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成王日志 第2章 第 2 章

风雪之夜，远处绵延的山峦藏于黑暗中，看起来像是张开大嘴的巨兽。

一个娇小的女孩倒在雪地，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破旧的棉袄，懂得发红的脚丫从裤管中伸出，被晶莹的雪花覆盖。

好冷，好冷，好冷。

女孩睁开眼，四肢僵硬而不能动弹。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快要被冻死了。

突然远处的雾霭散开，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走了过来。他披着黑色的大氅，看起来非常暖和。

“救救我，救救我。”求生的希望在女孩眼中重新点亮，她挣扎着朝那人伸出手，可实际上她根本动不了。整个人的身上已经覆盖着冰霜，像是美丽而绝望的冰雕。

“你叫什么名字？”出乎意料，那人不仅听到了女孩的呼救，也靠了过来。

这时女孩才看清对方的容颜，他是一个黑发灰瞳的年轻男孩，似乎有远亚大陆的血统，五官精致，轮廓分明。

“我叫······”

“你是洛蒂吗？”男孩打断了女孩的话，浅灰色的瞳仁带着一丝希冀，“我猜你叫洛蒂对不对？”

女孩怔怔看向男孩，嘴边拒绝的话被咽了下去。在那一刻她似乎知道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我是洛蒂。”她轻声道。

“那好，洛蒂，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

梦醒了，雪也停了，明媚温暖的阳光从窗户缓缓落入室内，洛蒂睁开眼，湛蓝的眼眸迷茫而沉静。

“殿下，您醒了吗？”侍女凯丽在纱幔外轻声。

洛蒂没有回话，继续躺尸。

“焦大人在等您用早餐呢。”

“······给我梳妆吧。”洛蒂不情不愿起身，从繁复的公主床上下来。阳光照在她身上，将她那及腰的金色秀发衬得顺滑美丽。

凯丽拿着梳子给洛蒂梳妆，每一次都要暗暗赞叹长兰帝国六帝女的绝世容颜。

金色的长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露出少女柔软白皙的脖颈。水蓝色的蕾丝裙不讲道理地把少女窈窕身姿勾勒清楚。洛蒂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由凯丽打扮，然后秀气打了个哈欠缓缓下楼来到餐厅。

长方形的红木餐桌上摆放着两份早餐，坐在侧位的英俊男人正在看从特罗斯城加急送来的报纸。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消息，他勾唇莞尔，然后优雅举起咖啡轻抿一口。雪停后的天空格外晴朗，他坐在阳光中，温暖如初。

“小公主来了，小公主来了。”站立在木架上的灰色老鹰一看到洛蒂，就兴奋叫道。

那是焦饲养的魔鹰卡迪，能杀人于无形，而且智商奇高。庄园中除了焦之外没有人不怕它，洛蒂也不例外，但她并不是害怕魔鹰伤害自己，而是这只灰色的丑不拉几的大鸟实在是太嘴碎了。

就比如在自己走过来的那段时间中，对方已经说了好几句话：

“小公主，做噩梦了吗？脸色那么白。”

“没事，多做几次噩梦就好了。”

“吓不死你的终将使你强大，加油哦，你是最棒的。”

卡迪的“毒鸡汤”式教育愈发炉火纯青，也不知道焦是怎么忍受这聒噪的家伙。

洛蒂毫无气势地瞪了卡迪一眼，然后缓缓坐下。端庄肃穆的女仆给她端上清水洗手，洛蒂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后默默吃起早餐。

“你们先下去吧。”焦放下咖啡。

佣人们悉数退场，焦把手中的报纸一折，然后递到洛蒂面前。

“······昨夜凌晨一点，慕斯公爵于家中去世，享年六十六岁。其爵位由长子安图卡继承······”

洛蒂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鸡蛋，又看了看焦，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小公主不仅肚子空空，脑袋也空空。”卡迪一语中的。

洛蒂脸红，她是真的不知道这则消息代表什么。这老公爵去世后长子继承爵位，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为什么焦要特意圈出来给自己看。

“慕斯公爵知道吧？”焦不着痕迹翻了个白眼，把报纸收回来。

“知道啊，公爵所在的家族是帝国最为古老的家族之一。”洛蒂点头。

好歹做了十年的公主，对于帝国的权利组成和各世家大族，她还是很了解的。

“慕斯家族是帝国初期的五大家族之一，他们长久以来一直把控着帝国开发工业矿产的权利，富得流油。”焦点头，接过话题。

“然后呢？”洛蒂下意识用金汤勺挖走蛋黄，只吃蛋白。

原本想继续说的焦看到对方挑食的举动，眉头一拧。

求生欲极强的洛蒂随即就把挖掉的蛋黄咽了下去，不过太急了被噎着。

“······要想成为新一任君主，除去打败自己的竞争对手外，你还必须拥有肯追随于你的人。”焦无语，表情非常直白地在嫌弃洛蒂蠢，手却很诚实拿过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清茶。

喝下茶水的洛蒂终于缓过劲儿来。

“哦······”洛蒂想了想，又问：“那然后呢？”

卡迪：“天空飞来几个字：嘎嘎嘎嘎嘎。”

洛蒂：“······”

好吧，她承认。这十年来的公主生活自己完全是被焦当成吉祥物来养的，庄园从里到外是焦管，北境边防生产还是他管。而洛蒂只需要定期出席一周一次的例会，刷个脸，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当焦把这些看起来很重要的信息放到自己面前时，深知“懂得越多死得越快”的洛蒂开启了大脑保护机制，强行懵逼。

“我们需要拉拢这位新继任的慕斯公爵，让他成为我们此次皇储之争的钱袋子。”焦打了个潇洒的响指，卡迪立刻把一张地图叼到餐桌上铺开。

这是长兰帝国的矿业分布图，长兰帝国面积辽阔，海岸线漫长曲折，所以不管是发展海上贸易还是内陆贸易都具有优势。九位皇储的封地遍布其中，各有利弊。他们继承的不仅仅是一块土地，更是周边接壤的所有资源。

极北之境位于帝国最北端，跟安坦国隔海相望，和芬波国接壤，与此同时还靠近长兰帝国最大的矿产区。那矿产区就属于慕斯家族，现如今新的慕斯公爵正在这个矿区监工。

“怎么拉拢他？”洛蒂算是听明白了，为了不显示自己的废物，她立刻积极对接，眼睛亮晶晶的。

“邀请他过来参加宴会，然后慢慢拉拢。”焦手撑着下巴，狭长的眼眸微眯，漫不经心地扫过那张羊皮地图。

洛蒂犹豫：“可是老公爵去世，新公爵不应该会皇都奔丧吗？他会参加我们举办的宴会吗？”

焦：“这位新公爵其实是老公爵前妻的儿子，他在家族中不太受宠，所以才会被派到这么僻远的矿区监工。如果不是因为现任公爵夫人的儿子太过于酒囊饭袋，族里的长老们不同意，不然这爵位还真落不到他头上。所以他对他的父亲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终究还是要回去受封，行程定于三日后。”

“这三日你必须找个借口邀请他到庄园里来，用什么借口都可以。”焦给洛蒂布置了任务。

身为洛蒂的王臣，焦确实可以所有事情亲力亲为。但为了向这位新公爵展现诚意，也是为了有意培养洛蒂的心机防止对方在今后的争储中莫名降智，他最终还是决定让洛蒂亲自出面。

洛蒂开始沉默。

她发觉焦对于各大家族中最为隐蔽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对方的眼线和爪牙似乎并不仅仅只存在于极北之境，这让洛蒂暗暗咂舌。她知道焦本事通天，因为在遇见对方的时候，年仅十五岁的他已经可以把北城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且洛蒂清楚，对方所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的城府、心机和奸诈都只是他仅有的十分之一。

而就在昨晚，她更是震惊发现这个大奸臣竟然连人都不是！

一想到对方一言不发烧掉那团纸的时候，洛蒂就觉得背脊发凉。她的直觉告诉他，如果自己惹怒了焦，那么就真的“焦”了。

吃完早餐，焦就出门办事了，但魔鹰卡迪却被留了下来。那家伙一直在整理自己的羽毛，仿佛下一秒就能像老孔雀一样开屏。

“你在干嘛呢？”洛蒂终究忍不住开口问。

“你不知道我在干嘛吗？”卡迪转过头来看她，小小的眼睛透着一丝无奈的鄙夷。

“······我当然不知道。”

“那你不能想一想吗？或者猜一猜也行。一上来就问出自己没有底的问题，很愚蠢。”卡迪毫不留情。

这只灰色大鸟跟它的主人一样城府深沉，之前焦就教过洛蒂，让她在开口询问别人问题时现有答案，然后在过程中诱导对方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惜焦不是一个好老师，因为太没耐心。而洛蒂也不是一个好学生，因为根本没听进去。直到卡迪再一次故技重施，洛蒂才恍然大悟：哦，之前焦也教过相同的事。

“小公主，现在我们重新开始。”卡迪估计就是被焦留下来当保姆的，他歪着小脑袋，有点像要啄米的小鸡。

嗯，是像如果洛蒂回答不出问题它就啄人的大鸟。

这次洛蒂斟酌开口，焦给出的任务是在新任慕斯公爵安图卡没回皇都之前邀请他来庄园做客，现在那位公爵就在距离北城二十公里外的矿山区。而在洛蒂的印象中，卡迪一直跟焦形影不离，现如今焦把卡迪留下，更像是让卡迪辅助自己。

想到这儿，洛蒂呼出一口气。收拢人心是焦最擅长的事，自己第一次做难免紧张，再加上昨晚上的刺杀事件历历在目。如果有卡迪陪着自己，那么她会安心得多，这也是焦的用意。

所以洛蒂盯着卡迪，语气不容置疑：“你是准备跟我一起去见那位新公爵吗？”

但没过几秒，她又加重语气，重新说：“你要跟我一起去见那位新公爵。”

阳光照在洛蒂身上，让她的头发耀眼得宛如金子，白皙娇美的鹅蛋脸上，琼鼻樱唇，湛蓝深远的眼眸如无暇天空。她自信，坦诚却又充满威严，像是坐在宝座上的女王对她的臣子发出命令。

身为棋子，必须要拥有价值。洛蒂不想死，她还想继续活下去，所以她会努力演成焦希望的那个样子，比如说拥有帝王之相的帝女的样子。

在二楼走廊不被阳光直射到的地方，男人的赤红竖瞳再次出现。他勾起嘴角，声音如悦耳的管弦乐。

“没错，就是这样，我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