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程老太太说话,程瑾自顾自地答道,“儿子今天,去见了程氏族中的几位长辈,这些年您和二弟三弟在京中,多亏他们照拂,如今我回京了自然是要好好感激一番,不能叫人寒了心。”
程老太太见儿子神色晦暗,搞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便顺着他道,“自然,你这些叔伯长辈没少看顾咱们。”
程瑾起身,掀了帘子,冲站在远处的冬梅喊道,“去请二老爷二夫人,还有三老爷,另外王平带了客人回来,你将他一并请来。”
“是,老爷。”
“有什么话你快说就是了,大冷天的,何苦折腾你弟弟他们。”程老太太催促道。
“几步路而已,母亲不用担心,接下来要同您说的,还是要弟弟们一并在场为好。”程瑾吩咐完后,便在陈氏一旁坐下,不再言语。
等了一会儿,程瑜夫妇连同程璟一起进了屋,他们身后还跟了一位年纪稍长的老者。
屋中碎掉的茶杯早已被打扫干净,只剩下隐约的水渍。
“大哥这么着急叫我们来,可是有事情要说?”程瑜看了看在一旁闭目假寐的母亲和脸色铁青的大哥,小心翼翼地问道。
程瑾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对那位老者行了礼,“大伯,请上座,今日请您来此,还是为了族中有人给我们做个见证。”
程武点点头,应声坐下。程老太太这才认出来,来的这人是程家族中德高望重的一位,赶忙起身,“您来了,程瑾这孩子也是,也不知道提前同我知会一声,反倒让您受累跑这么远。”
程武只是略微点头,并没多说,早前他便听说了这位弟媳的做派,家里三个儿子,日日偏心一个,一把年纪,做事还是如此不分轻重。
“开始吧。”他冲程瑾点头道。
程瑾从怀中掏出早就拟好的五份文书,一家一份分了过去,“今日叫长辈还有两位弟弟来,是要同大家说说分家的事情。”
程璟程瑜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之色。
“大哥,好好地,怎么就要分家了,可是弟弟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程瑜自然是不愿意分家的,他陪着小心,疑惑地问。
“你如今已有三个孩子,家中这些地方如此住着,实在是拥挤了些,妙珍、妙仪逐渐大了,可是到今天连个自己的屋子都没有,住的连姨娘都不如,可还像话?修言虽然小,日后总要成家的,三弟同你们在住在一起,总是不方便的,所幸我回来了,趁我还在家中,赶紧将这些事情理好。”
一番话说的程瑜哑口无言,他只好抬眼去看母亲。
程老太太自然不乐意的,她既想收大儿子的钱财供养,可又不愿意同他一起住,“程瑾你做儿子的,分家这种事情却不和我这个做母亲的商量,你可还把我放在眼里?好哇,定是陈氏这个毒妇挑唆你的……”
程武见她说话越发不像样了,用力拍了拍桌子,“你做长辈的,可有长辈的样子,开口闭口都是些粗鄙之语,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他转头示意程瑾接着说下去。
“母亲不必担忧,您是长辈,供养您是我们这些儿子应当做的,我已经同其他长辈商量过了,具体安排都在这张纸上写明了,现下也同您和弟弟说一说。”
“分家之后,房子归您和二弟,只是我如今住的那处,不再归你们,明日我便找了人来,将院门封上,那里便是一处单独的小院,归三弟所有,日后地契也一并交于他,至于他愿意继续住下,还是卖了另找地方,都由他个人做主。”
程瑾看了看他们几人脸色,“你们也不必觉得不公,想当初这两处小院,都是我寄钱回来,托族叔操办的,记载的明明白白,房子我分文不要,给三弟的那份,便算是我得了的。”
程璟听后,红了眼眶。
“母亲您每月用度,我会按照京中人家的数额,按月给您送来,这银钱的数量,也是同大家商议过后,比普通人家,只多不少,您不必担心。”
“好了,要说的便是这些,没问题的话,咱们几人按了手印,这事便算是成了。”
程瑾拿起印台,在几张文书上痛快地按上了手印,程璟紧随其后,到了程瑜,他却犹犹豫豫地不肯上前,程瑾却不客气,“老二你是想同我见官吗?”
王氏听了这话,一咬牙,推了程瑜上前,半是强迫地让他按下了手印,程武见他们都按了手印,便收了一份字据带回族中,将其与几份留给了兄弟几人。
程瑾将自己那份放回怀中,牵起陈氏,又对两个孩子说道,“好了,咱们一起送大伯出门吧。”
程季安兄妹俩跟在父母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瑾说干就干,当天就找了人来,在院中看了地形,大概估计了所需材料的用量,约定第二日一早变过来动工。
陈氏自从回来后,直到晚上睡觉时都没怎么说话,程瑾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抱着她,同她讲了讲以后的打算,“明日动工后,咱们这里就是个单独的院子了,往后再来人请你,不必过去,待咱们一家搬出去后,若真有不得已的事,我一人回来便好;舅兄和几位以前的同窗给我推荐了几处宅院,如今只等着我定下职位,你们去挑一处喜欢的符合规制的,咱们就立刻搬出去……”陈氏就着丈夫絮叨的话渐渐睡着了。
程季安回到房间后,话也一直很少,小枝冬梅只当她心情不佳,早早地服侍她洗漱,便让她睡下了。
结果她没睡多久,便渐渐发起热来,半梦半醒的,一直梦到穿越之前的好多事情,像走马灯一样,自她来到这里,只有六七岁时经常梦到以前,后来便很少了,大约是今天程老太太的一番话,唤醒了她对古代社会的一些阴影,便想起了以前。
虽然她很小就是孤儿了,但是仍然好好长大,拿了助学金,读大学,交了三五好友,出门逛街看电影,找了工作,有收入,下班可以回家躺在自己的屋里,吃着外卖,自由得很,没人给她安排一定要和谁成婚。
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整个人沉浸在梦里,迟迟没有醒来。
小枝半夜便发现了小姐的不对劲,用了几个方法都没能让程季安退烧,天刚蒙蒙亮就禀了老爷夫人,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我女儿如何了?”陈氏焦急地问。
“夫人,令嫒昨日是否受了些惊吓?按说一般年纪比较小的孩子容易如此,不过也不绝对,可能近日令嫒精气神稍弱,另外我观她略有些水土不服兼风寒的症状。”大夫答道。
“可是她从半夜一直高热不退,这该如何是好?”程瑾问。
“我给小姐开几副安神去热的汤药,她若能喝下去,高热可退,只是她似是沉浸在梦中不愿醒来,这个,在下也是无能为力啊,唯有靠她自己的意志了。”大夫叹了口气。
陈氏听完后眼泪就掉了下来,坐在女儿床边止不住地抽泣。
程修愈跟着大夫出门,按照他写的药方,抓了药回来熬。
“母亲,先让妹妹把汤药喝下去吧,兴许只是烧的有些糊涂了,退烧便能醒来了,阿季身体一向康健,上此次落水退烧很快的。”程修愈安慰道。
陈氏擦了擦眼泪接过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给她,程季安还没有失去吞咽的意识,下意识地将汤药全都吞了下去。
一家人见女儿能喝药,顿时放心不少,程修愈父子见陈氏脸色白的吓人,好不容易将她劝回屋内歇息了,留了小枝冬梅两个丫鬟片刻不离的侍候着。
程瑾和儿子两个人心中烦闷,没回屋里,便在院中坐着歇息,“昨日你祖母她到底同阿季说些什么,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程瑾问。
“回父亲,祖母昨日问及我和妹妹婚嫁之事,她说她娘家弟媳有个侄子,今年三十,刚中举,要把阿季嫁过去,妹妹嫁妆丰厚,定可帮扶他家中……”
程瑾听后,慢慢闭上了眼睛,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拳,半天没有松开。
他这个女儿早慧,识字比儿子还要早些,不过孩子懂事太早,心事就多。那时她年纪不大,程瑾带她参加过几次同僚孩子的婚宴,每每这时,女儿都会问他,这些年轻夫妻是不是盲婚哑嫁,家里给安排了谁,便要和谁成亲。
次数多了,他也明白了,女儿不知为何对这些很是担忧,便找机会同她讲明,虽然有这样的人家,但他和陈氏不会这样,以后会给她介绍些合适人家的儿子让她认识,若是不喜欢,家里不会逼她,程瑾在孩子面前,说话一向算数,这样郑重的答应女儿后,渐渐地,程季安放心下来,便不再问了。
程瑾睁开眼,对儿子道,“王夫子前几日送信过来,给你引荐了老师,我已拜访过对方,同他约好,待咱们搬家后,你便跟着他去学习,旁得不要多想,日后若是你有能力,帮着照看你三叔一家,其余的,和咱们不再有关系了,可明白了?”
“是,父亲,儿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