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堵墙 第13章 第 13 章

纪美希不想成为这两人的玩具，果断转过身，背对两人。

说来也巧，纪美希随便扫了一眼，就看到站在他斜对面的虞修。

虞修也朝着他这边，不过他的目光径直穿过了他，落在纪美希身后。

纪朵芙被老人逗得前仰后合，笑声听起来轻松而愉悦。

虞修不由得也扯了扯嘴角，然后收回视线。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苏晓妍的凝望，而苏晓妍也没感受到周舜的注视。

三个人，三种心情，全被纪美希看在眼里。

纪美希非常厌恶虞修。

因为虞修明明还旧情难忘，却急急忙忙投入下一段感情，他的收敛和伪装又不够高明，总是能被敏感的恋人识破，而他甚至察觉不到对方的伤心难过。

负担无法承受的责任。草率地耽误别人的人生。

在纪美希的世界里，这是死罪。

可是这个人确实对纪朵芙一往情深、念念不忘，从一开始到最后，所以纪美希确实没办法苛责他。

他不太讲究对错，他从来都是护短的。

纪朵芙丢下的几件被腐蚀的外套正好飘到纪美希脚边，才几分钟的时间，纪朵芙又扔掉三件，要不是衣服够多，或许真的撑不到 ‘望天堂’。

由此可见，或许周舜猜得没错，虞修一开始下来，确实是想和士兵谈判的。

毕竟纪美希记得，他当时面朝玻璃门方向。

虞修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他怕纪朵芙身上的衣服会在到达地下城前腐蚀殆尽？

是因为对纪朵芙感到亏欠吗？

他要怎么谈判？

求士兵特许纪朵芙待在驾驶室？

没用。驾驶室里还有三双眼睛，这些人甚至更加贪婪、危险。

借防御工作服？是个好主意，但难度系数太大了。

老人还在背后胡言乱语，甚至已经煞有介事地向纪朵芙解释为什么纪美希的另一半擅长球类运动。

纪美希听得生无可恋。

为了与之对抗，纪美希破天荒地开口搭讪，略提高声音，向一旁的中年男人介绍起防御工作服来。

转运卡车的驾驶室里配备了三套防御工作服，主要是预防驾驶室被变异生物攻破。

驾驶室的挡风玻璃由特殊的高科技材料合成，具有多种智能功能，例如测量外界温度湿度、拍摄千百米外的场景等，相比全封闭式卡车车厢和由钢铁纯化而成的透明玻璃门，更高级，但相应的，也更脆弱，或许耐不住太大强度的高温、撞击和金属切割。

因此，一旦挡风玻璃被攻破，三名运输员会立刻换上工作服，工作服主要起防御作用，像一层保护罩，非常沉重，但比钢铁车壁更加牢不可破，可隔绝大部分变异动物的攻击，甚至能与钢铁怪比拼硬度。

驾驶室沦陷后，司机和士兵出逃，向最近的基地发送求救信号，然后就近寻找掩体隐藏。

而车厢内的人被迫滞留原地，车厢开启最高级别封锁状态。

但不是没有被攻陷的风险。

如果救援不及时，也就回天乏术了。

所以才会有整车的人被虫子吃掉的新闻，并非危言耸听。

纪美希越说，越觉得借防御工作服也是一条死路。

保命的东西，谁会借？

纪美希不知道虞修是什么来头。但想必来头不小。

因为他曾邀请纪家姐弟去地上城观光旅行，或者去别的地下城居住体验。

这说明虞修既有权限进入地上城，也能选择任何地点定居。

可是这一行为还是有着极大风险的。

毕竟在这个工作配额的时代，大部分的地上工作，指建筑工、卡车司机、守门人一类基础体力工作，都是采取按能力分配制度，并且缺一补一，职业系统自有其运行规律，高层人也很难撼动。

而且这些地上被雇佣者的人生安全受到官方保护，不可能因为得罪某个大人物而被暗杀除名，官方会追究到底。

因此这些人不怕得罪人，只要注意不把人搞死就行了。

所以，这也是虞修一开始准备表明身份却被狠狠威胁的原因，因为他们真的不在乎你是谁。

除非你是主城领导人的儿子。

显而易见，虞修不是。

所以他的行为极有可能激怒那些士兵，特别是在后有钢铁怪追击的紧张境况下。

所以纪美希也不打算和虞修追究什么了。

中年男人听的很认真，满脸忧色地指了指驾驶室前的挡风玻璃，说：“为什么不加固，这个弱点太致命了。”

“高科技的东西很复杂，而且内部零件、芯片多，零部件之间留有太多空隙，又还没有发明出凝固液既能保证零件正常运转，又能加强玻璃硬度，所以目前只能这样了。”涉及到技术问题，纪美希立刻回神，耐心解释道。

“不过放心，挡风玻璃也有攻击能力，它会放出钢铁刺，而且引擎盖里面藏着大炮，一般的怪物根本近不了身的！”纪朵芙补充道，上次转运过程中纪美希曾给全车厢的人做过科普。

中年男人放心地点点头，头点到一半，只听“轰——”一声巨响，然后是巨大的玻璃碎裂声，车猛然停了。

密集的枪声响起，乘客们隔着一个一人高的玻璃门，看见一头庞然大物降临在挡风玻璃上，钢铁触手将挡风玻璃刺出一个大洞。

子弹射中钢铁外壳，对他毫无影响，他缓慢而坚定地探出巨大头颅，两只钢铁巨手不断捏碎挡风玻璃，如同捏碎饼干一样简单。

他的头颅正前方，司机已经歪着身子倒在驾驶座上，双手无力下垂。

矮个士兵一边拔枪射击，一边喊：“快，我掩护，你先穿上防御工作服！”

高个士兵冒冒失失，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拽下防御工作服，大吼道：“那车里的人怎么办。”

“别废话，快穿。”矮个士兵一个不留神，居然直接被当胸刺穿，他狂喷一口鲜血，颓然倒下。

高个士兵一边“啊啊啊啊”大叫，一边穿上笨重的工作服，应急机制开启，他的周身立刻笼罩一层白光，如同罩了一层保护罩。

挡风玻璃彻底碎裂，钢铁怪全身进入车厢，见到这个椭圆形的会发光的罩子，停下来，用钢铁触手轻轻戳了两下，戳不动，立刻放弃了，改为攻击玻璃门。

哒哒哒的脚步身如同打字机疯狂运转，车厢里的人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不少人直接尖声大叫起来。

头顶也有东西在撞，很快，一个绿豆大小的洞眼开了，银色钢铁触手如一根针，居然越来越长，直接刺穿一个人的脑颅。

“啊啊啊啊！”众人纷纷跳下长凳，四散奔逃。

有人敲着墙壁，大叫放我们出去。

虞修把苏晓妍夹在臂弯里，周舜贴在两人身边，一手捂住仍在渗血的肩膀，一边抬头，紧张地看向头顶，谨防有刺偷袭。

纪美希飞速下地，一把把纪朵芙抱起，放在中间凳子上，然后低声嘱咐道：“蹲下，扒住凳沿，别掉下来！”

纪朵芙又回去找老人，老人看着不像被吓坏的样子，竟然主动张开双臂，等着纪美希来抱。

他以为他们已经是熟人了。

纪美希守在两个蹲着的人旁边。

众人很快反应过来，蹲在中间的凳子上确实是目前最安全的自保措施。

五面墙壁都有随时被刺破的风险，而中间的位置距离这些危险都是最远的。

很快中间长凳上就蹲了一排扒住凳沿垂着头缩成鹌鹑的人。

很多急眼的人甚至要把他们薅下来。

纪美希一边守着他的两个人，一边把这些试图霸占位置的人踢开。

大部分人看到他凶恶的神情，再联想到刚才他爆裂的攻击力，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只是尽量缩在车厢中间。

“放心吧，我已经发送求救信号了，你们再坚持一会儿……”

是高音喇叭的声音。

高个士兵一边穿着防御工作服和驾驶室里的钢铁怪周旋，一边对着高音喇叭的方向大吼。

他的身影隔着一层罩子，又因为剧烈运动喘着粗气，却让人充满安全感。

苏晓妍甚至直接哭了出来。

头顶的洞开得越来越大，众人甚至能看到钢铁怪四散的触手和巨大的屁股，它的屁股上应该有一条尾巴，一下一下地抽打着车厢顶壁。

左侧车壁也突然传来电钻凿东西似的声音，一个洞口也很快开大。

车顶的洞口已经有一米宽，钢铁怪改换方式，开始向上跳跃，再飞速坠下，沉重的屁股砸向车壁。

钢铁碎渣疯狂掉落，缝隙越来越大。

众人纷纷抱头缩脑，几乎失去反抗能力，只能祈祷死亡来得更晚一点。

“等会儿它可能就会进入车厢，他的第一个攻击方向一定是玻璃门。因为他要放自己的同伴进来，我们在他背后，我会把你们托上去。到时候一定会很挤，你们不要让着别人，爬出去之后往右边跑。”纪美希低声嘱咐纪朵芙和老人。

“先送爷爷上去。”纪朵芙说。

纪美希愣了一下，眉头微皱，但是碰到纪朵芙坚定的目光，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不不不不……我死了也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不用……”

老人的拒绝，纪美希则彻底忽视了。

目前研究得知，钢铁怪倾向于集体行动，即使他面对的敌人再弱小，他也会尽量创造合体战斗的条件。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追上他们的钢铁怪一共有三只，一个正在凿左侧车壁，一个在驾驶室里和高个士兵搏斗，一个在上方猛撞车顶，很快就要破壁而进。

“啊啊啊啊啊啊啊，进来了，它要进来了！”

“快跑啊！”

“谁来救救我！”

纪美希抬头看着钢铁怪从天而降，他巨大的钢铁屁股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仿佛携带着风声，如同陨石砸向地面。

砰！

车顶四分之一塌陷了，钢铁怪直接一屁股砸向内部车厢。

众人都躲在钢铁怪身后的视线死角，死死盯着它的动向。

钢铁怪像是砸蒙了，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走向距离他小半个车厢距离的玻璃门。

在此之前，纪美希已经让老人坐在他的肩膀上。

钢铁怪开始行动的刹那，纪美希瞬间起身，但他刻意放慢了速度。

他旁边有一个人速度更快，动作敏捷地踩着一个人的肩膀爬上车顶，并且跳到右侧，安全着陆。

纪美希这才快速冲过去，大叫：“照做。”

老人虽然腿脚不便，但是为了不拖后腿，拼尽全力扒住车壁，再加上纪美希在底下用力，也艰难地攀到车顶。

纪朵芙一直紧跟纪美希，纪美希看到老人安全上去后，立刻蹲下身，纪朵芙也很快跨坐上去。

可是因为这边涌入太多人，因为逃命，大家像踩梯子一样借助别人的身体往上攀爬，惊呼声怒骂声惊动了钢铁怪，他发现无法对玻璃门施加影响，立刻转向，攻击人群。

巨大的钢铁触手如同撕扯蛋糕一般，一瞬间就掀开外围的十几个人。

纪美希和纪朵芙位于人群中央，此时也被无数的手脚推搡而无法起身，直到施加在外部的力量减弱，纪美希才咬牙站起。

周舜和虞修一人抱着苏晓妍的一只腿，也在艰难地把她往上送。

两个颇有渊源的女人就在此时此刻，戏剧性地在距离地面一米多的空中相遇了。

一只钢铁巨手如同推土机一般向前探过来，直接扫平了站在地面上的人群，周舜和虞修直接摔趴下去，苏晓妍也摇摇欲坠。

纪美希则及时察觉危险，本能地高高跃起，纪朵芙也反应神速，两手扒住车沿，两腿在空中画出一个凌厉的弧形，全身重重摔在车壁上。

她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一手扒车沿，一手扯住苏晓妍的肩膀。

纪美希已经落地，他此时站在钢铁触手上，艰难保持平衡。

他伸手接住苏晓妍下坠的身体，用力一托，终于把她也送了出去。

“啊！”

女性的尖叫声，不是纪朵芙的，那就是苏晓妍的。

纪美希心里一沉，上面出问题了？

钢铁触手开始上下挥舞，纪美希只能俯身抱住，前前后后攀爬，躲避另一只袭来的触手。

他希望瞅准机会，能够接近上方空隙。

可惜钢铁怪似乎有神智，刻意控制挥舞高度，仿佛游戏般带着纪美希左摇右晃，纪美希完全找不到合适时机。

苏晓妍叫了一声之后再没发出声响，也没听见纪朵芙的声音。

纪美希耳边灌满风声和水流搅动的声音，以及下方人群惊恐的尖叫。

钢铁怪的另一只触手已经放弃追捕他，而是捏成拳头，一下一下砸向地面，被砸中的人瞬间变成一摊烂肉，鲜血四溅。

也有人试图攀爬到触手之上，但无疑不被挥开。

左侧车壁的豁口越来越大，驾驶室里也没有动静，外面的危险也无法预知，他们真的走进了绝境。

纪美希闭紧眼睛，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他想到了父亲，然后是姐姐，然后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想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却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戴着头盔，一只手臂完全化作了钢铁，并且因为通电而大放红光。

他如同刽子手一般狠狠往下一切，钢铁触手竟然断掉半截，纪美希也随着那一截断臂往下一坠。

是机械人！

众人又燃起了生的希望，没死的纷纷站起来奔向裂口，再度向上攀爬。

也许是机械人给大家带来信心，竟有一些没有受伤的人主动充当肉垫，讲一个个负伤的人送了上去。

纪美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抱起这根近一米长的钢铁断臂，站在离车厢左侧一米远的地方。

左侧车壁的破口越来越大，但还不能容纳钢铁怪，不过他的身形足以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