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访客络绎不绝,才刚刚送走失魂落魄的陈季丹,荣王府上门客吴平波又领了人来。吴平波乃吴太师二子,已四十岁,因着吴太师案受到牵连丢了官职,只能投到荣王府上谋生,荣王见皇帝并无清算吴家子嗣之意,便将他留了下来,当做门客。吴平波感激李圭落难相救之恩,一心报答,在李圭编**时出力许多,甚受李圭信任。他眼见了陈季丹离去,走进堂内,有些担忧地说道:“听闻陈季丹在东明救过恭王夫君二人性命,恭王投桃报李求太子给他安排了农银使的官职,后恭王放逐辽东行商谋生,与东明也没少往来,此次来盘龙更是家都没回先去了恭王府上……王爷,他真的靠得住么?”
李圭身子后倾靠在太师椅上,看着很是松弛:“无妨,正因他在盘龙毫不避讳,才说明此人可信,他若一开始就避嫌,我倒觉得他心思深沉呢!如今看来他有些小聪明但不堪大用,可对咱们来说,用的就是他那点溜须拍马逢场作戏的小聪明!至于他心里究竟怎么想,重要么?”
吴平波旋即笑了起来,恭维道:“还是王爷运筹帷幄,学生佩服!对了,今日学生领来一人,想请王爷舍脸见上一见……”
李圭不甚在意,理着衣袖随口问道:“谁啊,还劳烦你亲自引荐。”
“是工部尚书高禧厚高大人,他前日才巡查完宁州河道,一回来就想见您,求学生引荐,现已在堂外等候。”
李圭眼睛一亮,直起身来,双手握在椅上:“竟然是他,快请,快请!”
高禧厚也是一奇人,因着儿子打死歌女贿赂三司弄丢了官职,可不过一年又重返朝堂,将李璧坑至辽东,自己则青云直上,七年过去竟比先前的官职还要高了。这些年他在朝中不怎么参与朝事,一心搞他的河道水运,反倒取得了皇帝的信任,不过大家都清楚,因着儿子和吴太师的关系,他与李璧早就水火不容。现今朝事如此,他求见李圭,只有一个目的:斗倒李璧。
李圭亲自起身迎接高禧厚:“高大人巡查河道一路旅途劳顿,今日既来王府,不如容本王为大人接风洗尘,也算慰劳大人辛苦。”
高禧厚身容老去但精神很好,目如鹰隼,狠厉狡诈,面对李圭,摆出一副和善谦卑姿态:“不敢不敢,老臣不过履行职责,做些分内之事,唯恐难解倒悬,怎敢劳动王爷!不过听闻朝堂之事,心中不安,特来向王爷求教。”
李圭请高禧厚、吴平波入座,问:“高大人要问何事?”
高禧厚看看吴平波,见吴平波向他点头,这才道:“想来王爷也知道,恭王与老臣有些龃龉,闹得很不愉快,如今恭王爷欲改弦更张、悖离宗法,陛下受他蒙骗与他大权,老臣怕他变革是假,携私报复、党同伐异才是真啊!”
李圭哈哈大笑:“高大人多虑了,二哥虽激进冒险,做事颇为过激惹人误会,但本王还在,诸大人还在,定不许他胡作非为。”
“那税制改革的事?”
吴平波道:“唉,老哥,税改是陛下的意思,恭王爷不过狐假虎威、恃势凌人罢了。其实咱们虽为世家但也是士族,为天子、为朝堂重查税基理所应当,改物为银也无伤大雅,只是实施时不可太过,这么多年大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世家为朝廷出力许多,朝廷也该给世家些好处,查查那不入流的富民乡绅、农银司常与世家通融也就罢了,您说是不是?”
高禧厚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税改若交由王爷办理,哪里会有这么多不忿、不服呢!非是税改有误,实乃恭王太过刻薄寡恩!恭王如此逼迫,行李斯晁错之事,恐怕要引起祸乱啊!”
李圭叹道:“二哥也是立功心切,这才行事有差,本王也不愿他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可苦劝不听啊!”
高禧厚道:“即使如此,王爷也该用些霹雳手段,才是真的为恭王着想。”
“哦,大人有何高见?”
高禧厚捻着稀疏的胡须,道:“恭王回盘龙日短,又被拘在王府,没什么错事,可他在辽东七年,期间做过什么?辽东这七年可是翻天覆地,他难道丝毫没有参与?”
李圭嗤笑一声:“原来你是说这个,实不相瞒,从辽东使到三大将军都是二哥的人,辽东内政改革也由二哥一手策划,否则父皇怎放心将税改的事交给他呢!”
高禧厚急问:“当真?真是他做的?他一罪臣怎能插手政事!”
李圭本以为高禧厚有什么高见,谁料还是拿辽东说事,有些不耐烦,道:“当初太子辅政,二哥与太子交好,他在辽东的事太子全意帮他遮掩,父皇虽然不悦,但也没有多说。这事朝内知道的人不多,可父皇知道就已经足够了,鄂金王世子还在恭王府上住着呢!想用这事来扳倒二哥,你怕是打错了算盘。”
高禧厚忙道:“王爷此言差矣,陛下只是知道恭王在辽东的功劳,可他哪里知道恭王在辽东的罪行呢!”
“罪行?二哥做了什么?”
“七年前前任辽东使被指通敌卖国,却死在了押解回都的路上;辽东无兵无粮没有朝廷支援竟能自己打退拉什精锐;而此后不久拉什国王前来我朝求亲,谁都不选偏偏选了恭王的妹妹——一个徐娘半老的寡妇!王爷,您难道不觉得可疑?究竟是谁通敌卖国!”
李圭毫无兴趣:“高大人,如果此事当真是二哥所为那本王一定大义灭亲!可二哥根本不可能做这事!你就凭一番臆想就想在父皇面前告倒二哥?你也太天真了吧!”
高禧厚低着头,阴狠一笑:“如果有证据呢?”
李圭不愿再在此事纠缠,根本没有的事又哪里来的证据!
“去辽东探探情况倒是必要,平波,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去辽东一趟,其余再说吧。高大人一路辛苦,本王命下人备些酒菜,中午就在府上用吧!听闻高大人喜好书法,本王刚得了卷右将军真迹,不知高大人可感兴趣?”
高禧厚看李圭不愿多谈又望向吴平波,瞧他若有所思,暗自点头,笑道:“右将军真迹实在难得,还请王爷容老臣观摩一二!”
李圭点点头,带人前去书房,还未到时就见一婢女趴在书房外庭院假山上踮着脚伸长了胳膊在拿什么东西。李圭随身内侍斥道:“大胆!王爷前来书房,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婢女慌忙回身,跪下请罪:“王爷恕罪!奴婢乃内院洒扫小婢,今日路过书房见窗户未关,大公子墨宝被吹到庭院,奴婢想主人墨宝重要珍贵,轻易不得流出,所以才想将它捡回来交给管事,因而没注意王爷行迹,望王爷恕罪!”
李圭走上前,果见假山内侧树枝上挂着李霁的大字。这书房是王府大书房,陈列书册画卷,出李圭外李霁也常来做课业,平时也用作待客之用,相比李圭的小书房,管理稍微松些,今日恐那个小厮忘了关窗,才发生此事。李圭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王府中主子的笔墨不可外流,哪怕是废弃书画也要全部烧毁。你叫什么名字?在府上几年?”
婢女道:“奴婢红儿,乃家生子,父亲是外院杂役,整修王府时不甚失足,早早去了;母亲在厨房帮厨。”
李圭道:“好,看你细心,以后就在大书房帮忙吧。”
红儿得此意外之喜,连连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