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之事过去有阵子了,各地赴京赶考的学子也都离去,考上的等着朝中官职任命,没考上的回去准备着三年之后再考。
宋家户部尚书被撤了之后,昭文帝下旨让姜家家主原工部尚书姜留上任。谢怀川与谢重还未复职,像是被遗忘了。
谢怀川却并不着急,整日里含饴弄孙,好不快活。而这日,裴筠突然上门拜访。
和顺堂雅静却奇巧,一边是绿柳垂绦,青松翠柏,另一边则是望春迎风,杏花叠叠数重。
谢怀川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悠闲自在。
“怀川,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潇洒。”裴筠进院,笑道。
谢怀川闭着眼,不慌不忙道:“你羡慕了?也行,辞官吧。”
裴筠自然地坐下,学着谢怀川的样子悠悠躺着。
“怕是不成,你这好日子还能过几天。”
谢怀川冷哼一声,“谁知道,前两日我家阿今生辰都过得低调极了。你跑来做什么,王家那可是长了不知道多少颗眼睛到处盯着。”
“你就放心吧,没人瞧见。”裴筠随口道,“谨慎着呢。”
谢怀川皱眉,直起身,“你来做什么的。”
裴筠笑而不语,只是伸手取出一个信封。谢怀川接了,拆开看了。
谢怀川嗤笑,随手一扔,躺了回去,“还真是个蠢货。”
谁知道呢,宋家这次的事是因为一个蠢货自作主张。
宋家家主的弟弟瞒着哥哥为了侄子做出换名的荒唐事。就因为侄子想要个好名次去娶妻显摆,侄子求他,他就帮着办了。还不知收敛,盲目选了个第八的好名次,被人发现了也不告诉宋家主,转而收钱给其他世家不成器的换名字。
当朝重视科举,世家举官都是要过了科举才有门路可走。若说他蠢,他又知道给其他人选个名次不高的,要说他聪明他给自家人又选了高名次。
“可不是,我做为礼部尚书自家儿子下场都尚且避嫌,他一个礼部左侍郎不仅不避嫌还做出换名的糊涂事来,这宋家估计也是命数到了。”裴筠也颇为嫌弃,与如此蠢人同朝为官。
“也难怪了,你怕是不知道这家伙当时在朝堂上劝陛下封后时直接就把王氏女提了出来。你是没看见王世泸脸都黑了。”裴筠想想就觉得好笑。
“所以这次宋家出事,王家也在推波助澜。”谢怀川漫不经心地提起,手指微微点着扶手,“估计立后的事很快就要重提,陛下此次会怎么应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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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昭文帝上朝,左相王世泸率百官上书请求天子封后。昭文帝沉默片刻后,遂命曾经随侍先帝的太监钟成当朝取出遗诏,当众宣读。
遗诏中明确表明册封淮阳谢氏嫡女谢明笙为后。
昭文帝言,将遵从先帝遗诏迎娶淮阳谢氏嫡女为后,于择日完婚。
下朝,王世泸回到府中书房与人密谈此次遗诏。
“淮阳谢氏,真是好算计啊!藏得真深。只怕我们不提,陛下自己哪天就要自己安排人提出来。”王世淼拍桌愤愤说道,“大哥,由此可见先帝早就有了准备。”
“确实,就是不知道先帝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了。当初先帝突然病逝或许就已经想到了今日,竟然是谢家。谢家回京多日我竟也没曾想起来过,那康亲王府也不过是幌子罢了。”王世泸听到今日的遗诏,恍然大悟,或许先帝之死与旁人无关,是先帝用自己做了个局。
王世淼也想到了此处,有些惊慌失措,“先帝有如此算计,那我们之前的……会不会也已经被皇室知道了。”
“放心,现在除了你我已无人知晓那件事了。”王世泸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淡淡说道,“我们该考虑下一步了,差人递个消息到太后那里,让她好好为我们的陛下挑选几位可心的嫔妃吧。”
王世淼有些迟疑,“大哥,要不要我派人去查查这个淮阳谢家底细。”
“不需要,前朝辉煌过的没落世家了,要是谢家那位老太公还在或许还需要警惕一下。”王世泸不甚在意,摆摆手,自傲道:“也就只有先帝还在妄想谢家曾经的辉煌,我们王家如今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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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梁惟予刚回到太和殿坐下,一瘦小太监弓着身子进来,碎步行至御前太监总管钟实身边,低语几句,又悄然退了出去。
钟实上前移动到御案旁,双手拿起墨条,一下一下地开始研墨,默不作声。
“他与你说什么了?”梁惟予手持奏文,御笔沾墨,快速批阅着奏折,语气颇为漫不经心。
“太后找了很多世家女的小像。”钟实低声说道。
梁惟予手一顿,将狼毫笔置于桌案上,沉默良久,复又开口,“钟成,你确定父皇他……真的是病逝吗?”
靠立在一旁的柱子上的钟成眼神坚定,“是的,陛下。陛下安心,先帝走前曾再三嘱托老奴要照顾好陛下,陛下还是勿要在此事上多思了,先帝确实是病逝。”
钟成给出了肯定答复。但梁惟予总是忍不住想到父皇病逝的前几日,曾秘密来到过东宫,与他聊了会儿天。
夜色深深,永和帝带着钟成悄悄来到东宫,梁惟予当时还未安寝,正倚坐在床前看书。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梁惟予抬头一瞥,匆匆起身行礼,“父皇,您怎么来了?”
永和帝摆手让他坐下,关切问道:“怎么还在看书,还不睡?盛陵搬出东宫后,你这倒是安静了不少。”
“三弟年幼,精力旺盛,所以平日里会比较热闹些。”梁惟予伸手给永和帝倒了杯温水,“夜深了,父皇就不要喝茶了。”
“你还管起我来了,怕是管你弟弟妹妹管太多了。”永和帝端着温水抿一口,哼笑一声。
梁惟予眼底隐有笑意,温和问道:“父皇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嘱托?”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时间过得真快啊,你竟已经弱冠了。”永和帝端详了梁惟予片刻,叹气感慨,“想当初你只有我的膝高,现下都比我高了。”
“父皇有什么便直说吧?您这样让儿臣觉得哪里怪怪的。”梁惟予无奈地望着永和帝。
永和帝性格温和,平日里忙着政事,也不忘把梁惟予带在身边教导,但也一向严厉,父子俩很少有这种对坐着温情谈话,或许元后还在时是有过的。
“惟予,你可曾怪过父皇?是父皇没有保护好你母后。”永和帝想到去世的原配姜氏,眼眶微红。
元后姜氏与永和帝是少年夫妻,十余年前难产去世,留下三皇子。因此太子不再信任后宫,执意带着三皇子居住在东宫,那时太子也不过才五岁。后来王氏做了继后,他就很少来东宫了。
永和帝今夜来到东宫,四处转了转,东宫变化甚大,让人忍不住忆起往事。
梁惟予闻言微微一愣,摇了摇头,“父皇已经尽力了。”
永和帝听之,心中慰贴,轻拍梁惟予肩膀,“这些年辛苦我儿了。去年的时候,我暗中出宫为我儿寻了一门好亲事。希望我儿惟予以后能与妻子举案齐眉,同舟共济。再生几个小孙子孙女,一家子和和美美。”
梁惟予却有些奇怪,父皇此事怎么没有与他商量,如此突然的决定,“父皇,儿臣想问问是哪家女子?”
“淮阳谢氏,谢太公的曾孙女。”
梁惟予内心思索着谢太公是何人,想起来谢太公曾是父皇的老师,短暂地教导过年幼的永和帝一阵子。
“谢氏很不错。”永和帝笃定道。
梁惟予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好奇,父皇就如此确定吗。
“好了,你早点休息,我也该回去了,再晚些宫中就要落钥了。”
永和帝偷偷跑来说了这么一番话就又回去了,留下梁惟予迷惑不解这场突如其来的聊天。
梁惟予慢慢回忆起旧事,眼神暗淡,周身弥漫着一股往日里不曾显现的颓气,不断回想着那天所有情况,母后早逝,是父皇亲自将他带大,带在身边教导。他与父皇感情深厚,每每想起旧事,都难免心绪不平。
钟实见了,明知此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也还是忍不住心疼。姜后早逝,先帝虽然有心带着陛下,但很多事还是没有顾及得到。大公主与三皇子年幼失母,也见不到先帝,就经常吵着要陛下。
可以说,陛下一边照顾着自己一边带着弟弟妹妹,还要防着后宫的那些阴毒心思。
钟实内心叹气,希望有了皇后能帮着陛下。
遗诏公布后没过几日,太后派人来喊皇帝让他过去坐坐。但皇帝在太后宫中只坐了一会儿,离开后,太后懿旨就下来了。
太后懿旨,册封王氏嫡女王桑若为德妃,陇西李氏李静好为淑妃,弘林杨氏杨盼兮为昭仪,颖川陈氏陈芷芙为昭容”,届时与皇后一同进宫。
一时之间,朝中暗流涌动。
遗诏公布后,宣旨太监赶往京城谢宅。家主谢怀川早早接到消息,带领家人在门前等候。
“淮阳谢氏嫡女谢明笙接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宣读着遗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攸德,娴雅端庄,才姿慧敏,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明笙一身浅色衣裙,叩首领旨。谢家众人齐齐叩谢天恩。
宣旨太监赶忙虚扶起谢明笙,“殿下快起!”
谢怀川上前虚握住宣旨太监的胳膊,往明笙旁边轻轻一带,将其带离身旁,塞了一个荷包,“辛苦公公劳累。。”
宣旨太监悄悄颠了颠荷包重量,顿时眉开眼笑,“多谢谢公好意,奴婢不便多留。请谢公放心,禁军跟在后面,稍后会来封府。”
于是谢怀川亲自送宣旨太监离去,后率领众人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