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0年6月16日,星期六,多伦多。
天气好得很,汉克决定把草坪修理一下,当然,在那之前还得把割草机修理一下。
相扑窝在草坪上晒太阳,它这几天精神不错,不像之前那样,没精打采地窝在垫子上一睡就是一整天。
汉克给割草机换了个火花塞,又校正了点火对时,用力一拉绳,割草机“嗡”地一声醒过来,像个老烟鬼似的咳嗽了两下,不情不愿地转起了刀片。
“哈,宝刀未老。”汉克满意地推着割草机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绕过相扑,把它周围的草修剪得漂漂亮亮的,好让这狗子醒了之后羞愧得无地自容。
对面的街上有一群小鬼在玩滑板,大呼小叫的,一大早就精力旺盛,反倒是送牛奶的兰道先生每逢周六日必睡懒觉,还不顾汉克这个美国佬的抗议,坚称这是他作为加拿大国民的宪法权利之一,多伦多可真是个气质卓然的城市。
汉克把割草机推进屋后的仓库里,换下沾满草屑的衣服,到厨房里给自己准备早餐,吃了八个月的水煮蛋之后,汉克同意每周奖励自己吃一次煎蛋,今天他还修好了割草机,公平地讲,那值得两个煎蛋,外加一份香煎培根。
主食是不太正宗的法式吐司,因为兰道先生要睡懒觉,所以裹吐司的蛋液里没加牛奶,汉克在上面倒了一层蜂蜜糖浆作为补偿,再配上黑咖啡,像个合格的美国人一样坐在桌边吃早餐。
当然,热量超标了,汉克养成了计算卡路里的习惯,但那并不代表卡路里能管得了他。人总得死在某件事上,如果非得是法式吐司和培根煎蛋,至少那很好吃。
也许有一天,汉克在喝咖啡的时候想,他会过上喝白葡萄酒吃全麦面包的生活,不是为了健康,而是因为过去那些用以寄托情感的热量和滋味,他可以从另一个地方获得。
没有也无所谓,这种生活他拥有过,对他来说足够了。
芭芭拉又发来邮件,抱怨芝加哥的天气太热,“雨下个没完没了,就跟永远不会停一样。”芭芭拉这么写道,汉克能想象出她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烦躁模样,“我的头发都炸开了,有个学生管我叫怪力艾尔,我上网查过了,怪力艾尔的全名是艾尔·扬科维奇,他-是-个-男-的!你能信吗?真是一群夸夸其谈的芝加哥农民!”
汉克早就听够了芭芭拉那些关于芝加哥农民的俏皮话,他承认有些还挺有意思的,但最有意思的往往出自这些夸夸其谈的芝加哥农民嘴里,比如怪力艾尔,这个笑话够他开心整个周末了。
自从芭芭拉搬到芝加哥,每隔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汉克就会收到一封来自伊利诺伊州的邮件,篇幅之长、废话之多每每令人咋舌不已,汉克基本上每封都会回复,在陌生国度里有个老熟人聊天还挺不错的。
杰弗瑞·福勒在警局里公务繁忙,但也偶尔拨冗垂问,汉克听他讲了不少佛罗里达的风土民情,他敢打赌,现在用直升机随便把他仍在佛罗里达的任何一个角落,他都能顺着杰弗瑞讲过的话一路找到他家里去。
康纳每隔三个月打一次电话,从2039年5月1日汉克在多伦多安家落户开始,电话一定在晚上八点响起,准得好像打点计时器,要是哪次差了几分钟,那一定是汉克自己的表出了问题。
康纳会给汉克讲讲底特律的建设,仿生人头一次拥有自己的城市,免不了要手忙脚乱一阵,尤其是众口难调,马库斯慢慢建立起一个小型政党,拉拢心腹作为自己的智库,看来不管是人类还是仿生人,都逃不过民主和集权的考验。
汉克听得出来,康纳并不喜欢政治,他把精力集中在仿生人科技上,最初是仿生人的修复站和生产线,后来遇到了资源不足的困境,康纳就干脆退居二线,专心当起了理论科学家,研究他感兴趣的电子生物领域。
提起科学康纳总是兴致十足,汉克没想到年过半百居然还有人给他上科学课,听到一半就睡着了,醒来后康纳还没挂电话,在那边一声不吭地怕吵醒汉克,搞得他手机差点发烫报废掉。
也许比起做警察来,康纳的确更适合做科学家,汉克一想到这仿生人放跑嫌犯的惊人记录,就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一年前渡轮码头上他们道别时说的话。
曾经汇聚在底特律那个大泥潭里的朋友们如今都有了新生活,汉克自己也一样,他没再干警察,而是找了家食品公司当保安,每个月都有新鲜的鱼虾作为员工福利,害得汉克还被迫学习了河鲜的烹饪方法。
其实,眼下工作多半算个爱好,因为银行账户里剩的钱都足够再养三个他外加五个相扑了,只不过,汉克认为自己还远没到退休的年纪。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汉克正在认真思考,等他保安的活干腻了,就去当牛奶工,好教给年轻的兰道先生一些生存道理。
叮——
门铃又响了,这次是长按,铃声刺耳,仿佛没人应声就誓不罢休。
“来了!”汉克喊了一声,他想不出周六上午能有谁造访,相扑在外面大呼小叫,最近能让它兴奋起来的人可不多,所以更有可能是兰道先生吃坏了肚子,送完牛奶顺便借用他家的厕所,这个小混蛋。
汉克打开门,被屋外的阳光晃得眯起眼睛,刚修理过的草坪满是新鲜的青草香,是从相扑的爪子和长毛上散发出来的,这狗子从草坪一路跑到了大门口,眼下正原地撒欢。
温暖的六月阳光里,康纳站在门外冲他微笑:“汉克,好久不见。”
——正文完。
yah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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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蛇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