟我去偷天下第一的秘籍被发现让我先走而她至今下落不明,什么你竟然要跟我对半分这些工钱?你真是我的大恩人,我给你磕个头吧。”
岑既白听得呆住,她愣了半晌松开戚红道:“看来你还是哦一声比较好。”
戚红歪坐回去,岑既白也没了活力,和她一样斜靠在床边。戚红重重叹息一声,问:“为什么留下来的是你啊?但凡跟我讲话的是苍秾或者玄生我都不会这么无聊。”
岑既白敷衍地摆摆手,戚红尝试找话说:“你在绒线铺做得还好吗?有没有被那些鬼东西缠住?”
“我觉得那里是仅次于神农庄的好地方,店长特别赏识我,说我是理线奇才。不单如此,我悟出了跟绒线和平共处的办法,”岑既白来了兴趣,捻起戚红的头发示意道,“其实分绒线很简单,你只要拿一根在最中间作为参考,以此对比旁边两根的颜色,如果是同色的就拿在一块卷起来……”
在学堂里背个台词就头晕眼花的人这时却能说得头头是道,没想到理线这种复杂的事反而该头脑简单的人来做。
戚红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是看着岑既白把自己的头发当做绒线分别编好。岑既白偶然瞥见戚红在看自己时心里一惊,这感觉和工作时被发现开小差的错觉颇为类似,她握紧拳头转头对着门外大叫道:“嘿!丛芸队长!”
戚红被拽得惨叫一声,邬丛芸身影如电闪到门外:“在呢。”
岑既白丢开戚红的头发,问:“苍秾和玄生到底在哪里?”
“苍秾和玄生在四千里外的潼泷雪山,”邬丛芸卡顿一下,又说,“玄生在四千里外的冰川里。”
“她们怎么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岑既白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头乍然发现不对,“等一下,为什么有两个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