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书十三封 第87章 “七分像人，三分像鬼”

莫喜却不打算坐上去，她把刚才买的各种吃食物件还有漂亮的衣裙都放在了船上，在船尾点燃一盏长明灯。

两人静静站在岸边，看着船夫轻划出圈圈涟漪，带着花船一路飘摇而去了。

莫喜道：“每年的除夕夜，祖父总是吃的清淡，桌上一点肉腥都不沾，他们也不点灯挂彩，既不是祖母的生日和忌辰，我猜应该是我娘的祭日，可是他们都不肯告诉我，所以每年的今日，我都会偷偷给她点一盏长明灯。”

莫喜一回头，就望见陈思如水的眼睛，像中了勾人魂魄的邪术，忍不住的想吻上去。

她道：“我刚才跟我娘说，我有了心爱的人，灯火恍惚了一瞬，我猜她是在笑。”

陈思捏上她肉嘟嘟的脸颊，道：“那我要好好谢谢阿娘了。”

他也叫了阿娘，莫喜隐隐开心。

黛青色的淮阳河水，载着沉沉思念，统统化作天边一抹云，等待着朝霞。

子时夜半，游船尽散，彩球将花船堆成了小峰，绫杳阁通过船夫一番问询，找到了花船夜游的冠首，莫喜和陈思得到了新年的春日酒。

莫喜不胜酒力，喝得睡倒在陈思肩头，连怎么回的军营都不知道。

同样喝晕了的还有晏醴和霍斟。

小舟飘荡了整夜，两人在舟内相拥而眠。

待旦日起来时，已是新年初一。

晏醴拍了拍脑袋，只觉脑子要从脑壳里蹦出来，晃一晃就天旋地转，嗡嗡作响。

刚才睁开眼没发现，此时她才意识到霍斟就侧躺在她身边，两人几乎紧贴在一起，她正枕着他的手臂，自己的腿搭在了他腿上，晏醴头脑猛然一空。

“怎么会这样？昨晚她都做了什么荒唐事啊？”

她强忍头痛，仔细回忆昨夜的事，前面都很正常，霍斟还同意了她回南阳军跟着他的事，就截止到她看到一头水怪，然后就扑上去了，之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晏醴小心翼翼地把头从他臂上移开，挪开自己不听话的腿，与他保持一段合适的距离后，轻拍了拍霍斟的背，唤他起来。

霍斟醉的晚，醒的也晚，他也头疼得紧，被拍动，支撑着起了身，甩了甩昏胀的头。

第一眼见晏醴，醉眼昏沉，问她：“你怎么样？冷不冷？”

晏醴瞧了瞧裹在自己身上厚实的大氅，而霍斟穿的单薄，目露心疼道：“该我问你冷不冷才是。”

说着，她想把大氅解下来还给他，却被他拦在半空中的手制止了。

瞥到了脚边倾倒的陶罐子，晏醴抱怨起昨夜那酒来：“我怀疑，那酒根本就不是劣酒，合该是假酒才是！才喝了两口就醉了，现在还头昏脑涨的，根本不正常！”

对于那酒，霍斟也深以为然。他一向自诩酒量如海，竟在一坛子劣酒上栽了跟头，根本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所以，肯定是假酒。

然而，他还要感谢这酒，让他第一次看到了这小丫头的真面目。这小狼到底不算白眼狼，至少她会愧疚。

太阳还在东天际线上徘徊，天光熹微时，晏醴和霍斟就去了驿站领了银子和她的包裹，着急回军营去了。

莫喜一睁眼，眼见的视线里探出个头来，一看，是晏醴，她不信，揉揉眼睛再看，还是晏醴。

莫喜也头痛，还以为做梦，又闭上眼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却被人拽着胳膊一把拉坐起来。

她嘟囔：“干什么啊，我都喝出幻觉了，再让我睡会——”

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喜喜！快起床，要拔营了，再不起你就等着在荒郊野地里晒屁股吧！”

这声音怎的这么熟悉啊，好像晏姊姊的声音。不对，就是晏姊姊的声音啊！

她猛的睁大了眼睛，又看到晏醴的脸，用手使劲掐了掐她腮边的一团小肉，终于确定了这不是梦。

“啊姊姊！真的是你啊！你回来了，太好了。”莫喜激动地几乎哭出来。

“不是我还能是谁？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的腮边肉，谁还能由着你掐脸呐！”晏醴笑着调侃她。

姊妹俩抱了半晌，晏醴与莫喜说，她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跟着军队当个军医更适合她，既能看遍山川美景又能行医济世实现自我价值，遂还是在拔营这天紧赶慢赶赶回来了。

莫喜并不深究她话中的漏洞，反正只要晏姊姊能陪着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拔营整顿之时，整个军营上下忙作一锅粥，医帐不例外也在收拾整顿各种器具药材和搬抬用品。

晏醴一大早回营就拜会了莫谕和莫有，然后直接开始帮忙。

经过昨一整夜，又是扛风，又是醉酒，又是露宿的，她还是头疼的厉害，回来后她煮了锅解酒汤喝下，也顺便端了碗给霍斟。

不过送去他营帐时他并没在，想来是去忙公务了，晏醴遂直接把汤药放在案上。

然而，将出营帐时，直直撞上了进来的一人。

晏醴抬头瞧，那人也俯下头来，不得不说，这人长得是极俊美的，却似乎总是这样看起来淡淡的，像碗没加盐的挂面。

他有着瘦削的下颌，棱廓却出其意料的柔和，他极瘦，却好像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棱角似的。偏是一双美眸，永远含着水。最为夺目的还是他的白皙肤色，几乎有些透明的意味，好像能使光穿身而过。这样白皙的透明的皮肤，七分像人，三分像鬼。

若想不起温润这个词来形容，便只觉得他病恹恹的，莫名的让人生怜，也许是病中未愈的缘故。

他不是？他是祁涟啊！

晏醴在他面前愣住了。自上次臧都分别，她是抱了再无交集之机的心思，还以为他回了家乡去，没想到竟在这里不期而遇了。

晏醴诧异着，嘴微微张着，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开口问他。

他却噙着一抹礼貌的微笑，略带些极淡的邪魅，叫人看不出的诱惑。

他落落道：“晏姑娘找霍副尉吗？他去点兵了。我是看你似乎是来找他的，又恰好看见他，所以与你说一声。”

晏醴开口：“你为何……”

还没说完，就被他截断了话头：“姑娘想问我为何会在这里吗？哈，这个，因为我无处可去，只得求了洪将军留我在军中，多亏将军肯给我点薄面。”

晏醴更加不解了，洪将军怎么可能随便留个来路不明的人在军中呢？这更加可疑了呀！

她礼貌挤出一个笑，试探道：“听你话头，似乎与霍副尉很熟，是他举荐你留在军中效力的吗？”

祁涟摇头：“我与霍副尉萍水相逢，算不上熟稔，倒是话句投机，一见如故。当然谈不上举荐我之类。”

试探不出他的底细，看来只能留到日后问问霍斟了。

晏醴遂不多做纠缠，客套的嘘寒问暖了一番，无非就是身体怎么样啊，伤恢复好了没，军中伙食可还习惯，有空来找她玩之类。

祁涟都一一应答的滴水不漏，她也搞不透这个人的底细，不过既然能让洪将军特例而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不是与他沾亲带故，就是达官贵人。

早知道这人底细这么复杂，当时就不要让他接近自己好了，说不得会招来什么大麻烦。晏醴想着。

点完兵将，霍斟被洪淮斌叫到了跟前，洪淮斌先是语重心长的摆了个龙门阵，又顾左右而言他，说来说去就一个问题，问他关于济源城平乱和沉沦山剿匪两件事的感想。

霍斟还头疼的厉害，洪淮斌在他跟前绕来绕去，脑子更是嗡嗡作响，听不进他摆的龙门阵了。

他直截了当道：“有什么吩咐，您直说。”

洪淮斌顿了一瞬，一会儿背起来手来踱来踱去，一会儿又拍拍他的肩。

终于说出口：“你看啊，我本想另起一封奏章，将你们几个的功劳一一呈禀给九层台，写了一半可又顿了笔。深想，如果剿匪一事是为拖住我们行军，那么在到兖州之前，定然有套子在等着我们呢！若我这时为你们表了功，不知又要引来多少朝野上下的目光。对南阳军来说，实为威胁。”

洪淮斌没想到霍斟竟然一派淡然，面无表情道：“无妨，一切以大局为重。”

他早知道这个年轻人有种视功名于粪土的天生的傲慢，没想他是真淡然。一时间，竟在他身上找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当年，他也还是个毛头小子时，就在军营里打拼，却总想军营里种种曲意逢迎的勾当还不如去沙场上厮杀来的痛快。

即使他现在也是这样想的，心境却大不相同了。从前他孑然一身，死了都一身轻松，现在只要一想到他家中的娇妻幼子，便像吞了一颗千斤重的糖果，沉重而甜蜜的。

不知道何时起，他竟然开始怕死了，害怕上战场，万一他死在那里，谁来养活他一家老小？

渐渐地，他也长成了从前最讨厌的样子，每每揣度心意、曲意逢迎。若叫从前的自己看来，定然唾骂他懦弱鼠辈，失了将士的风骨！

精力有限，因要修改前文断更几天，前文稍有改动不妨碍主体情节，请大家谅解[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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