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正月十二才见到梁兴发,他一个人来地里,扛着个锄头。
他们几个知青都是生产一队,这几天梁兴发都没在,大家也都注意到了,纷纷问他去了哪里。
梁兴发把锄头放在地上,咳了一声:“有点着凉了。”
“没事吧。”有老乡关心问道。
“咳咳咳,差不多好了。”
岑今雨一听梁兴发那几声咳嗽干巴巴,就知道对方在装病,她直接问梁兴发:“那可真是巧了,李伯刚走,你就生病了,我还以为你不想送李伯走最后一趟呢。”
梁兴发未语先咳嗽几声,才弱着声音道:“李大锅是地主阶级余孽,我们是无产阶级的接班人。小岑你可不要被人带坏了,是非不分。当年没把他抓住枪毙,让他活到现在已经是国家给他的仁慈了。”
梁兴发这番话引来众人声声喝彩,纷纷讨伐岑今雨:“岑今雨同志,我知道你善良,但善良也要分对象啊,李大锅死就死了,你催着人做这做那,你不觉得自己背叛了无产阶级吗?”
梁兴发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小岑你是个好同志,不要执迷不悟。”
从很久前,岑今雨就发觉了,梁兴发特别爱挑拨自己跟周奇略的关系,这次呢,最明显。她转身看周奇略,对方老神在在,甚至又挖了一溜坑。
那边梁兴发见自己说了这么多,周奇略还是不接招,他好歹与周奇略住了一年多,知道对方性格多么傲气,不说话不是怕而是无视。
“周奇略,你一个大男人躲在背后算什么男子汉。”
周奇略停下刨坑,望了梁兴发一眼:“我是不是男子汉大家都看得出来,至于你娘兮兮的做派,可能还有些人不知道。”周奇略说完,在众人意外中走上前拧起梁兴发的衣领,往地上一摔。刚播种过的土地,肥料味道特别浓厚,众人纷纷离了梁兴发一大截。
“怎么现在不咳嗽了,刚还不是装得很好吗?李伯刚过世,你趁着我不在家,进屋翻东西,你怎么说?”
梁兴发声音镇定地辩驳:“什么翻东西,我这几天都住在吴剑家。”
“懒得跟你扯,有什么话直接讲,在这边跟个娘们似的,你不嫌丢脸,我听得都要发困了。想演戏,自己搭个台子去,少在老子面前晃。”
“周奇略,你还是不是读书人?”
“怎么读书就高人一等啊,读书就可以把老乡当枪耍啊,让你下乡当知青是洗洗你的脑子,你倒来这里耍威风了,是不是平常老乡们奉承你一句,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这是梁兴发第一次与周奇略真正意义上的交锋,他发现自己失策了,他以为周奇略是个粗人,没想到对方思路如此快,瞬间就把自己架在老乡的对立面,刚刚还关心他的老乡,听完周奇略的话,都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梁兴发今日出面,自然是掌握了实质的东西才出来。
“周奇略,你且得意着,马上大队就要把你抓走。”
岑今雨在一旁听得大为光火,按着周奇略的胳膊朝梁兴发骂道:“你先好好想想,为什么李伯会死,无论他身份如何。你是唯一与他同住的人,我现在怀疑你是杀死李伯的凶手,你今天可以杀了李伯,明天也可以杀其他人。”
“岑今雨!”梁兴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我一直为你说话,你就这样对我?”
岑今雨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当她傻不知道他的想法吗?
“你住在李家堂屋,若你没杀他,为什么你消失了3天?”
周奇略在一旁附和道:“还不是因为他看人下菜,势利眼。”
岑今雨接着道:“更可能是因为李伯的死与他有关,毕竟他最爱当好人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怼着梁兴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周奇略朝梁兴发甩了甩手,像赶一个脏东西:“滚。”
梁兴发狼狈离开,岑今雨和周奇略心里也不是那么平静,随后离开去了大队。
“周奇略,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梁兴发头上。”
“特意针对的话,没理由也能找出理由。”
这一次梁兴发确实找了个很狠的理由。
周奇略到了大队后,书记、大队长、民兵营长、生产队长等人都在。书记即将上任新职,事务都移交给大队长了。
地里发生的事还没传到他们耳里,办公室里几人见周奇略进来,眉头一皱,听完周奇略的话,眼神不明地看着周奇略。
“周奇略同志,我们这里收到一份举报信?”
周奇略问:“实名举报信?”
大队长也不瞒他:“对,梁兴发举报你夜晚进山打猎,还用打猎得来的猎物与村民交易。周奇略,你这是资产阶级行为,你认不认?”
“与我交易的村民是谁?”
“你自己知道,对方没同意。”
“所以上下嘴皮一碰,就定了我的罪。”
“周奇略你不要嚣张,等找到你的猎枪,你的罪名就成立了。”
“那就等你拿到证据后,再来说吧。”
大队长见周奇略转身就走,气得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周奇略,你这是在无视组织?”
周奇略头也不回地反问一句:“什么组织,为人民的组织,还是满足你个人私欲的组织。”
办公室里,书记用钢笔敲敲桌子:“我就说你太急了,也没这个必要。返乡名额已经出来了,有2个。1个是岑今雨,还有1个就是在梁兴发和周奇略之间选,这是他们知青之间的争斗,我们何必扯进去。”
大队长显然不同意:“周奇略那小子,必须要好好整治他,目无法纪,无法无天。”
书记叹了口气:“唉,周奇略此人气派不俗,估计背景不一般,能不得罪最好。”
“有什么背景,真有背景也不会下放到我们这里。有的人就是装,书记,你太善良了,别为那人找借口。”
书记摇摇头,不再多说。
另一边,岑今雨和周奇略出了大队后,就在想着对策。
周奇略边走边琢磨:“我想起吴剑是谁了,我打猎时曾见过他。”他们打猎都是在晚上,看不清人,难怪他现在才想起。
“你没打过他,他为什么帮梁兴发?”
周奇略呵了一声:“一个村沾亲带故,我没打过吴剑,但我打过不少姓吴的人。”
岑今雨脱口而出:“吴为?”
“哼。”
“那他会不会知道你的猎枪藏在哪里?”
“大概位置应该能猜出来,但是谁能证明那枪是我的。”
“也是,没有证据的事,我们可不认。”岑今雨拍拍胸口,安心了些。
“你没听过屈打成招吗?”
“啊,那怎么办?你不会像章秋柳一样被关到监狱里去吧。”
周奇略目光一闪:“我们毕竟是外乡人,如果我被关进去的话,你到时不会去给我探监?”
岑今雨只是听到假设心情就受不了,转身抱住周奇略:“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离开这里,我们可以走山路离开,我们晚上走,他们发现不了。”
说到这,岑今雨又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行,逃了我们不就成了通缉犯,以后我们不工作不生活了吗?总不能躲在深山老林里过一辈子吧。”
“周奇略,抓进去要被判几年啊?”
周奇略摸了摸岑今雨的头:“要抓也是抓我一个,你不用逃啊。”
岑今雨摇摇头:“不要,如果我一个人留下来,他们肯定会欺负我。周奇略你千万不要出事啊。”
“跟你开玩笑的,我不会被抓进去,要进去的也是他们。”
“真的?”岑今雨抬头看周奇略,对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自信。
“你不会在吹牛吧,我娘说男人最喜欢吹牛了。”
周奇略脸色当场黑了:“吹你个牛,我早就想着怎么对付他们,只是书记还在,给他个面子。等书记调走了,我就把他们一网打尽,现在先让他们得意一下。”
岑今雨的悲伤止住了:“你怎么一网打尽,难道你有什么神秘身份?”说着,岑今雨还眨着眼睛,一脸期待的样子。
周奇略忍不住按了下她脑袋:“我没有神秘身份,我只是上次去县城参加比赛,给领导们留下了印象,最重要的是我留了一些证据,回头一提交,这些人都得死。”
“是什么证据?”
“别问,知道太多对你不好。我本来只准备用在吴为身上,你知道吴为还在村子里吧。”
周奇略越来越暴躁,岑今雨就越轻松,现在听到那个险些毁了她身子的吴为还好好呆着,岑今雨怒了:“为什么吴为没被抓走?他就是人渣!这种人怎么还能好好的,他就得进监狱。”
“吴是大运村大姓,大队长就是姓吴,祭祀时都是站一个屋子的,他不维护自己族人,维护我们吗?”
“垃圾!”岑今雨大骂,“周奇略,你真的有办法让吴为进监狱吗?
“当然,只是得等书记调走后再弄。”
岑今雨大人样地点点头:“理解,书记做事比较公正,对我们也不错,投桃报李应该的。可是,现在是他们要把你抓进去了,你有什么办法呢?”
“我去找书记谈一谈?”
“能行吗?他们是一个村的。”岑今雨有些担心,毕竟书记也是大运村人。
“利益面前无兄弟,更何况同为干部,某种意义上,他们还是竞争对手,不过以书记的为人,估计会保大队长,毕竟他家人还在村里。”
“好吧,我不管这事了,我就想着趁这个机会最好能让梁兴发以后别来烦我们。”
“既然他跟村民相处得这么好,想来是很喜欢大运村,就一直留在大运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