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懿实在不明白,这世上怎么有如此恶劣之人。
她浑身都在颤抖,看向延陵宗隐在她周身饶有深意地打量的目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嫁人了。您又不是什么下里巴人,身为虞娄堂堂二太子,不至于这么荤素不忌吧?”
延陵宗隐其实没太听懂纯懿说的那几个四字词语是什么意思,但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他轻笑:“我们虞娄不讲究这些。别人的妻子才更有意思,不觉得吗?”
纯懿面无表情看着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
纯懿头也没回:“和离。”
她的步伐坚定,延陵宗隐不自觉就抱臂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待到进了营帐,果然看到纯懿正四处翻找着什么,忙忙碌碌的连眼风都没给他一个。
延陵宗隐斜依在门口:“你在找什么?”
纯懿不理他,只一个劲儿在角落里的书堆里打转。
这些书都是近几天大庆陆陆续续送来的,大部分都曾经珍藏在皇宫大内,连身为帝姬的纯懿都没能一看,现在却被作为战利品一车又一车送到了虞娄军营中。虞娄人要是都要过来了,可也看不太懂,更不了解它们的价值,大体翻一翻就随手扔到一边,许多古籍孤本都被随意损毁了。
纯懿看得心疼,一天实在没忍住,向延陵宗隐开口讨要。
延陵宗隐有些诧异。这位金尊玉贵的长帝姬到虞娄军营这么久,吃的也不好住的也不习惯,他都知道,可她都咬牙忍耐了,没提出任何要求。现在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竟然是要这些不知所云的纸堆。
可能是因为他那天心情不错,也可能是宽容于她的第一个请求,延陵宗隐大度地同意捡几册没用的扔给纯懿,甚至还善心大发,给她配了一套笔墨纸砚。
面对纯懿满是警惕的神情,延陵宗隐逼近她,迫着她不停后退,最后后腰撞在木桌边沿,不得不向后仰身,以躲避着他暧昧的呼吸。
他声音低沉:“只要你让我开心,我也会考虑让你开心。”
可能是纯懿现在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的样子又取悦了他,延陵宗隐好心提醒她:“在找纸笔?赛里收走了,倒是我的大帐里有,不如你去我那里写?”
纯懿站定,看着他微微侧头,似乎是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的可行性。然后下定了决心般,脚歩飞快从延陵宗隐身边走过,“蹬蹬蹬”朝着营地中央冲去。
为了甩开延陵宗隐,纯懿自觉她已经走得很快了,可她这速度在延陵宗隐眼中看来,不过是两步路的事。甚至看着前方的纯懿抛去了帝姬的端庄仪态,努力倒腾小短腿快走的模样,延陵宗隐竟觉得她有些好笑。
就也不去追她,重新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甚至还离着大老远的时候就向营帐前的守卫挥手,示意他们放行。
纯懿畅通无阻进了延陵宗隐的大帐。待延陵宗隐跟进去时,她已经铺开了纸,研好了墨,正在提笔写字。
延陵宗隐走到她身后,垂头去看纸面。
她的字很好看,娟秀小巧,工工整整,就如同她的人一样,乖巧听话,从不逾矩。就连开篇“和离书”三个大字也是规规矩矩的,只是颤抖的笔触却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纯懿下笔越来越快,每多写一个字,她心里对延陵宗隐的恨意就更深一分。她不愿给陆双昂蒙羞,更不愿拖累他,只能与他划清界限,用这种方法保护他。
写完最后一个字,纯懿扔下毛笔,正想要卷起这封并非她本意的和离书,纤细的皓腕上忽然握上一只大掌,轻轻松松就连她双手都缚在一起,制止了她的动作。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三年食邑,便献萧郎。伏愿郎君干秋万岁。”延陵宗隐缓缓读出最后几句,轻嗤,“这么含情脉脉的和离书,长帝姬和驸马的感情真是好。”
纯懿垂眸,齿关紧扣。
延陵宗隐从她手下抽出和离书,又细细读了一遍,忽然抬手,将和离书撕成了几片,然后随手一抛,纸片就纷纷扬扬飘落而下,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将纯懿罩于其中,无法挣脱。
纯懿怒道:“你!”
“为什么要和离?因为我?”延陵宗隐笑着摇头:“不必这样。我不仅不会逼迫你们和离,还会将你送回你的萧郎身边。”
纯懿十指握紧,半信半疑:“你要放了我?”
延陵宗隐缓缓点头,细细看着纯懿的神情,拖长了语调:“我觉得,陆夫人可比徐娘子要带劲多了,在你和陆双昂的府邸……一定也比在我的大帐里更刺激。你觉得呢?”
纯懿在他这可怕的眼神和话语中后退一步,喃喃:“你……你真是个疯子!”
延陵宗隐真的就是个疯子。
他真的将纯懿送回了长帝姬府。
当她突然出现在府门外的时候,管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掐了自己好几把才敢确认不是做梦,连滚带爬朝着纯懿跑来:“长帝姬,您回来了!真的是您,您平安无事,您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大家都在等您呢,您快,快请进!”
纯懿却没动。她侧头,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延陵宗隐。
延陵宗隐正打量着长帝姬府宽敞气派的门楣。看了一圈,他低下头,对着纯懿称赞:“房子不错。”
纯懿控制着内心的激动和不安,在外人面前维持着长帝姬的仪态:“谢谢。我可以回去吗?”
延陵宗隐扬眉,对着门的方向浅笑示意:“当然可以。长帝姬请。”
然后压低了些声线,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纯懿耳边半是调笑半是警告地道:“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你来我往几句,管家已经跑到了他们面前。
赵管家对延陵宗隐并不熟悉,刚刚远远瞟他一眼,就只顾着重见纯懿的喜悦了,现在靠近了细细打量,这才猛然认出面前这个高健英武的男人是谁。
他猝然一惊,几乎立刻就想喊人来抓了延陵宗隐,以报汴京处处烽火之仇,可想到这个男人身披重甲、率领大军冷面冲入汴京城的样子,又不得不强忍住了悲愤之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原来是将军。给将军见礼了。”
延陵宗隐对这个干瘦的老头没兴趣。他看都没看赵管家一眼,只眼神满是暗示的在纯懿身上逡巡一圈,最后才看向她的双眼,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长帝姬,我们还会再见的。”
延陵宗隐转身上马,对着纯懿微一颔首,双脚用力踹马腹一脚,马儿就扬起四蹄飞奔而去,速度极快,一点儿都没有避让街道上行人的意思,激起一片混乱,只留下纯懿和赵管家两人站在原处。
这一次,延陵宗隐并没有派人跟着她,就连赛里都留在了军营里没有一起过来。可纯懿却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有任何异常举动,下一刻就会立刻传到延陵宗隐耳朵里。
纯懿深深呼吸,明明是做梦都想回来的家,此刻她却一点儿都不想迈进门槛,甚至还有一种想夺路而逃的冲动。
赵管家却不明白纯懿的复杂心绪。见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他立刻满含忧虑的低声禀告:“长帝姬回来的正好,驸马刚刚也回来了,不过……驸马受了些伤,情况不太好。”
他是知道帝姬与驸马两人鹣鲽情深的,说话便也小心翼翼,生怕让纯懿的担心:“不过府里已经派人去宫里请医官了,驸马又年轻体健,养一养就会没事的,帝姬您别着急。”
陆双昂已被送回来了?
想到刚刚血人一般的陆双昂,纯懿再顾不得许多,急忙转身就朝院子里跑。
医官来看诊、擦洗、上药,一通忙下来,天已经擦黑。冬天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又格外冷,纯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从紫节手里接过在热水里滚过的毛巾,对她小声道:“去窗户外面再糊上两层窗纸。驸马受伤不能见风,一定要糊严实一点。”
紫节急忙应了,快步出去准备东西。
纯懿嫌屋子里人太多过于拥挤,又将女使和黄门都遣到外面帮紫节一起糊窗子,自己一个人坐在昏迷不醒的陆双昂身边,紧握着他的手陪着他。
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侧,感受着他比以前粗粝许多的皮肤和熟悉的温度,痴痴看着陆双昂苍白消瘦的脸颊和浑身裹缠的绷带,尤其是他脸上那一道长长的疤痕,眼中就不由渐渐聚出泪意来。
正在失神中,忽然,男人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等我?”
纯懿一惊,猝然转身。
延陵宗隐穿着一身黑衣,鬼魅一般站在她身后,环顾四周,发现屋内只有昏迷的陆双昂和他们二人,满意地点点头:“人都已经清出去了,不错。”
他靠近纯懿,看向床上呼吸清浅的陆双昂,有些诧异地扬了眉:“准备好了?就在这里?”
“我是没问题,只是长帝姬……要比我想的会玩。”
延陵宗隐浅浅微笑,一边说着,伸手就要揽纯懿的腰。
自从见了陆双昂,纯懿一颗心就全扑在他的身上,早就忘了延陵宗隐。他这么晚忽然出现在她房内,纯懿这才想起了他的恶劣企图,终于忍不住厉声质问:“昂哥哥就在这里!延陵宗隐,你能不能有点良知!”
这还是纯懿第一次直呼延陵宗隐的名字。他有些惊讶于她的突然爆发,却觉得她咬牙切齿喊他名字的样子分外勾人。
可这还不够……
想让她带上些喘不过气的低吟,再带上些哭腔和哀哀祈求……
延陵宗隐舌尖顶了顶侧颊,本来的七分折辱三分欲念瞬间暴涨到十分。
他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何况是这个与他有着深仇大恨的、他不准备怎么怜惜的女人。延陵宗隐俯身逼近,大掌铁钳一般掐上纯懿和陆双昂交握的双手,十指微一用力,就将陆双昂的手从纯懿掌中剥离出来。
陆双昂的手掌无力跌入被衾之中,纯懿的掌心里,他的手代替交缠而上,却不允许纯懿握着他,反而将纯懿的小手牢牢圈在掌心,让她不得挣脱。他的黑眸带着明显的攻击性,有如实质一般追逐着纯懿的视线,将她裹溺其中。
他的呼吸火热,声音暗哑,还有些微不可查的粗重喘息:“在这里,或者到别处。我都可以,你选。”
纯懿抬眼看他,满脸哀求:“别……”
“那就在这里。”
延陵宗隐粗暴打断纯懿的话,双唇猛然压住纯懿娇嫩的唇瓣,大力辗转吮吸,几乎夺去了纯懿的全部呼吸。他的手掐着纯懿的手反卷至身后,顺便还压着她的后腰逼迫她更贴近自己,似乎想要将她柔软的身体揉进自己坚硬的胸膛中。
纯懿意识到延陵宗隐是来真的。她拼命挣扎着,终于获得一丝喘息之机,带着哭腔喊道:“不……别!”
她的泪蹭在延陵宗隐的脸上,短暂唤回了他的理智。延陵宗隐停下动作,垂眸看着与他紧挨在一起纯懿,一言不发。
纯懿推开他,忍着屈辱站起身,跌跌撞撞朝旁边的浴房走去。可没走两步,身后的男人就大步赶了上来,双臂一捞将她扛于肩上,一脚就踹开了浴房的门。
紫节带着女使们忙碌糊着窗户,陆双昂不省人事地躺在床上,浴房内,却是烛火摇晃,水花迸溅。
春意无边。
预计下章,女主要搞个大事。
预计下下章,女主要搞个大大事。
延陵宗隐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现在每多作一次死,以后就得多进一次火葬场~
哼哼,女主不会手下留情的~
本章女主写的和离书改写自敦煌出土的唐朝放妻书,原文为: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好温柔的前夫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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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