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号高考正式开始,清晨六点阳光透过窗户铺撒进来,季竹音最后一遍检查书包,把小相册放进口袋。
蒋文穿了旗袍,季宗穿了件红色短袖,一家人都去送考。
季奶奶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音音出来吃早餐了。”
“好。”季竹音拿着书包从房间出来,餐桌上摆着三个盘子,第一个盘子是数字六油条,第二盘是数字五面包,第三盘是鸡蛋。
六百五十分早餐。
季竹音坐下吃早餐,季奶奶往她口袋里塞了个透明收纳袋,里面装着一张一百块,一片生姜和一枚硬币。
必将一百!!!
两天转眼就过去,高考很顺利,季竹音答题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紧张,反而很平静,专心地答完,细心地检查一遍又一遍。
最后一场英语结束,伴随着铃声响起,高中、青春正式画上句号。
考生们奋力往前冲,像抢什么似的,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季竹音走在后面,慢悠悠地往校门口晃,她是在本校考的,走在流苏小道上忽然有些不舍,原地了会。
微风带着阵阵清香,阳光透过树缝洒在地面斑斓一片,流苏的枝条飘动,路过她身边的同学有的愁眉苦脸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着复读的事,有的眉开眼笑脚步轻快地想舞一段。
而她就这么静静地抬头看着,享受这片刻美好的时光,毕竟出了校门就再也不是高中生了。
“音音。”校门口蒋文抱着花使劲挥舞朝她挥手。
季竹音小跑过去接过蒋文手里的花;“谢谢妈妈。”
蒋文帮她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拨到一边问;“渴不渴。”
季竹音还没回答后背就被拍了拍,回头。
女记者拿着小麦克风笑着询问;“同学你好,能采访你几个问题吗?”
季竹音看了眼蒋文,朝记者点头;“可以。”
女记者问;“你觉得考试发挥得怎么。”
季竹音满脸自信地回答;“可以。”确实考完物理的时候她就觉得京一稳了。
“看来是超常发挥了啊。”女记者又问;“那你的理想学校是哪一所呢?”
季竹音毫不犹豫地说;“京一。”
女记者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带着摄影师撤了。
回去的路上,季竹音把副驾驶的窗户和头顶的窗户全打开,座椅放倒舒服地靠在上闭着眼感受四面而来的风,心里的石头落下,窗外吹进来的风都是甜的,浑身清爽。
蒋文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音音,妈妈给你卡里打了点钱,咱现在想干嘛就干嘛,染发、美甲、新衣服、旅游什么的都安排上。”
季竹音边听边点头,她现在真想快点回到家,打开手机告诉陈曲年,我高考完了!!!
告诉他自己发挥得不错,很大希望考上京一。
告诉他我想和你一起去江南旅行。
告诉他,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一到家季竹音就迫不及待往房间里钻,路过饭厅的不小心撞歪了椅子。
“慢点。”蒋文在后面提醒;“别摔了。”
进入房间关上房门,季竹音打开带锁的抽屉拿出压在最底下的手机,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按下开机键。
关机太久开机有些慢,季竹音一屁股坐在瓷砖上,黑色屏幕上倒映出她的笑脸,眼里闪着光,心跳剧烈,告白吧。
趁现在情绪上头,胆量充足,抓住这个机会,不要再等待,不要再退缩,告白吧!!!
说我喜欢你,快!!
手机屏幕亮起,季竹音深吸口气,点开拨号键输入陈曲年的电话号码,指腹盘旋在绿色按键上许久,闭上眼再次深吸一口气,按下。
嘟嘟嘟……几声后,电话被接通。
“陈曲年,我...”
伴随着她声音一同响起的是一道女声;“你是?”
后面的话断在嗓子眼,季竹音看了眼屏幕,备注是字母“N”没打错。
那道女声再次响起;“陈曲年去拿资料了,我是他女朋友,你找他有事吗?”
我是他女朋 友....
季竹音怔住,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呼吸、心跳、好像停了,呆呆地盯着抽屉里的红苹果。
女朋友……
陈曲年去拿资料了,我是他女朋友,你找他有事吗.....
手机从手上滑下去,砸到瓷砖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太久没出声,电话那头的问又问;“喂,你好.....”
季竹音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上爬满蜘蛛网,侧边彩色线条闪烁,视线慢慢模糊,一滴眼泪砸到屏幕上。
声筒再次传出声音,伴随着接触不良的滋滋声;“你好,能听得到吗?”
“我挂了,有事你再打。”
电话挂断,眼泪流淌进一条条裂纹中,屏幕闪了几下彻底变黑。
季竹音丢下手机,脖子像被人掐住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情绪如海啸一般涌起,巨浪包裹着她往深渊里按,她不想挣扎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往下滑,头重重地砸到瓷砖上,疼痛麻木了半个脑袋,一切幻想都模糊成一片白,眼泪顺着眼角流淌,掉进耳道又接着往下淌,后背坚硬冰凉。
怎么办,陈曲年有女朋友了。
怎么办……
房门被敲响,蒋文的声音传了进来;“音音吃饭了。”
季竹音睁开眼,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眼前一片黑暗。
季奶奶的声音响起;“乖乖,快出来吃饭啦。”
季竹音连忙爬上床,拥抱住蒙住自己,张了好几次口才找回声线;“我困了,不吃。”
蒋文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看到床上的毛毛虫笑了笑;“行,你先睡,妈妈把饭给你温着。”
季竹音头蒙在被子里“嗯”了声。
门一关上后,季竹音一把掀开被子,听着外面的说话声,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季奶奶问;“乖乖,睡了?”
蒋文点头;“睡了,考试辛苦了,让她睡会吧,待会给她留饭。”
季奶奶赞同,拿着盘子留菜;“这段时间可给乖乖累坏了,好好睡一觉,改明买点好东西来补补。”
“哎。“季奶奶又想起什么;”我得给乖乖一个红包,让她好好出去放松放松。”
过了会季竹音从床上起来,起得太急双眼发黑,扶着墙壁缓了缓。走到书桌前捡起地上的手机,按了几下,屏幕亮起闪了几下有黑了,她又嗯了两下这次直接打不开。
手往后一抛扔在床上,从抽屉里拿出之前用的旧手机,按下开机键,又拿取卡针把电话卡取出来,插到旧手机里。
屏幕亮起,季竹音回到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登录微信给程咪发了条消息。
【煮咪;考得怎么样。】
【煮音;OK,胜利!!!】
程咪发来一条语音,季竹音点开。
音音,收拾收拾准备开启我们的毕业旅行。
【煮咪;好。】
程咪又发来一条语音;你只要美美地来就好,剩下的都交给你无敌美丽、无敌可爱、无敌性感全能的咪大人。
季竹音笑了声,回了个崇拜表情包。
屏幕上方弹出电话通知,随后音声响起,季竹音看了眼备注“N”,手不自觉地发抖,对着屏幕按了好几下才点到接通。
陈曲年清冽的声音传来;“吃饭了吗?”
季竹音又将头埋进被子里;“嗯。”
陈曲年那边的风很大,过了会他提高声音问;“考试顺利吗?”
季竹音没有回答,用很好奇很八卦的语气问;“你谈恋爱了。”
沉寂了会,话筒里传来陈曲年的声音,谈谈的一声“嗯。”
季竹音刚想开口把戏做完,说恭喜你啊,祝福你啊,电话里传出一道焦急的女声“阿年,活动要开始咯。”
眼泪再次涌出,那种要将人淹死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季竹音捂住嘴,压制住哽咽;“我要....我要吃饭了,挂了。”
还不等陈曲年回答季竹音就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远,头闷在枕头里,怀里紧紧抱着干枯熊。
这次不是她不勇敢,她勇敢了,但好像太晚了,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年少时总以为还有机会,一次次向自己折服,可真正站到想要的位置,再鼓起勇气回头看,他早已不在。
凌晨三点季竹音毫无睡意,望着天花板迟钝地回复着裴于怀的关心。
【Y;七楼,我刚刚星星和我说了一句话。】
【Y;它说它在等一个美丽的姑娘来看她。】
【煮咪;嗯,很亮。】
……
【Y;夏天到了西瓜葡萄汽水味的棒棒糖开始制作了,你要当第一个愿意当第一个品尝者吗?】
【煮咪;嗯。】
.......
【Y;别冷漠了,空调都关了还这么冷。】
【煮咪;去外面站着吧。】
……
昏暗的房间云雾升腾,裴于怀坐在椅子上,头发抓得一团乱,苦笑着对电脑屏幕上的女孩自言自语;“要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陈曲年有什么好的,喜欢喜欢我呗.....”
深夜季竹音刷到张京组最新一条朋友圈,是一个酒吧拍的视频,配的文案是全世界就我一只单身狗。
视频里,张京站在茶几上,左手握着酒瓶,晃悠悠地用食指指卡座上坐着的人;“看看看,都是情侣,让不让人活了。”
视屏转向一个角落,张京跟气愤了白了眼;“咦,妈的就知道秀恩爱,回去靠能死。”
镜头对准陈曲年,他手里拿着酒慢悠悠地晃着,怀里靠着个女生,灯光闪过,季竹音按下暂停键,靠在他怀里的女生穿着红色吊带裙,波浪卷大红唇,抬头看陈曲年的眼神满是柔情。
即使画面模糊灯光昏暗,依旧能看出她的美,明艳动人,一颦一笑都充满韵味。
季竹音从床上坐起,打开灯侧身看向试衣镜里的自己,头发一团乱、刘海长的遮眼、黑眼圈严重、脸颊上还有几颗发红的痘、眼神空洞、整个人都憔悴得不成样。
哪能跟“美”字沾边。
再次看向手机屏幕。
没有眼泪,没有不甘,只是恨自己不够漂亮。
她好漂亮,真的好漂亮.....
一夜无眠,清早季竹音就拧着行李坐上飞往弯山的航班。
位置是后补的头等舱靠窗,季竹音调好座椅,躺着看着窗外。
飞机直冲云霄,太阳跃出云层,金黄色的光芒透过机舱玻璃照射进来,季竹音抬手触摸光落在手指尖,怎么也抓不住,怎么也握不紧。
光,怎么可能被抓得住,怎么可能困于一片狭小的黑暗。
落地是凌晨,一下飞机季竹音就给蒋文打电话报了平安,挂断后又给季奶奶和外婆打电话报了平安。
季耐你和外婆都还没睡放心不下,就等着她的电话。
原本季奶奶和外婆是不同意她独自一人去这么晚去那么远的地方,各种说不安全、不放心什么、各个都坚持要陪着一起去。
季竹音没办法说不过他们,原本打算自己偷偷摸摸地走的,最后被季奶奶识破,硬是拉着行李箱不让走。
后面是蒋文好说歹说才勉强同意。
出了机场季竹音第一眼就看到了程咪,笑着朝踮起脚东张西望的傻姑娘大喊;“程咪。”
程咪听声回头,看见她行李都不要了,飞速冲了过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季竹音被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脚跟,程咪激动得不行,抱紧她的腰,跺着脚;“音音,我真的太想你,太想太想你了啊啊啊啊~”
季竹音下巴被她的肩膀撞了好几下,扶着她的胳膊将人按住;“好啦好啦,我们这不是见到了吗?”
“嘻嘻。”程咪傻笑两声,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干嘛”这么久不见,季竹音还差有点不适应她现在直勾勾的眼神。
程咪食指戳着下巴,皱着眉;“音音你变了。”
“哪里变了。”季竹音不解,原地转了个圈给她看;“不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程咪上前抱住她,在她脖子上蹭蹭;“变漂亮了,也变香香了。”
程咪看着她,跟许久不见无关,说的全是真心话,确实变漂亮个,又说不出来具体哪变了。
季竹音被她逗乐,笑着推开她指了指一边被程咪无情抛弃孤零零的粉色大行李箱;“快去拿行李,行李待会被人拿走了。”
“吼!”程咪现在才想起被她抛弃的大行李箱,赶忙松开季竹音抛弃推回来。
还好机场人少,里面可全是宝贝,不能丢。
坐在行李箱上,滑到季竹音面前程咪才想起一件事,立马拉着季竹音跑,不管她有没有反应过来,一股劲往前跑边跑边变说;“靠,高铁票要来不及了。”
季竹音也反应过来,腿上的步子迈的越来越大,他们订的票时间挨得很紧,中间换乘只有半个小时,原本下了飞机直是来得及的,刚刚耽误了一小会现在有点来不及了。
两人一路狂奔到路口,拦了辆车,上车后程咪焦急的司机说;“师傅去高铁站快!快!快!我们要来不及了。”
司机一听立马系上安全带,踩油门出发。
季竹音身子往后背一靠,和程咪对视一眼,两人都喘着粗气笑了声。
最后还是没赶上,晚了两分钟。
两人改签了下趟车的票,要等到上午八点才出发,还有五个小时,两人坐在候车厅里大眼瞪小眼。
程咪摸了摸季竹音头安慰;“哎,咪大人没安排好,苦了小音子了。”
候车厅寥寥无几几个人,季竹音笑了笑也拍拍她头;“哈哈,就想和你体验极速疯狂。”
程咪将季竹音头按到肩膀上;“赶飞机累了吧,靠在我温暖的肩膀上睡睡吧。”
“那我就是不客气了。”季竹音头靠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原本只是想靠靠的,没想到后来真睡着了,前夜一晚没睡,在飞机上也没怎么闭眼,这一觉季竹音睡得死沉。
快到时间时程咪耸了好几下肩人都没醒,又大声叫了几下,还是没反应,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要到点了,程咪就扶着她两个胳膊,将人扶正,手疯狂摇晃边喊着;“季竹音,小笨猪别睡了,醒醒。”
季竹音梦里就像是在坐过山车,左晃右晃一上一下的可刺激了。
程咪实在没招了,挠她痒痒,在她耳边和眼睛吹气,这个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亲嘴呢,坐在旁边的大姐还偷偷上下打量他俩,眼神像是在说现在小年轻也太放肆了。
最后在程咪的不断努力下,季竹音终于从美梦中醒来,睁眼还一脸模糊地问程咪;“怎么了吃早饭了吗?”他们说好六点半一起吃泡面的。
对面的小女孩看着他们兴奋地指给她妈妈看;“妈妈,快看睡美人被王子吻醒了。”
季竹音看着程咪的表情慢慢反应过来小声地问了句;“车走没。”
程咪拧着包站起来,推着两个行李箱往进站口走;“没走,还不快站起来。”
季竹音小跑跟上;“来了,来了。”
之后路上的一切都很顺利,两人去了祖国最南边,用了两天走完一个市的所有景点,吃遍所有美食。
一站完成之后,两人又坐飞机赶轮渡去了北宁,网上的漫爆火的漫画小城,季竹音前年来过一次,今年来又不一样了,
之前是原生态的美景,去年被开发商接盘后变得更年轻化、现代化、整座城市都围绕着动漫风开展重建,引来了不少二次元爱好者,来此打卡拍照来漫展,不管黑夜白天这座小城都热闹得不得了。
季竹音手里拿着相机,程咪夸张地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
两人一路拍拍看看。
北宁海很多,风扬起季竹音淡黄色的裙摆,细长乌黑的发丝,少女的面容恬静,柔美。
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长相,却让人印象深刻,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暖、柔和。
两人在外疯疯癫癫半个月,高考成绩出来前夕,纷纷往家赶。
机场分别的时程咪不舍地抱着季竹音,哭得像是永远见不到一样;“我还没问你高考志愿填哪的。”
季竹音从程咪的怀抱退了出来,这十几天他们形影不离,什么话都说了哭过笑过就是没有问过对方志愿填在哪里。
大学去哪?
她忽然不想去京一了,不想长途跋涉去那个有他的城市。
程咪叹了口气也没再问;“唉,大学我们又是异地,但还好,现在交通发达,想见随时能见。”
两人拖拖拉拉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舍得分开,虽说距离多远,但还是比不上在身边,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圈子,见面都是要提前准备,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我说我想吃东街上的卤肉饭,你就立马能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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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是傍晚,蒋文早早就在机场外等候,季竹音上车后蒋文立马弯腰凑过来给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又用脑袋蹭蹭她脸颊;“想死妈妈了。”
季竹音笑着推开蒋文;“哎呀,好了好了,后车按喇叭了。”
后车直按喇叭,蒋文不舍地放开女儿,看了眼后视镜骂骂咧咧;“急什么急,晚一分钟怎么了。”
季竹音靠在座椅上,理解蒋文这样的行为,从她出生到现在,蒋文都是尽可能地将她带在身边。休息的时间都留给她,出差能是能不去就不去。
一定要去的话,走之前一定和她腻歪一会,回来后又腻歪一会。
蒋文的朋友王阿姨有次开玩笑地说;“这闺女将来嫁人不跟你们待在一起了,看你怎么难过去。”
那晚蒋文和季宗都沉默了,两人关着灯,坐在沙发上坐着坐着就哭了,半夜把睡梦中的季竹音摇醒,哭着说;“以后不要结婚。”
“妈妈赚很多钱,全给你花,不要结婚留在爸妈身边一辈子。”
季竹音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点头,蒋文和季宗不愿意硬是要她亲口说不结婚才愿意。
最后季竹音被晃得毫无困意,举着手向他们保证;“尽量不结婚,待在他们身边,非要结婚也不能嫁的人也不能离家太远,最好在一公里以内。”
现在想想依旧好笑,现在大多数家长都盼着子女结婚,早点嫁人早点成家,就她嫁人不止爸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让嫁。
深夜,一家老小全部缩在季宗的书房里,季竹音坐在椅子上,紧张地输着考号,手心泛起薄汗,手放在鼠标上迟迟不敢按下,即使有一定的把握和自信,但真正面对上还是会紧张不安。
抬头在对上满是鼓励的眼神里,季竹音按下了确定按钮,查分的人太多了,加载页面小圆圈缓缓转动。
季竹音手指紧紧握着,闭着眼内心祈祷高一点。
画面弹出来,蒋文第一个凑过去,深吸一口气,手指按在屏幕上面总分那一栏一个一个数字念出来;“六、五、七、六百五七。”
季奶奶激动地鼓掌;“六百五十七。”
季竹音睁开眼,盯着那三个数字,热泪盈眶,这段时间的努力没白费,高中这三年她交了份完美答卷。
蒋文激动地抱住季竹音;“太棒了,宝贝。”
季宗拍了拍季竹音的肩膀安慰;“京一稳了。”
房间里充满欢笑和胜利的泪水,微风浮动,窗帘被掀起一个角,电脑屏幕暗下。
蒋文打开拿着手机拍视频发朋友圈,眼里满是自豪;“不愧是我闺女,就是厉害。”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季竹音拿出来看了眼,是程咪的电话,边从椅子上站起来,边点接听。
电话那头的程咪兴奋得不得了;“音音,我考了五百七!五百七!!!你多少,你多少。”
季竹音激动一点不比程咪小;“六五七。”
电话那头的程咪激动地大喊;“啊!啊!!!!”
“超常发挥,我们实在太棒了。”
“前程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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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志愿时季竹音没报京一,而是固执报了南方的一所985。
离家很远,离他更远。
看着遥远的距离和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蒋文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支持她走想走的路,去想去的地方。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程咪也不理解她为什么选择那么远,张京在群里叫嚣了不停,长语音一条接着一条。
季竹音将手机拿远一条条听着张京发来的语音。
张京语气激动;“季竹音,你怎么回事,不讲信用啊,不是说好我们在京一等你的吗?”
“你人呢?跑零阳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们三在京一等了你一年,你都不来.......”
季竹音看着床上的干枯熊,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她想去京一的只是为了陈曲年,那个不属于谁的陈曲年,她可以大胆喜欢的陈曲年。
并非她喜欢哪所学校。
而现在他已经有了归属,她不想去满是他们故事的环境,也害怕看见他们手牵手在校园散步,她做不到以朋友的身份给予祝福,也无法控住自己的喜欢。
所以她选择逃避,去离他最远的地方,尝试着站到朋友的位置。
七月初季竹音拧着行李再次出发,这次是她独自的旅行,她没做规划,在手机地图上随便选的城市,南方的一个小城。
绕着周围的小镇玩了一圈,最后一站**州,走完就打算回去。
到达**州时是中午,季竹音拦了辆车租车去酒店。
出租车上季竹音拿着相机拍风景,女司机好奇地问她;“来旅游的?”
季竹音从相机上移开视线,对前面司机点点头;“嗯。”
女司机笑了声讲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那你可来错地方了,我们这边可都是农村,不适合旅游”
季竹音当然知道这里是乡村,周围没有任何亮点全是小层的自建房,就连酒店什么的都很少,唯一能看的大概就是田地里开满的荷花,和树上挂着没人要的杨梅。
司机皱着眉又问;“妹子,你是不是走错了,旅游你要去的应该是江南吧?”
“我之前也遇见过一个,是来江南旅游的,坐大巴车来的,下错了地方,来了我们小镇,哎哟哎。”司机一拍大腿;“不可别说,上了我车没多久就说我是骗子给她带错了方向,那个手机录视频说我是黑心司机要揭穿我,哭着喊着要我把车开警局去,不然就跳车。结果到了警局一查,唉!她自己走错地方报错地方了。真是搞得人心烦。”
“妹子,你是不是也来错了。”
季竹音摇摇头,肯定地说;“没有我就是**玩的。”
“真不是去江南?”女司机又说;“你要是去江南的话,我也可以送你,从这走小道去半天就到了。”
季竹音再次肯定;“不去江南。”
女司机点点头;“江南是个好地方,现在年轻人都喜欢上那块玩的。”
季竹音没再说话,点头看向窗外,她肯定知道江南是个好地方。
从陈曲年说过江南开始,她就不自觉地开始了解江南哪里好玩哪里有趣,什么时候去合适。
在了解的过程中也渐渐地喜欢上。
这次旅行出发前一晚,她拿着手机订票的时候徘徊在搜索框许久。
最后还是选了江南周围的小镇。
程咪疑惑问她为什么喜欢往一些犄角旮旯走,家人也不太理解季奶奶说;“人家出去都去什么大城市国外,乖乖你怎么喜欢往田里跑”。
她说是闭着眼在地图上面随便选的,这场旅行叫缘分旅行。
晚上季竹音发了条朋友圈,是一张荷花的图片,配着的文案是,我围绕着你,满心期待却不敢靠近。
张京火速评论,这是在哪玩伤感了?
【张京;靠,七楼我们之间相距不到一百公里。】
【张京;快来一见。】
【张京;陈曲年他女朋友也在哦,可漂亮了快来看看,顺便宰他一顿。】
随后张京又发了个表情包和一个定位。
【张京;速来、速来!!!】
季竹音看着那几条消息,女朋友两个字尤为刺眼,心像是被蚊子重重地咬了一口痒到发痛,隔着皮肉怎么也绕不到。
【煮咪;明天的飞机我要去下一站了,今晚就不来找你们了。】
季竹音躺在酒店的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某一处,小镇的夜晚很安静,房间没开灯,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慢慢地眼睛适应了,随着能看清一些东西的轮廓。
不知道是高考前经常熬夜导致的是什么,这段时间季竹音总是睡不着,浑身没劲就这么干躺着,也没心思玩手机做其他的事。
脑子就像是个杂乱的毛球,越转越乱,乱七八糟的想法疯狂地涌出,抓不住头也截不住尾,扯着扯着天就亮了。
早上八点季竹音收拾好行李退了房,在旅店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小镇的司机都很热情一上车就问这问那的;“妹子,你这是要出去打工啊。”
司机摇摇头;“现在娃娃都放暑假了,工厂里面又要跌价咯。”
季竹音没说话,盯着窗外发呆。
司机也没尴尬,边开着车边说;“妹子你被嫌弃,我这人话多,车上没人我也照样说这说那的,有个人听嘴巴就像是开了闸更是了不得。”
季竹音笑笑表示不建议。
司机看了对着前面睡在马路上的狗按了几下喇叭,黄狗慢悠悠地晃开;“现在就城里的就狗好猫好,不用上班一天睡了吃,吃了睡,就连我们柴房养的大公鸡,到了城里也高贵得很,那些小姑娘给它们穿上衣裳.......”
还真想司机说的,一路上他嘴就没停过,见什么都能说上两句,笑呵呵地还说给她减几块钱的车费。
季竹音摆手拒绝,凑了个整微信扫了五十给他。
司机听见到账提示音连夸她好几句好姑娘长得真漂亮。
这次旅行结束后季竹音跟着外婆去了乡下外祖曾祖母家。
季竹音打算后面的假期都在外曾祖母家过,带了一大箱子行李,临走前季奶奶还问:“乖乖你不是说学法语吗?真的不考虑跟奶奶去法国旅行吗?”
外婆“哎呦”一声对着季奶奶说:“亲家,孩子想外曾祖母了,就回去待会,到时候想去国外了咋再去。”
奶奶和外婆两人总是在她的事上面争风吃醋,两人都想带着他。
季竹音哭笑不得,握住奶奶的手拍拍安慰:“奶奶,我现在不是还没学嘛,等之后学了我们再一起去。”
季竹音其实挺想去法国的,但外曾祖母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本来她去得就少,老人又想念她,正好趁着暑假有时间多陪陪她。
外曾祖母有六个孩子,五女儿一的儿子,老人住不惯城里,这几个孩子一起出钱给她盖了个小别墅。
今年暑假二姑姥和四姑姥的孙子孙女也在这小院里可热闹了,离老远就听见吵闹声。
外婆听见这声摇摇头:“这暑假小孩就爱往这来,有网络有电,还没人管撒开手玩。特别是二姐家的孙子,脾气大得很,都到娶媳妇的年纪了还整天搞什么游戏,看小孩子动画片呢。”
季竹音心里暗暗为表哥纠正,人家是很厉害的通天代,看的动画片也是游戏复盘。
小院里,一群孩子坐在树荫下打游戏,眼神专注见来人头都不抬。
外曾祖母坐在一旁苦着脸晒太阳,外公喊了声妈,老人看到儿子立马笑呵呵拄着拐杖走过来,看到身后的季竹音,眼睛又亮了亮过来拉住她的手;“小宝也来了。”
季竹音笑着叫了声外曾祖母,老人拍着她的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宝,这又长高了。”
老人上下打量她啧了声;“咋这瘦呢。”
外婆搭腔;“不怎么吃东西上哪长肉。”
老人“咦”了声;“怎么行,女孩子要白白胖胖的才好看。”
季竹音笑笑,把手从老人手里抽回来,往树荫下跑,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待会又要数落自己。
外曾祖母老旧社会思想重男轻女,对女儿的儿子孙子都嫌弃得很,说什么不是自家的根,疼了也白疼。老人小时候对季竹音也是很嫌弃,之前是嫌弃她妈蒋文不是个男孩断了她老蒋家的根,后来勉强接受说要蒋文结婚后多生个儿子挂了姓蒋。
谁知蒋文生了女儿,还是个不健康的女儿,老人气得呦,硬闹着要蒋文放弃这个孩子,重新再生,蒋文不愿意,两人大吵一架,从此之后蒋文就没来看过外祖母。
季竹音小时候外曾祖母对她还是满脸嫌弃,从五岁之后,老人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对特别好,天天嚷嚷着带小宝来玩玩,到处打听什么土办法给她养胃。
树荫下长凳上坐了四个男生,都是手在操作嘴在输出,情绪亢奋说的词一个比一个难听,季竹音还没靠近就退了回去,转身往屋子里走。
客厅里表姐黄依依第一个发现季竹音,从沙发上坐起来;“音音,你什么时候来的?”
躺在一旁的吴心悦也坐了起来,一脸兴奋;“小妹妹。”
季竹音坐过去靠着他们坐;“刚刚来的。”
黄依依拍拍手;“太好了,我们又齐了,李珠今晚也来。”
晚饭时大家都来了,十几个人在小院里摆了两桌大的,孩子就座了一桌。
外曾祖母给季竹音夹了个鸡腿;“小宝,暑假就别走了,在这过好哥哥姐姐玩。”
“好,好,好。”季竹音连连点头,趁老人不注意把碗里的鸡腿夹给表姐李珠。
李珠对季竹音比了个爱心。
整个暑假季竹音都在外曾祖母家度过,四个年纪相仿的女生,晚上躺在一张床上对着夜空谈天说地,互相打扮对方,一起研究怎么让皮肤变好、怎么穿好看、适合什么妆容、.......白天到田里摘西瓜,赤着脚行走在田野间、抓树上的知了、.......每天都过得充实有趣。
逃离手机,逃离关于他的一切消息。
好像能短暂地放下喜欢你。
快乐的日子总结束得很快,八月末各自都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回去的最后一晚,四个女孩抱着凉席、零食、果酒、冰西瓜,在天台上办了个小小的派对。
星星铺满上空,四周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微风轻轻吹,蛐蛐叫个不停,女孩子们慢慢诉说着藏在心底的秘密。
黄依依喝的有点醉了,举着酒瓶望着天大喊;“我什么时候能谈一场完美的恋爱,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遇上渣男啊,我真的被绿怕了。”
喝醉了大家都开始对着天空许愿。
吴心悦最虔诚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小女子不求太多,就希望能和唐杰文走到最后,不要吵架,不、不、不、可以吵架但不要冷战分开,然后希望他能多爱我一点,不被外面的莺莺燕燕吸引。”
李珠也跟他们一样;“我也不求太多,让我今年追到他就行,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当舔狗了,我想要甜甜地恋爱,和他。”
季竹音撑着下巴,看出远处的一棵快要枯萎的树,握着酒瓶小口小口抿着。
爱这条路,好像没人能一直平坦走完,大家都有坎坷、都有遗憾、错过。
说完的三人把目光投向季竹音。
黄依依好奇地问;“小宝贝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在他们三个二字开头人眼中,季竹音就像他们叫的一样还是小孩。
“在学校有没有追。”
“还要问,音音怎么可能没人追。”李珠揽着季竹音肩膀;“跟姐姐们说说谈了几个了。”
面对他们八卦的眼神,季竹音很诚实地回答;“没有。”
李珠不信;“真没有?”
季竹音点头再次肯定;“真没有。”
李珠摇摇头又点点头;“不便宜给那些男人.......”
有句话不是怎么说的嘛,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黄依依觉得这句话对应现在的季竹音正合适。
微弱灯光下少女的容颜渐渐清晰,少了之前的幼态感,轮廓立体,扎着高高的丸子头,整张脸露出来。标准的鹅蛋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皮肤白嫩,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黄依依脑子里忽然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要是季竹音是她女儿该多好,她一定每天都带在身边给她穿很多很多漂亮的裙子,找男朋友别想,她都不让男生靠近。
想着想着又羡慕起来了,拿着一瓶酒灌下,撑着脑袋问老天为何这样不公,冲着远处大喊;“我也想过被爱包围的生活。”
几个女生互看一眼都笑笑。
季竹音酒量不好,两瓶喝完就醉得差不多,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抱着膝盖迷迷糊糊点着头。
黄依依倒地不起,吴心悦和李珠两人斗上了,非要比谁跟能喝。
迷糊间季竹音摸出手机,一通乱点,不知道点到哪了,响了几声后出来一道男声。
你是我忽远忽近的梦,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人。
季竹音想起来了,这是陈曲年的声音,把手机放到耳边,傻笑着听完。
陈曲年是她喜欢的人,她还没勇敢。
季竹音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另一边天台走,边走边嘟囔;“对,喜欢陈曲年还没告白,她要勇敢,不能退缩,要做勇敢的爱者。”
走到另一边季竹音一屁股坐到地上,给自己加油鼓励;“勇敢,嘿嘿。”
电话播出去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季竹音笑着喊了他一声;“陈曲年。”
还不等陈曲年说话她连忙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秘密。”
陈曲年包厢里走出来,站在走廊上问她;“你喝醉了。”
季竹音点头重复刚才的话;“嗯,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曲年确定她是真的醉了,笑了声任由她;“嗯,你说。”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季竹音伸出食指在空气里一通乱晃;“你不能告诉别人。”
走廊上很安静,陈曲年点个根烟,对电话那头的醉鬼承诺;“不告诉别人。”
“我喜欢......”
烟雾吐出,他淡淡地“嗯。”了声,半阖着眼。
可她忽然就不说了,他清晰听见她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听筒再次传出声,带着俏皮地笑;“我就不告诉你。”
电话挂断,陈曲年笑了声,手指摸进烟盒却摸了个空,转手丢进垃圾桶。盯着满是烟头的垃圾桶看了会,转身离开。
那晚陈曲年和温盼提了分手,独自一人去了英国。
温盼不甘心,追着去了英国。
外人眼里他们是一起奔赴更好的未来,学校里也闹得沸沸扬扬祝福和祝愿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说。
那次之后季竹音就再也没和陈曲年联系,她不记得那晚对陈曲年说了什么,也没去问,从张京口中听说他们去了英国也只是淡淡地笑笑。
大学生活很顺利,在喜欢的专业,遇到很好的老师,新交了几个不错朋友。
只是夜晚失眠睡不着,大脑放空的时候会想起陈曲年,翻遍社交圈想了解他的近况,却又在听到他消息时立即捂住耳朵。
一次次地翻开相册看他们的曾经,不敢听他的声音会流泪,歌单只有一首单曲循上千篇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