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仲夏夜 第3章 Chapter 3 第三个仲夏夜

那一次的相遇让曲听墨以为自己走进了贺黎的部分世界。

很显然，他不像传闻中的阔少，没有价值千万的座驾，只有一个再寻常不过又极其方便的电单车。他也并不借助昂贵的腕表来彰显自己的身份与价值。

这短短的两次接触中，曲听墨只感受到了贺黎的烟火气，那一丝弥留在平凡的世界里，叫嚣着自己是如何普通的烟火气。

而八卦中的他，更像是一个难以触及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曲听墨接触不到那样的贺黎。

却并不妨碍有些人可以，他们把只有自己知道真假的信息混在一起，为自己冠上一个普通的混入人群的身份，用一张巧嘴，三言两语道尽贺黎肮脏的一生。

曲听墨感到愤怒。

但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贺黎究竟是不是传闻中那么恶劣，她并不得知。

那一刻，曲听墨觉得自己比追星女还惨。

追星女的世界里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有那么多双眼睛，把她们没看到的偶像另一面，尽情阐述。

那他呢？曲听墨悲戚地想，贺黎不是明星，没有那么多双“正直”的眼睛，更没有“官方”的公共发言渠道。

有的只是站在他另一个世界的人饱含想象的猜测。

贺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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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也许曾几碰到的是罕见的好天气。

到了梅雨季，江南的雨从未停歇，细雨绵长，思念难量。一日又一日，曲听墨总算明白了为何写雨的诗那么多，而单单写雨的诗却少得可怜。

因为情如雨，一丝一缕，无不缠绕在一起，轰轰烈烈时转瞬即逝，无声无息时悠远绵长。

譬如她此刻，在突如其来的雨帘中终于寻到一处躲雨的建筑，迎面却直直撞进一个人的眼眸。

那人的眼很好看，细长的眼型，眼尾弯起一个弧度，淡棕色的瞳眸这样看着一个人时，总会显示出那么几分深情来，而当他顺着这样的注视蓦地笑起来，那些深情就这样盛入了一片璀璨的星河。

她的思念就如此清晰地站在她面前，和绵绵细雨一样，轻轻勾起心口上那一窝跳动的爱意。

曲听墨无法克制住心跳声的渐渐攀高，却在把自己的外套挤出一滩水时感受到无法避免的狼狈。她想，为什么总是在状态不好的时候遇见贺黎。

不过还好，只有外套因为充当雨伞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役中光荣负伤，曲听墨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和面貌，装作不经意地微笑打招呼：“又见面了。”

贺黎微笑回应，没有过多的动作，没有格外的眼神。

这样的他，和传闻中喜爱玩弄感情的浪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曲听墨将脑中奇怪的想法抛掉，深吸一口气，把上次未达成的目的再次提起：“对了，上一次真的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就错过比赛了。”

贺黎不在意地笑了笑：“顺手的事。”

又想起那一抹倩影，问：“还没问过你结果怎样？”

“托你的福，没有迟到，发挥的很好。”曲听墨眉眼弯起，“拿了二等奖。”

“那很厉害。”贺黎满怀真心实意。

“突然下了雨，你也忘带伞了呀。”曲听墨不想让话题在无声无息中终结，便毫不犹豫地抛出第二个话题。

贺黎耸耸肩，表情很是无奈：“我只是下楼扔个垃圾，顺便买个午饭，谁知道就这几分钟的时间，下起了雨。”

他打量着曲听墨，突然问：“上一次你像没来过北门的样子，你不是计院的吧？”

北门附近的教学楼和宿舍楼都是计算机学院的领地。

而曲听墨只是因为上一次走错到这边，再三思考后觉得贺黎很有可能在这边经常活动，所以这次才来这边看看。

“对，我是新传院的，有些事情到这边，没想到突然下雨，还好这边到处有建筑。”曲听墨温声解释。

“怪不得。”贺黎轻声道，“幸好雨要停了。”

从最开始的瓢泼，到现在的细雨，似乎真的要停了。

曲听墨无法解释自己来计院的事情其实还未完成，她看向贺黎一心赏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黎却出乎她意料地主动说话：“到了梅雨季，雨下的比较频繁，出门最好带着伞。”

曲听墨先是讶异，而后轻声道：“好，这附近有便利店吗？”

曲听墨只看见贺黎看着连绵的雨雾，像是思考了好久，才听他说：“我一会儿带你过去吧，正好我也要买些东西。”

“是买午饭吗？”曲听墨没有忘记他说过的出门用意。

贺黎回过头看了曲听墨一眼，笑起来，“是啊。”

霁城大学或许因为是霁城本地唯一一所双一流高校，占地面积极大，且文理分区明显，曲听墨除了刚开学时来过这边的食堂认个路，就没再来过。

这半年多，认过的路也早就忘了。

雨似乎要停了。

贺黎脱下外套，撑在他们二人身上，道：“趁着小雨我们跑过去，要不然一会儿抽风又要下大了。”

曲听墨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因心跳太快而死亡，但她努力稳住神情，走到贺黎的伞下，和他一起跑起来。

这是第一次曲听墨离贺黎这么近，这样的距离，她远比上次更清晰地看清他被造物主格外偏爱的面容，再次闻到他身上仅有的松木冷香，还有他脱去外套后只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因此而露出的健硕的小臂肌肉。

曲听墨甚至还可以用余光估算出贺黎的身高。

当她抬头正视时，只看得到贺黎的胸膛。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

便利店离那栋建筑楼很近，两人走进去后，贺黎收回外套，随手拍了拍上面的雨滴，而后语调自然地问售货员：“伞在哪里？”

售货员指了一个方向，曲听墨便往那儿走去，意外的是，贺黎竟然跟在她身后。

“我也买把伞。”许是察觉到曲听墨意外的视线，贺黎解释。

拿完伞后，贺黎又绕路去了一个另一个货架，曲听墨看不到他去做什么，只自己回到收银台，结了账。

曲听墨其实是想和贺黎一起买单的，而她只要抢先付了钱，贺黎就有不得不加上她微信的理由。

但那样，应该会在他心里留下不太好的印象吧。

曲听墨放弃了，此刻站在便利店的门口，背对着收银台，思绪纷杂。

很快贺黎拿着自己要买的东西到了收银台，看了眼曲听墨手上已经拆开包装的伞，心下了然，又向售货员道：“再拿个打火机。”

曲听墨克制自己的视线，没有回头看贺黎买了什么。她一直看着寥寥的雨雾，此时听见这句话，突然呆了下。

贺黎也结好账，把自己的伞打开，曲听墨已经撑好了伞在外面等着。

雨已经很小了。

曲听墨突然意识到，他们要分别了。

不，分别并不准确，分别是情感色彩很浓厚的一个词，而在贺黎眼中，他们只是相遇过一次的陌生人。

也许是她的难过如此明显，破天荒地，贺黎竟也没有说话。

在这蒙蒙细雨中，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一个充满哀伤，一个满脸讶异，而突如其来的沉默也为这场临时的相遇延伸出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良久，曲听墨才试探性问：“你要回宿舍吗？”

贺黎笑了下，在曲听墨眼里，这一声笑像极了自己曾经问老师问题时，老师极为无奈的笑。

——那是一个很幼稚很愚蠢的问题。

但贺黎不是老师，不会给出那么详细的解答，只有轻轻的一声：“不是。”

曲听墨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浪费贺黎太多时间了。

她点点头，轻轻说：“我要走啦，下次见。”

她看见贺黎点了点头，曲听墨知道就该这样，像陌生人一样，转身离开。

“曲听墨。”那道悦耳的声音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曲听墨满脸惊讶，看向贺黎。

由于身高关系，贺黎的视线总是向下看着的，在这朦胧的雨雾里，这一道向下的视线终于有了清晰的落点。

她听见他问：“吃饭吗？”

曲听墨无法克制自己的笑容一寸寸放大，她说：“我一直想请你吃饭，来感谢你上次的帮忙。”

贺黎意味不明地又笑了下，但说出口的话仍然官方：“没关系，能帮到你我也很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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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离便利店不远。

贺黎轻车熟路地带着贺黎走到一家酸辣粉店铺，点好单后，他又风度翩翩地让出买单的席位。

曲听墨在这一瞬突然觉得自己和贺黎的关系很近很近。

她也点了一碗酸辣粉，最后和贺黎一起落座某一个角落。

贺黎吃饭的状态很文雅，不会边吃边说话，更没有吧唧嘴，举头投足间都是一派翩翩公子的风度，曲听墨忍不住用余光看了很久。

久到当贺黎放下筷子时，自己的粉还有半碗。

贺黎擦了擦嘴，看着斜对面的女生和那明显剩下的半碗粉，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不合胃口吗？”

曲听墨摇摇头，看贺黎的架势是会等她的，此时再吃就有浪费他时间的嫌疑，于是轻声道：“是我的胃口小啦，这家粉很好吃。”

“是吗？”贺黎笑了下。

他们把餐盘放到回收处，出门时，贺黎等了她。

再次走到那栋建筑楼，贺黎认真道：“我要上去了，下次见。”

曲听墨这才意识到他之前一直在教学楼里。

她微笑着回应：“下次见。”

这一天带来的惊喜已经足够多了，曲听墨想，多到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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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黎走到三层的楼梯口，从窗口眺望，曲听墨果然已经不在原地。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新买的打火机就这样派上用场。

烟雾瞬间将他的面容模糊。

虽然已经到了午饭点，仍有不少人刚结束完自己的学习，楼梯间陆陆续续有人路过，看了他几眼后，明显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下楼的速度加快了。

尼古丁将贺黎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

一根烟燃尽，贺黎就这样站在窗口意味不明地看了很久。

终于，贺黎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已经熄灭的烟头丢进楼道里的垃圾桶，而后走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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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听墨像往常一样刷校园论坛。

那几乎是她唯一能了解到贺黎更多信息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她打开论坛，迎面几张照片将她的思绪砸得稀碎。

那些是贺黎和她共同在雨里奔跑，在便利外对视，在食堂等餐，在同一张桌上，算不上面对面的吃了一顿饭的照片。

各种各样的评论把他们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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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又换新对象了。”

“啧，这姑娘一看就老实本分，喜欢少爷真是这辈子最大的错。”

“少爷挺好，还能下凡吃食堂。”

“没有人伺候少爷，少爷这饭吃的一定很不开心吧。”

“这算不算少爷在学校里官宣的第一个女友？”

“这就算官宣啦？”

“那他以前欺骗过的女孩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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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以前欺骗过的女孩算什么？”

这一句话像一根刺，无声地扎进曲听墨心里。

她其实从来都不相信，从来都不相信他是传闻中那样恶劣的人——是霁城本地最大富商的私生子，是最喜欢作威作福的富二代，遗传了他父亲本性的浪荡风流，是私下里喜欢抽烟喝酒，开不合时宜玩笑，动不动甩脸色，发起火就直接上拳头，将低于他层级的人当作垃圾一样，随意践踏的，一个一丁点礼貌都没有的人。

更有甚者，说贺黎气死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今天，在与贺黎同桌就餐后，她突然有一些不确定了，理智上逻辑上讲他帮了她，她请他吃饭，多么正常。

但感性上，她脑海里总会浮现在便利店的一幕。

他静静站在那里，意味不明地笑了多次，轻轻一句话就能把她的魂魄勾走。

贺黎像是故意的。

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曾几《三衢道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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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 第三个仲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