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宽止不住得往牵引绳脖套里钻,朗悦蹲下给它系上,确定系紧了,没等起来,宽宽小心地咬住手柄,摇着尾巴朝任钦走过去,黝黑黝黑的毛发蹭了任钦一裤子,宽宽抬头,往前递着牵引绳,任钦挑眉看向白辞,宽宽看见后尾巴摇得更欢了,打在白辞的腿上,听着声音就很疼。
白辞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狗,皱起来的眉头让她看起来很严肃,宽宽立马吭吭唧唧绕到任钦身后,躲着不出来。
封煦觉得有意思,说道:“白小姐的小狗好像很喜欢我家任钦啊,不会五百年前是一家吧?哈哈哈哈。”
“啧,我是很喜欢狗,但你不至于说我也是狗吧?”任钦微微弯腰摸着宽宽的脑瓜,五百年前不是一家,五十年前倒是有可能。
白辞勉强一笑,不知道自己是计较宽宽喜欢任钦,还是封煦说“我家任钦”,听着那么刺耳,但又没有道理,好在朗悦看不下去了。
“我本来送完萌萌后也回家取衣服,顺便去宠物店看看宽宽,不知道怎么了,它围着我转一圈,就特别兴奋,我估计是想小白了,带它过来看看。”
现在看来不是想小白了,是想小任了,再过一会,真成小人了。
封煦意有所指道:“萌萌?”
“就,陶萌萌啊,这个时候差不多到凤仪楼下了。”
果然,封煦手机响了。
“嗯,我在任钦这里,你让她直接来吧,嗯。”
当时封煦本来就要给任钦找个助理,不过殷逸这个活神仙太忙了,一批一批合同把助理简历压下去了,秘书说帮她看,被她拒绝了,说是要问任钦的意见,结果发生那个事,她随便挑了一份简历就让秘书打电话过去,确认对方能立即上任后就让她过去了。
“宽宽要送回去吗?”任钦看到白辞的默许后拿过牵引绳。
“酒店不是宠物友好型,而且孟导官宣新剧后,避免不了有狗仔,宽宽……”朗悦欲言又止。
封煦看了眼殷逸,后者明显落寞下来,没说完的话殷逸明白。
公众人物总是要曝光在大众视野下,人红是非多,话糙理不糙,在自己的视角,自己是主角,总会将自己看作舞台的正中央。
但在配角的视角里,你才是该杀青的那一个。
所以,当殷逸的猫遇到恐吓和虐待时,她明白了,如果再不送走那只猫,那它就要在自己的剧本里杀青了。
“大饼好着呢,干嘛呀,这个表情要吃人啊?”封煦手插在兜里,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殷逸。
大饼就是那只猫,是只银渐层,就那么一次,被还没拿过影后的殷逸抱着去打疫苗时爆出来了,本来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帖子,当助理再带出去的时候,一人一猫被人泼过油漆,往毛发上粘过泡泡糖,扔过烟头。
殷逸还是在微博推荐首页知道的,当时正在孟季生的剧组,身边连个助理都没有,电话也打不通,又不能瞬移走开,在休息室抹眼泪时封煦打给她,说自己已经接到了人和猫了,都没有大碍,最后猫留在了封煦家里,很少再出门了。
哪怕她现在成了影后,有更大的能力追究那些人的责任,但划过的刀刃在疯涨的血肉下依然深痛。
“我们一会去看看大饼吧。”吸鼻子的声音很明显了,殷逸低着头弱弱的和封煦说。
封煦见着从小骄傲到大的人缩着脖子,像被雨打的鸵鸟,心里莫名地发酸。
“好,现在就去。”
“我俩先回去了,你好好演戏,多多挣钱,好好活着。”封煦和任钦说完前几句后,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看向白辞。
“嗯,你俩回去吧。”
殷逸迈出脚回头补一句。
“有时间跟我回去看看老太太,不然打电话唠叨你了。”
老太太,就是封煦的母亲,忙于平衡各种事宜,偶尔撮合任钦和殷逸在一起,等任钦回去接手相关事务,自己就能去周游世界了。
白辞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朗悦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任钦和殷逸两人关系到底有多深,现在看来,至少不是网上传的那种后爸,小三什么的。
任钦锤锤头,有气无力地说:“有事封煦顶着,我拍完这部剧就回去。”
“那小白,宽宽现在送回去吗?”朗悦曲着一条腿,脚腕还是有点肿。
白辞眼神放低,勾勾手,放轻了声音:“宽宽,过来。”
宽宽扭过头,白眼仁偶尔转过又转过去,贴紧任钦。
白辞无奈,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任钦。
“任老师方便和我一起带宽宽逛一逛吗?”
任钦也低头看趴在地上的宽宽,轻柔地问道:“你愿意吗?跟我和白老师一起去逛一逛?”
“汪!”歘一声,快速站起来的大狗狗拿出了十分之十的热情。
“走吧,白老师。”伴随着一声爽朗的笑。
朗悦接到陶萌萌的电话就和白辞说先回去了,剩下两个人绕着饭店周围恣意散步。
宽宽闻闻这里嗅嗅那里,可以看出是很少出门看风景了。
海城的末夏是湿湿的热,风吹过岸边的海总会有些潮气蔓延到这座城市,任钦的声音好像就是在离生活久了,不知不觉染上了湿润,沁人心扉,只要你掐住那声音就能滴出水来。
牵引绳带着任钦的手一起摇晃,白得反光,下午的夕阳毫不吝啬地打在这片宽阔的大地。
“不怕有狗仔吗?”任钦随意问道。
白辞没有思考的停歇:“孟导还没官宣开机,之前的永新的微博透露咱们去了泰城,而且这一片都被包下来了,没什么价值,狗仔不会来的。”
任钦有些意外,这可能是白辞戏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因为她一个六个字的问题,可能是跟宽宽有关吧。
“听说封煦和苏总签合同了,把隔壁的场子让给凤仪,殷逸有新剧要拍。”
“我不知道。”
果然,任钦明白了,只有和宽宽有关的问题才会愿意多说。
“宽宽是女孩吗?”任钦想她多说几句,真的很好听,声音凉凉的,像古希腊掌管冰雪的神,正好把湿热的天气冻住,但其实任钦根本不知道古希腊有没有这位神,她只是觉得白辞声音很清凉。
“是女孩,还没有绝育,这部戏结束或者有时间我会带它过去,”很多专业人士都说过,绝育对狗狗的身体有好处,“不过它有点小。”
“我们一会要把它送回去吗?其实酒店通融一下应该也可以。”
“不用,那边小区里我有房子,送到那里,朗悦喂就行。”
影视基地这边小区住的大多都是群演,能及时救场的演员,白辞应该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她是科班出身,毕业直接签了永新,不会有群演的情况。
“怎么在这边买房?”
白辞习惯性叫了声宽宽,又很小幅度地咬住唇角,思索着,任老师陪她来遛狗,不回答应该会被说不礼貌。
“不是买的。”
“嗯?租的吗?”
白辞摇摇头。
“那小区原来是我的饭店,要拆迁,我没要钱,要了一栋楼。”
风突然有些凉了,比白辞的声音还要凉,任钦努力消化了听到的消息。
“饭店,一栋楼?”话里的疑问就是价值不对等,海城的房价不低,一个饭店怎么可能拿一栋楼。
“不止一家。”平凡的声线,有点听不出来的傲娇。
“那,你要这么多房子也没什么用,而且……”而且有房产税,还要维护楼层,实在是很麻烦,不像白辞的作风。
“低价租给我的其他员工。”
“什么意思?什么员工?”
白辞突然感觉任钦真像一只好奇的猫。
以免再有问题,白辞一口气说清楚:“拆的只是一部分,我还有几家饭店,嗯,可能几十家,都在这附近,包括刚刚我们去的那家,也是我的,里面的员工都住在那栋楼,她们都是学生,所以我低价租给她们。”
海城的学生大多都是原住民,但也不乏有寒门考进来的,她们在这个物价高的离谱的城市,要想读下去,肯定是要兼职的,她们不会每日都有时间工作,但也有很忙的时候,不能及时回学校时就需要一个住所。
宽宽因为任钦的停下被后拽了一下,差点摔了后脑勺,转悠悠走到两人脚边,转一圈把两人缠在一起,然后趴下。
所以那家饭店才会有新鲜的苹果,所以那家饭店的装修很有品味,所以那家饭店的服务生会照顾白辞。
夜色逐渐漫上来,新的白辞盖过记忆中的脆弱的女孩。
白辞说的很简单,但其中的心思和门道弯弯绕绕,远比她说的要复杂,白辞能想到这一层,任钦心里有些复杂。
“白老师是个好人。”
一个挑眉,示意任钦这句话实在是没必要。
扑哧——
任钦想到什么,突然就笑了,继续往前走,疑问道:“那刚刚怎么没说那家饭店是你的啊?封煦还结帐了呢。”
白辞盯着宽宽一甩一甩的尾巴,很理智地反问:“不是她要请吗?”收回视线,又诚实地补充,“而且最近这个地方都不会有很多人,没人吃饭,我会亏钱。”
几十家店啊,怎么会亏钱啊,任钦觉得这样的白辞还真是有点可爱。
任钦回忆了一番,灵光乍现,追问了一句:“那我们去泰城前,晚上剧组聚餐的饭店……”
“也是我的。”
任钦眼眸一亮,像是看到了行走的金子,不一会,又要张口,白辞却比她先一步。
“孟导和我见你那次的饭店也是。”
“这附近的都是?”
白辞思索,答道:“差不多?定妆照那天晚上的店,我盘给老板了,应该不算吧。”
“所以你才知道附近的店都关门了,因为都是你规定的?”
白辞不置可否。
“那你怎么知道那家一定营业呢?”
“合同里写了,她说每天晚上营业到凌晨三点,我觉得下戏可以去吃饭才盘给她的。”
哇哦——
任钦突然觉得白辞还真的很会做生意,每次吃饭都给自己的饭店拉生意。
白辞自留的房子是顶层,一共十七层,小区不算上富民区,胜在是新建的,没什么人,绿化还没来得及退步,原本以为不会碰见人,结果电梯里还真有学生打扮的小姑娘下来。
小姑娘梳个高马尾,很腼腆,看见白辞后刚要张口,见到任钦后又闭上了,点头示意就跑掉了。
任钦回头看了一眼,问白辞:“每个员工你都认识吗?”
“不一定,我不管这些,我只负责拿钱。”
好古早的霸总发言,从白辞嘴里说出来还真有“女人,跟着我你会享福”的即视感。
普通的两室一厅,没什么装饰品,只留下一长条沙发,空旷的房间很容易积灰,但明显这里是每天有人打扫的样子。
任钦很有礼貌得管住眼神,宽宽到了密闭的房间开始撒欢。
“宽宽是买来的吗?”
懒懒不是,懒懒是她和白辞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捡来的,也不是品种狗,普通的长不大的小白狗,但很有灵性,很聪明,不太活泼,只有在任钦和白辞都在的时候才会摇摇尾巴。
白辞查看了饮水机的水,估计是不能喝了,随手从冰箱取出两瓶水,递给任钦,道:“算是吧,我去年有部电影需要一只流浪狗,编剧带我去宠物店挑狗的时候,宽宽就一直扒着我,编剧最后觉得应该去狗市看看,我们就要走了,宽宽跟着跑出来,咬住我裤脚不松口,老板说宽宽自打出生就闷闷不乐的样子,没有这么激动过,看跟我有缘低价让我带走。”
宽宽喝完白辞倒的水后舔舔嘴,晃悠晃悠走过来,在两人之间趴下,白辞看着它的眼神格外宠溺。
“其实,我进店的一瞬间也有种感应,我一定会带它走。”白辞捏着手机的瓶子,发出尖锐的声音。
暖黄的落地灯照着两人,任钦的手倏得攥紧衣服,有些紧张,心脏发酸,直至酸度影响到眼睛才肯开口。
“那为什么叫宽宽呢?”任钦沾了宽宽的光,也沉浸在白辞宠溺的眼神里。
白辞收回视线,望向更远的窗外,人烟稀少的影视基地就像是没有束缚的世界,也是当初白辞选择做演员的原因,泡在开阔的影视基地,就像是徜徉在宇宙中。
但她没想到,大多时候,都是许多人聚在一起拍戏,隔壁片场都人满为患,一样的人多。
“因为希望它可以走宽路,放宽心,宽慰自己。”希望它能和自己不一样,能有所依托,有所追求,有所目标,不用因为不得不飘荡所以选择一份可有可无的职业。
任钦从沙发挪到地上,盘腿坐下,宽宽的脑袋抬起来,放在她的大腿上,眯眯眼,长叹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很艰巨的任务。
“我也养过一只狗,叫懒懒,”宽宽耳朵一动,任钦摸在上面,“它怎么喂都长不大,我当时说肯定是因为它太懒了,只吃不运动才长不大,所以……”
白辞接道:“所以叫懒懒?”
一阵轻快的笑声,任钦第一次听见白辞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白辞盯着枕在任钦腿上的宽宽,脑海里浮现出一只懒洋洋的小狗,圆滚滚的,白胖胖的,摇摇晃晃地……跟在自己身后?
怎么会是跟在她身后呢?那是任钦的狗,白胖胖?
“它是什么颜色的?”白辞扣着塑料瓶上的包装纸粘连部的胶。
任钦抬头,和她对视,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咬着口腔内壁上的肉,红唇轻启:“白色,白辞的白。”
最后一点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呲拉——
包装纸被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