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清又脆的声音在车上如同平地一声雷,好多人都转向岑今雨,可是岑今雨目光所至之处,那张熟悉的脸毫无动作。
“同志怎么了?”车上的售票员走过来。
岑今雨摇摇头,一脸悻悻:“认错人了。”
安静的车内一下喧哗起来了。
“我上次看见个人,真的很像我的小姨,我过去拍了她一下,结果不是,太尴尬了,哈哈……”
“对啊,我也是……”
岑今雨背过身,忽略车内的讨论,想着刚才见到的人。
是周奇略吧,是他!她的视力那么好,绝对不可能弄错,而且,他们做了那么多羞人的事,是那么亲密过。
汽车驶过树荫、驶过河道、驶过弯弯曲曲的小道,回到朴素熟悉的西宁。
岑今雨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本来准备责骂她的父母,看到她这样子,也不骂了。
“怎么了,被人欺负了吗?”
岑今雨摇摇头:“我去了东宁,买了块香皂,买贵了,心疼。”她说着把香皂递给母亲。
岑母问清的费用后,也是心疼得不行:“下次买东西不要冲动,东宁那边东西质量确实好,但我们没必要用那么好,浪费钱。”
说完岑母又交代岑飞扬:“这块香皂是你二姐专用,不准偷偷拿去洗衣服。”
15岁的少年知道俏了,会偷偷用香皂洗衣服,这样洗好的衣服会有股淡淡的香味。
岑飞扬被母亲单独指出,可不开心了:“我也有香皂,我稀罕她啊。”
岑父朝岑飞扬骂道:“我再看见你用香皂洗衣服,打断你的腿。”
“哦哦哦。”岑飞扬随口应着,把打好饭的碗一一摆好,又跑去拿筷子。
今天因为等岑今雨,家里吃饭都迟了半小时。
岑今雨第一个吃完饭,拿着香皂去了楼上。饭桌上三人互相看了看,岑母夹了口菜:“估计碰上什么事了?”
岑父想到女儿悻悻然的样子,觉得嘴里的菜都不香了:“你是她娘,你去问问。”
人小鬼大的岑飞扬不解地看着父母:“你们别乱想乱问,真有事,二姐会跟你们说的,啰里啰嗦遭人嫌。”
“兔崽子,没大没小!”岑父一个大巴掌拍向小儿子的肩膀,岑飞扬咬牙切齿地给自己的嘴巴做了拉上拉链的动作。
回到楼上的岑今雨从行李箱翻出周奇略留给她的信封,里面的粮票她一张都没用,她要还给周奇略!做出这个决定后,她闷闷不乐的心情豁然开朗,再下楼时,轻快的脚步让岑父岑母的午觉睡得踏实了。
第二日岑今雨吃过早饭就跑到裁缝家去。
“李师傅,我的衣服做好了吗?”
李师傅是个30多岁的大姐,对岑今雨很有印象,毕竟对方长得漂亮,又是天生的衣架子。两年前小姑娘还没长开是一身稚嫩的气息,现在眉眼间开始带上风韵,再过几年完全长开后,可以想象是怎样绝世。
“要一周呢。”李师傅手艺好,价格公道,附近的居民都要来她家做。
岑今雨走上前,带着娇憨的笑容:“李师傅,可以明天做好吗,我可以加钱。”
“不行。”李师傅冷酷拒绝,“快了容易出错。”
“我想马上穿。”
李师傅有点受不住岑今雨的撒娇,都是这一片的邻居,从小就看到大。
“5天。”
“3天好不好?”岑今雨抓住李师傅的袖子,杏眼睁着,无辜地哀求着,她知道自己这样子时最容易求得所得。
“3天真不行,好了好了,我争取。”
岑今雨一跃而蹦:“李师傅最好了。”
回城后,处处都是好人啊。在大运村时,她这样求人,没人搭理,除了后来的周奇略。
三天时间一到,岑今雨就跑到李师傅家中,一条黄色的裙子挂在屋中,裙摆做了褶皱,比市面上裙子要大些也更飘逸。
李师傅让岑今雨直接穿上,李师傅家中有全身镜,岑今雨在镜子里双手抓着裙摆转了转。
“真美。”李师傅赞叹地看着,“比以前的明星还要好看。”她是做衣服的,更惜美人。
岑今雨拿出随身带着的发带,是周奇略送她的,不是多时髦,但她当时看中这块黄色布料,就觉得做成裙子跟这个发带很搭。
她拿着发带在头上比啊比,满大街不是短发就是双辫子,披发下来虽然好看,但有点太出格了。
最后岑今雨编了一个又黑又粗的辫子,发带在头上绑了个蝴蝶结,显得整个人又娇又俏。
李师傅走上来,带着一抹善意的笑:“女大十八变,今雨也长大了。”
岑今雨听懂了,脸上一红,抓着辫子低头小声道:“没有。”
岑今雨换下裙子,留下剩余的费用,在李师傅促狭笑容中快速跑回家。一到家中,她就把裙子拿去洗,担心裙子干得慢,她又拿到外头晒,又担心裙子丢了,便搬了把椅子守在那。
岑母问她:“你不热吗?”
岑今雨坚定地摇摇头:“太阳晒不到我”。
“这么宝贝就不要把裙子晒在外面。”岑母不解,但给岑今雨递了把蒲扇。
“娘,这裙子好看吧,我明天就要穿上。”
“漂亮,花了不少钱吧,钱要省着花,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以后的事以后说,我才不管。”岑今雨转过头。
什么以后她不知道,她明天要去东宁,说不定马上就能碰到周奇略。
这个夜晚岑今雨一夜未眠,第二天起得比岑母还早,还煮了一家人的早饭,岑父岑母连连夸她下乡一趟,回来长大了懂事了。
“娘,我中午可能没回来,你们不要留我的饭。”
“你去哪里?”岑母问。
“我有个下乡的朋友在东宁,我去找他玩。”
“男的还是女的?”岑父问。
“……女的。”岑今雨撒谎了。
“别去别人家里,东宁那边人讲究,亲戚都不带到家里。如果对方一直邀请,那也不能在别人家里吃饭。算了,我午饭给你留着,没吃就放在晚上。”
岑母说完岑父又问:“钱够用吗?”
“够,等我钱花完了,再找你们。”
自己家中经济并不宽裕,岑今雨下乡一趟,在这方面成长很多,回来后没向父母要过一分钱。她打算,等跟周奇略联系上后,就进厂上班。她家里没什么门路,更好的工作肯定安排不上,就不要让父亲和大哥大姐劳心劳力了。去父亲的纺织厂当个女工,虽然累点,但总比一天天在家里干坐着,没钱入账好,她喜欢穿漂亮的衣服。
岑今雨带着美好的计划再次坐上前往东宁的公交车,她记得周奇略出来的方向,是车站对面的招兴旅馆。
岑今雨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在门口晃了好久,都没敢进去,反而把警卫给招过来了。
“这位同志,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
岑今雨看到警卫,腿有点哆嗦,干着嗓子道:“我找人。”
“有介绍信吗?”
岑今雨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三天前看见我朋友从里面出来,我们是一起下乡回来的,我想进去问下他住哪里?”
警卫听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岑今雨,那眼神带着说不清的探究,岑今雨后退了一步:“不行吗?”
“没有介绍信不能进去,就算有介绍信,也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
岑今雨不懂:“怎么这么严格,我就是找个人,又不干什么事。”
警卫朝岑今雨做了个请的动作:“同志,请别为难我。”
岑今雨又退了一步,一直退到警卫放下手,才停了下来。
她要在这里等周奇略吗?就等到中午吧,周奇略总得吃饭吧,如果没出来,就说明他已经走了。
岑今雨敢跟西宁的供销社售货员吵架,可在这里,警卫给足了尊重,她却不明所以地胆怯了。她甚至不敢在附近徘徊,她离招兴旅馆越来越远。
她想,我的视力好着呢,我能看得见。
她假装等车的乘客,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乘客,她不敢一直看着招兴旅馆,她害怕警卫会走过来,那得多丢脸啊。
一直等到午时还是没见到周奇略,还好她寻了个凉爽的地方坐着,不然她漂亮的新裙子肯定都被汗浸湿了,现在只是背部湿了一块,还好还好。她抬头摸摸头上的发带,嗯,刚刚好。
在这难捱的等待中,最让岑今雨好受的是,时不时有年轻的小伙子过来跟她搭话,她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感激自己的好相貌,每一个与她搭话的小伙子,都受到了她热情而礼貌的拒绝。
“我在宁城大学读书,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此时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子站在岑今雨旁边,他是今天搭讪的的小伙子里最执着的,非要给岑今雨留下他自己的联系方式。
“不用,不用,不合适。”岑今雨连连摆手。
“收下吧,联不联系,主动权在你不是。”
岑今雨其实有点烦了,闻言干脆接过了纸条,然后她看着对方,对方怎么还不走呢。
“你住哪里?”眼镜小伙子没走,反而坐到了岑今雨旁边。小伙子身上有着特别澎湃的积极,严格讲并不讨厌。
“西宁。”
小伙子了然一笑:“你在读书还是在工作?”
岑今雨不理解,她只是收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就得坐在这里回答他的问题。
“我不想回答。”她直接拒绝。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坦率的姑娘,我觉得我们可以进一步认识,就当多一个朋友不是?”
岑今雨再次摇头,并准备把写有对方联系方式的纸条还回去。
“纸条还给你。”“岑今雨。”
熟悉的声音挟裹着隐忍的怒火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