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四五天,我终于能出去走走了,我散步经过艾维斯房间的时候,看见他把一件大衣挂在外面,我看到下摆烧焦的一块,想起那天粮仓失火的事情。
我把他那件衣服顺走了。
回房的时候小囡在给我铺床,我问,“小囡,你会不会做衣服啊?”
“会啊。”
“能教我吗?”
小囡回过头,惊讶道,“你终于决定做回女人了吗?!”
我坐在床上,小囡找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给我,欢天喜地地开始教我怎么做衣服。
“殿下,做衣服很简单的。只要先这个……再这个……把这个那个一下,然后这样……再这样……”
我看着她“这个来”“那个去”……我每眨一下眼睛,她手里的布块都不太一样了。
她忙活了一下午,居然就做好一件简单的布衣。
我用手把下巴合上,拉过小囡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她跟我一样,有十根手指两个手掌。
小囡把我的手拍开,递给我针线。
我看到那银针尖端闪过的十字光芒,不由想起了十多年前,在嬷嬷们监视下绣花的恐惧。
我想了一会,最后找了一块皮革,用剪刀剪了一下,把艾维斯烧焦的那块缝上了。
缝好衣服后,当然得偷偷放回去,我踮着脚尖走到艾维斯房间门口,发现这衣服原先挂的地方太高了,我够不着。
我推开艾维斯的房门想拿张椅子出来,却撞见他在换衣服。
我们对视了四五个数。
我把衣服扔进去,然后把门合上,跑着回房了。
又过了两天,我觉得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把人都喊来了议事厅开会。
“这些天我病了,全靠大家齐心协力,辛苦大家了。我知道坤州出了一些事,接下来我一个个解决的。”
听我说完,底下的参将们才松了口气,接着开始一个个汇报起这一个月大大小小的事务。
等散会了,季真单独找到我,“殿下,我安插在戎国的眼线被杀了,他送来的最后一封信件,您看一下吧。”
我打开信封,信里写着传播瘟疫是贺兰教的主张,并且贺兰教串通了科玛多的手下夺权,但是科玛多死后没有遵守约定,目前科玛多那一支正陷入权力变更之中。
季真提议道,科玛多那一支自顾不暇,如果现在出城迎击,一定能凯旋。
我问艾维斯什么看法,艾维斯找到了最近科玛多部驻军的分布图,否决道,“殿下,恐怕现在绝不是进攻的好时候。”
接着,艾维斯开始向我称述理由。
“敌军退兵之后,除了小规模的骚乱,没有再主动进攻过。科玛多的确死了,但并不意味着军队的凝聚力下降了。最近这两个月,他们依然在进行日常训练。而且他们后方在一个月前送来了新一批的牛羊。”
“你的意思是,训练没有断,粮草没有缺?”
“是的。”
我转头看向季真,“这仗打不了,别惦记了,尽快找到新的眼线。”
季真气鼓鼓地走了,撞上了拿着信件的苏誉清。
“别挡着道!”
苏誉清没由来地被呛了一句,脸上顿时写满不高兴,进了房间也开始生闷气。
我笑着说,“你看他们两个,像不像没头脑和不高兴?”
艾维斯拿起苏誉清扔在桌上的信件,看了一眼,惊讶道,“殿下,是长安送来的。”
我急忙拿过来看,有两封信,第一封是童淮写来的。
童淮在信里说,这次边境的冲突消耗了不少银两,国库已经空了,再打下去长安的贵族肯定不乐意了。
八年前,我的退婚让王家颜面无存,这次我鏖战近半年,被他们抓到机会煽风点火,借此出当年的一口恶气。
更有一些文官向皇帝提出“两国交战元气大损,不如和亲交好”的言论。
童淮重点提到,皇上患病,不理朝政多年,前些日子战况危急,贵妃联合凌驭风,已经开始垂帘听政,所以他才会写信给我,希望我弹劾凌驭风。并且为了进一步巩固势力,凌驭风不日会联合长安士族向皇上施压,召我回长安。
第二封信是凌驭风写来的。
“丫头,听说你病了,好些了么?你上次递上来的奏折我收到了。你长大了,知道规避风险了,这很好。为师之道这样的做法不对,但如今国库空虚,哪怕只是十万两,要批出去也得被很多人盯着。我怕你急用,也没顾得上规矩。你如今一板一眼的处事风格,像极了你小时候和我辩道理的样子。”
我才看了五分之一,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十分想吐。
我把信扔给苏誉清,“简单告诉我他到底想说什么屁话。”
艾维斯听到我说脏话很是吃惊,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就是那个凌相写给你的吗?”
我点点头,“虚情假意、话里有话、让人想吐。”
苏誉清很快看完了信,递给了艾维斯,然后简单明了的向我汇报道——
“先前的银票从国库走不方便,为了公主方便用,特意放在了信里;
“戎国另一支势力阿尔斯楞希望能联姻和谈,朝中官员大多支持,凌相虽不愿但只能答应;
“皇上让公主回长安,凌相表示很想你。”
我瞪了苏誉清一眼,“你是故意的吧。非得恶心我吗?”
苏誉清叹了口气,“我以前听爷爷说,凌驭风绵里藏针、笑里藏刀,是个狠角色。但我从前在长安与他接触过几次,竟然一点没觉得。如果倒真是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
“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你只是个萝卜头,一来跟他不熟、二来从没威胁到他的利益。单看面相能猜到他是什么人,那你比神仙还神。”
艾维斯放下信,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殿下,您打算怎么做呢?要回长安吗?”
“回,必须回。不回就是抗旨。”
艾维斯看了苏誉清一眼,略微思考后,用母语说道——
“汉人有句话,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知道殿下的顾虑,您想回去,是否是为了您的父亲?”
艾维斯的回答让我不禁叹了口气,“是的,我是个战士,但我心存牵挂。”
苏誉清听不懂拉丁语,他看了我们两眼,识趣道,“属下先告退了。”
议事厅就剩我们两个人了,艾维斯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两个琉璃杯子,倒上了葡萄酒。
“其实前几天,我就已经收到朝廷的密令,让我回长安了。”我接过艾维斯递来的酒杯,“你猜跟着一起送来的还有谁的信?”
艾维斯笑着摇摇头。
我晃了晃酒杯,“是苏誉清的爷爷。”
“他的爷爷?”
我喝了一口葡萄酒,“嗯,他爷爷是两朝元老,提拔了许多官员,在朝中很有威望。”
“两朝元老?”艾维斯对这个陌生的词汇感到陌生。
我想了一下,解释道,“经历了两个王朝的官员,我爷爷是皇帝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官员,到了我父亲的时候,他依然是。所以,他是两朝元老。”
艾维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拿出牛皮笔记本,把这个汉词记了下来。
等他写完了,我继续说道,“苏老爷子同我说,他年纪大了,已经无意参与某些斗争。”
“他不希望苏誉清介入这一次的事情么?”
“是的,苏老爷子当年让苏誉清来坤州,是为了混军功,如今已经混到了,当然得把孙子喊回去。”
艾维斯露出看穿我的表情,笑道,“但你不会让他回去。”
我把酒喝完,艾维斯又给我倒了一杯。
“苏家也猜到我或许不会放人,所以他们开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
“是什么?”
我看着艾维斯,把酒杯放下,“如果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艾维斯伸出手,盖住我的手背,“没关系,我明白。”
有了他的鼓励,我终于能坦然面对一直以来没有解决的问题,“我当年……其实没能和王家解除婚姻关系,只是我单方面逃婚而已。”
“所以……苏家给出的条件就是——他们能帮你解除这段关系?”艾维斯垂下眼睑,“那么……你现在,名义上——有丈夫?”
我点点头,仰起头想把酒喝完,艾维斯拿走了我的酒杯,“酒是**用的,它应该带来快乐。不要用喝酒来发泄悲观的情绪。”
“那你告诉我,应该用什么来发泄这些不好的情绪呢?”
“用爱。”艾维斯坚定地说道。
我被逗笑了,用手托住额头,“你还真是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的话。”
“殿下,那你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优秀么?”
“你啊。”我伸手点了点艾维斯的鼻尖,“我不认识他,更没有见过他,最关键的是——他比我小了整整十岁,当初立下婚约的时候,他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可他现在十五岁了,到了会爱上成熟姐姐的时候了。”
“艾维斯,你说的好像是个人都会爱上我一样。”
“在我眼里,你无时不刻不闪闪发光。”
艾维斯把我的酒杯还给我,里面重新倒了葡萄酒。
我举起酒杯和他碰杯,“这就是你说的,该喝酒的时候么?”
他微微一笑,“Cheers~My Princ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