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海啸 第3章 第3章

直到暖意将洛塔裹紧，他持续紧绷的肌肉才稍微放松下来。几只小鱼聚集在腺体伤口处，将暖意传遍他的四肢。这一切都那么梦幻，但濒临死亡的感觉又这么真实，洛塔闭着眼，大脑高速运转也想不出什么，只感到一阵疲惫。

鱼群浮水的声音透过蒙蒙的水汽传到洛塔耳边时有一种失真的质感，细微的脚步声隐匿在其中，但洛塔还是警觉的睁开眼，隔着半个水池再次对上伽勒斯的目光。

伽勒斯低头把衣物放到干净的石梯上，几只小鱼游到他身边欢快的拱了拱他的手心。伽勒斯开口，对洛塔说了第一句话：

“你来自哪？”

面对这句似是而非的试探，洛塔谨慎的没有开口。

不算明亮的山洞里，伽勒斯的眼睛似有光芒流转。

耳边的水声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浪潮起伏。

灰蓝的天空、咆哮的海。

洛塔垂在水里的手骤然握紧成拳，这个从他记事起就不愿面对的场景不断地放大他心中的戾气。

伽勒斯看到洛塔眼中乍然出现的锋芒若有所思，然后他移开目光停止了命运之轮的流转。

洛塔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

伽勒斯没有再追问洛塔的来历，但他在即将离开山洞时忽然止住脚步，说：

“你身上有我的祝语，伽勒斯的信徒都无法伤害到你。”

“外面的古城邦太乱了，你可以留在法蓝，好好养伤。”

“……”

等穿过狭长的石道，林瑞和梵修震惊且复杂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下来了。山外日光正盛，照的遍地都是光影婆娑。

梵修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格里娅呢？”

“不知道。”林瑞耸了耸肩，说：“在山顶吧，她说她要跳个崖冷静一下。”

“欸，我们跟着伽勒斯这么久了。”林瑞皱了皱眉疑惑道：“我怎么就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洛塔？”

“我也没见过,不过祝语的存在毋庸置疑。”梵修走出山洞后环视一周没看到霍森的身影，他低声对林瑞说：“这件事先别让霍森知道。”

不远处等候已久的几人见到他们出来连忙凑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

“那个Omega到底什么来历啊？”

“是有敌袭吗？”

“那个Omega凭空出现，又有伽勒斯的祝语，他不会是天神吧？”

乌列尔脑袋都要炸了，他不耐烦的骂道：

“你脑子被比翼的尾巴抽过啊？你见过哪个天神是从河里面出来还差点被淹死的？滚滚滚。”

几人见乌列尔情绪不好都悻悻的闭上嘴，等他们人一走光，乌列尔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不是，他为什么不说？他为什么不先和我们说他身上有伽勒斯的祝语！”

林瑞在旁边快笑死了，他绞尽脑汁地安慰：

“虽然你差点一刀捅死了伽勒斯的爱人，但你多多少少也达成了你梦寐以求的法蓝第一刀的成就。”

“况且那个洛塔看起来就像……”林瑞简单思考了一下，然后“啧”了一声：“看起来就像有仇必报的人。”

乌列尔：“……”

“别吓他了。”梵修淡淡的扫了林瑞一眼：“趁还有点时间，去找霍森商量一下洗礼仪式后的安排。”

天空和碧波荡漾的湖面一样蓝，苍穹之下，几只赤旋鸟展翅翱翔。始从远处飞回来，尾翎耀眼的赤红色在澄澈的天空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它急速俯冲，掠过平静的海面后又再次冲上云霄。

小莫提着一篮子鱼走在海滩上，他认识乌列尔的鸟，于是在始低飞时他熟练地冲它喊道：

“吃鱼吗？很新鲜的。”

小莫将篮子放到地上，始飞了几圈后落在篮子旁边，它看了看小莫然后屈尊降贵的伸长脖子挑了只鲜嫩肥美的小鱼离开了。

小莫提着篮子左顾右盼，终于找到一个清瘦的身影。

“洛哥，我们可以走了。”

洛塔合上手中的牛皮本，他被太阳晒得微微眯眼，朝小莫走过去时随口问道：

“今天巡防的人数怎么变了？”

小莫想了想，说：

“我听大伯说，五天后伽勒斯要带领大祭司他们进入祖地，所以加强了边防。”

“祖地？”

“嗯，祖地在云端城邦的最南边，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小莫挠了挠脑袋接着说：“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可以问大伯，他以前是主城区的，知道的会多一点。”

两人穿过树林回到热闹的居名区。这里小山环绕，奔腾的江河跨过无数城邦在这里汇聚成了温吞的湖泊。洛塔曾经想过，等退休了就买一个房子，在一个像居名区这样的江南小镇里隐姓埋名的生活。不过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也差不多接受了过去的自己已经坠海死亡的事实。

一颗上了年岁的古树屹立在石桥头，还没靠近小莫就眼尖的看见挺着肚子在树下晒太阳的肖克。

“大伯！”

听到声音，肖克把盖在脸上的蒲扇拿开，他视线掠过小莫看向洛塔，说：

“小洛啊，有人找你来了，在你房子里。”

洛塔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倒是小莫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是不是乌列尔来了？”

说完他就奔向洛塔的方向，肖克急忙蹦起来一把拉住小莫。

“你去瞎凑什么热闹？我又没说是那红毛小子来了。”

“哦。”

小莫尴尬的抽回手，肖克揽住他的肩把他往桥另一头带：

“走，回家吃烤鱼去。”

洗礼仪式结束那天，洛塔也被带回居民区。为了再给他补个好印象，乌列尔特地找了自己在居民区的老熟人照顾他。

洛塔沿着小路旁的树篱走到尽头，最终停在一个安静的小屋面前。门口没有人进入的痕迹，他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推开门。

伽勒斯原本背着门站在窗前，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他白金色的头发又长长了些，已经快到肩膀了。洛塔注意到他露出来的耳轮比正常人要尖一些，像一只充满野性的精灵。

洛塔只迅速打量了一眼就避开了伽勒斯的目光，他站在门口，语气疏离：

“有什么事吗？”

伽勒斯问：“你伤好了吗？”

“好了。”

伽勒斯从腰间摘下与他身形不符的刀，他将刀鞘拉下一半，露出里面古冰川一样的淡蓝色刀身。

“这柄刀是由白晶锻造的，它能够弥补你力量上的缺陷，同时又能将你灵活柔韧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洛塔心中警钟敲响，这人仅凭几次交锋就把他身手摸了个五六分，实在是敏锐的过分了。不过他这段时间正打算离开法蓝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面对未知的危险，这柄长刀听起来确实很合他的心意。

他微微皱眉：“你……”

伽勒斯合上刀鞘，将它放到手边的木桌上：

“赔礼。”

“？”

伽勒斯离开后不久房子里再次响起了敲门声，洛塔打开门就见小莫身姿挺拔的站着。

“你这是……？”

“洛哥，你朋友走了没？”

“走了。”洛塔侧开身：“进来吧。”

小莫松了一口气，他刚进屋立刻就瞧见了桌子上的长刀，然后一下蹦过去：

“哇！这是你那个朋友送的吗？”

“嗯。”

小莫拉下刀鞘，这把刀整体比乌列尔那把要更加细长轻薄，刀柄处用特殊的兽皮包着，用力时也不磨手。

“好漂亮！”小莫上手比划了一下，说：“你这个朋友一定是主城区的大人物。”

洛塔笑了笑没说话。

小莫对这把刀爱不释手，来回比划中刀身不小心磕到了木桌边沿，一下就在木桌上磕出个豁口。他动作戛然而止，一时拿着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哥，你这把刀也太锋利了。”

洛塔拿过刀，给它套上刀鞘后随手扔进了旁边的木篮子里。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是有件事。”平时能说会道的少年突然结巴起来，他低着头，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是需要我帮忙？”

“不，不是。”

小莫整个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不太好意思的说：

“就是……就是我们这次送货的行程来回大概有一个月，然后，然后Omega那个发情期需要去药铺登记一下才能拿抑制的药。”

洛塔说：“我发情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啊？”小莫诧异的抬头：“我怎么不知道？”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怪异。发情期对于一个Omega来说是一件比较私密的事情，所以小莫猛地摆手解释道：

“我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行了，我知道。”洛塔打断他：“我的意思是，发情期推迟了。”

“哦。”小莫问：“要找医师看看吗？”

“不用，水土不服而已。”

“水土不服……”小莫听的一愣一愣的：“主城区和居民区水土差异这么大啊……？”

洛塔失笑：“不是什么大事，我等会去药铺备点抑制的药。”

小莫是个beta，他自己接触过的Omega也不多，能知道发情期这些东西还是肖克开黄腔的时候和他说的，所以听洛塔说没事就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哦！还有一个坏消息，我们找来的护卫队里有一个alpha的易感期临时到了，现在缺一个人。”

“总共几个？”

“加上我们六个。”

洛塔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说：“可以走。”

小莫笑起来：“大伯也说可以走。”

第二天一大早，走货的队伍就出发了，除了护卫队的两人和洛塔三人外就是一个胡子花白面容刻薄的老头。很早之前城邦混乱的时候他前面四个兄弟都死了只剩他一个人，所以居民区的人都叫他老伍。这人洛塔倒听说过，脾气古怪又不通人情，就连小莫都不太喜欢他。

老伍本来就因为有个alpha临时不来而心有怒气，这会见到洛塔之后就差没把骂人的话写在脸上，他怒气冲冲的斥责肖克走货还要带个花瓶，小莫听了不高兴，冲他说：

“你一把年纪了不也要跟着？”

老伍气得吹胡子瞪眼，肖克拦在小莫前面，笑着打圆场：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别和小孩子计较。”

肖克把老伍拉到四轮木车前面，一边安抚他一边回头指了指小莫示意他安静点。

居民区外的田野还陷在沉睡中，凉风吹过草地只引起一阵细微的涛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