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传 第7章 第 7 章

幼筠惊了一跳，忙道：“祖父此话从何说起？肃王确实向孙儿问过小夭的事，可肃王此人正直自持，祖父也时有夸奖，又与小夭有缘，孙儿因此才没有立时拒绝。此事应禀报祖父定夺，孙儿有专断之嫌，可说什么杨国忠之流，且不说小夭不是杨妃，肃王也不是那明皇啊！”

陶太爷冷笑一声，看着满屋奴仆，终究还是没在此事上纠缠：“你少说这些！皇家禁卫何等森严，就是皇子出行前后仆役不知凡几，怎的还能让陶夭给偶遇呢？分明是你们有意安排！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陶府尚由我做主你便开始操持兄娣婚事了，怎么，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说到这里，老太爷缓缓靠在桌上，扶着桌边慢慢坐了下来，怅然道:“你还是恨我。”

这话说得重，可幼筠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是将身子死死压在地上，闭口不言。

陶夭着急，不禁替幼筠辩解：“大哥素来敬重祖父，怎会有僭越、怨恨之心？是我请大哥不要告诉祖父……”

陶太爷讥讽：“怎么，此时不说什么君子之谊了？”

陶夭道：“肃王殿下虽有青睐，但陶夭自知德行难配，何况肃王也没说，没说要……只是朋友相交，又怎会劳动祖父呢？如今之事只怕是肃王错爱，祖父若觉得不妥，陶夭也……不敢违逆祖父！”

“小夭！”

嫁与肃王，既能逃离陶府，又能与自己仰慕的人相伴，于陶夭而言是天大的诱惑，可他不愿因此让家宅不宁。许是天意吧，自己这一生恐怕都逃不脱这陶府了。

幼篁看了陶夭一眼，几日不见，不言不语逆来顺受的阿娣竟也会说话了。如今他虽一身狼狈，但细细看来，衣衫半湿，绿云微乱，更有些风姿，也难怪肃王会求娶。听闻肃王自王妃去后不肯续弦，府中无甚姬妾，阿娣若真嫁过去应当会备受宠爱。可惜了这一门好姻缘。

正在惋惜，就听陶太爷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明知道陛下赐婚不得违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幼筠与幼篁异口同声惊呼：“陛下赐婚！”

陶太爷还要再说，楼外匆匆跑来一小厮，在管家耳边说了几句，管家急忙起身上前禀报：“太爷，御前总管并肃王府长史来访！”

陶太爷对着陶夭冷笑：“你这夫婿倒是知道疼人，怕我发落你，来救场了。可你在他心里也不怎么样，不然他怎不亲自拜访！你当王君是好做的吗？好，王君你去当，老夫看你能走多远！幼筠幼篁跟我去见客，你们二人，”陶太爷看向陶夫人与陶夭，陶夫人心中怦怦乱跳，“你们去祠堂跪着，没我准许，谁也不准放他们出来！”

说是这样说，纳采、问名、纳吉、纳徵等皆须应承，又有各方拜贺，陶夫人为家中主母，必要应酬；陶夭为钦定王妃，与陶家已是君臣之别，更无受惩戒之说。二人在祠堂跪了一夜便被请了出来，准备大婚事宜。

亲王正君，陛下钦赐，荣宠恩重。阖府喜盈盈，唯太爷处沉、绣楼中清。

如今绣楼已经今非昔比，一派新气象。院内罗绢生色，银胜压箱，楼中锦绣生光，剪红盈窗。陶夭看着满眼热闹，心中只觉惶惶。皇子亲王，多少闺中梦里郎，况且肃王沉稳雅致，又是壮志擎苍。自己双元身、小家雀，一无所是，方欲向青云，又坠温柔网。

陶府中有家生子名卷黛，玲珑细致，自荐做陶夭陪侍。见陶夭双眉蹙、眼波愁，自以为知情，上前问道：“小君何故烦忧？”

陶夭自母亲去后衣食住行皆自己打理，也不曾与人吐露心事，因此只是摇头。

卷黛自道：“奴婢即是小君陪侍，便是小君的贴身人，也斗胆说两句贴心话。太爷治家严，小君在府中不得痛快，如今嫁得如意郎，该满心欢喜才是，却忧思重重，可是怕王君责重、儿郎情薄？”

此也是其一，陶夭点头。

卷黛笑道：“小君于府中多清修，少学治家，王府大，又有姬妾公主，人情复杂，难免有怯。但夫妻一体，王爷尊重，府内自宁。据闻王爷为求娶小君，特特请了陛下赐婚，小君貌美性温，待嫁过去，定是夫妻和顺，再添小世子，就是有了新人，也越不过小君尊贵。”

陶夭微微摇头：“王爷宽宏，恩深情重，区区此身难配。有差池处，王爷回护，又几多拖累。陶夭怕自己依赖王爷厚恩，怕自己无才无能不能替王爷分忧，更怕自己裹足、达不成王爷期许，空负神君赐这一场相逢。”

卷黛看陶夭满面桃花色，一时哑然。都道女儿痴情，这小君也不遑多让。男儿慕好色，又有几分真心？说是一见钟情、特意求娶，不过是见色起意、为子嗣记。这小君还真当肃王是戏中轻富贵、重美色的公子书生不成？大公子且不说，就是小君自己生母，当初轰轰烈烈，一朝身死，孩子都落得囚徒田地，老爷也没敢说上半句。还说什么为君分忧，儿子一生、钥匙一拿，荣华富贵稳坐，还替他作甚贤妻。

这卷黛也非一般女儿，她自小听着陶府中的故事，看着陶府中几位老爷公子，皆是懦弱不能护妻，想着世间男儿皆薄幸，还是要自己筹谋。看陶夭软弱可欺，这才自请做陪嫁，计划着日后帮陶夭坐稳王君位，自己也攀龙附凤，安度余生。如此想来，陶夭对肃王真心还是假意，也没甚关系。

卷黛面色不露，仍是道：“奴婢见识浅薄，也知道人在世上，由命亦由己。说命，小君出身官宦世家，又天赐良缘，这命已是一等一的了；既然有心做有为之人，便多学多看多做，左右不过账目人情，又有何难？只是一点，小君要为王爷分忧、奔走应酬，就不能怯懦太过。夫妻一体，小君也是王爷的体面，手段高明不求，行事总要落落大方才好，如此自卑自怜，怕有失大家风范。”

大家风范……陶夭默默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