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本纪 第78章 运升五年

二月初一辛丑朔，然支母丧。赠其母谭氏吴国夫人。昶于灵筵散发，具齐衰，辄哀哭断绝。

时乌鸟宫亦使人来吊。

然支既守制，帝念之，常谓左右曰：「然支几日归？」

时娘娘为封惠妃，一如皇后制。妃年已四十有一矣，恩爱不减。私下呼帝「大狗」，帝谑其「徐娘半老」。语笑款狎往往闻外。

四月廿二辛酉，客星犯紫宫中坐。

昶因语苗雍：「不见姚将军久矣。」雍曰：「将军居丧，可往谒之。」昶泣，雍慰之。昶曰：「将军大恩于我。或言其与乌鸟交通，恐不利于上。司天昨报有犯，天象竟如此，实反仄不安！」雍惊曰：「何不以闻？」昶曰：「吾不胜惓惓，赴死易焉。陛下向仁厚，一旦不决，某衔圣人之命为迫，固晚矣！」雍仍徘徊。昶曰：「忠士不敢说，吾切痛之！先前误缪，使圣人、惠妃相隔。圣人为人荧惑，令陛下割恩何如？彼时皆安危难测。」雍悚，告于惠妃。

妃疑之，某日侍帝寝，潜问曰：「然支何几领事？」帝坦曰：「三月后欲复之。」帝自不知其事，妃决以此固宠。

五月初三壬申，安西提督陆立夫抚平处月、处密部叛乱。

时昶又连汪丕，阴使京兆府参军冯瓒告：「见峡州司马于建齐过乌鸟宫，圣人命华阳、阮氏为之作主人。」建齐者，高肖甫之婿也。

是时，苗雍受意，亦告然支事。

帝弗信，曰：「圣人必不能容此。」昶曰：「圣人慈爱，陛下至孝。然支、肖甫、阮氏、杨舜国谋逆，矫诏立虢王，圣人居深宫，其奈群小何！」妃曰：「乌鸟宫与闾阎相参，垣墉浅露，非圣人居所。大内森严，宜迎居之。以是杜绝奸听，静享万安也。」

帝疑未决。昶曰：「汉和避芒，周武韬光。箭已在弦，陛下独何疑焉！」帝遂从之。

六月初一己亥朔，以高肖甫为安州都督。昶谓其腹心曰：「肖甫若顾望，即杀之。」

初二庚子，帝以王昶、朱彬为左、右健儿将军。经璩失据，日请起复然支。帝不应。然支语经璩曰：「陛下或为宵小惑。尔勤事惠妃，妃肯见察，必相助也。」

初三辛丑，汪丕上言：「北寇未灭，请发各宫肥马，以供军兴。」帝纳之。遣中使取乌鸟宫马七千匹。太皇闻之，叹曰：「有丕如此，国之宝也！」乃赐帛十匹。丕惊惧不敢收。

阮氏疑之。太皇令卜，得贲，吉。

太皇弥年多疑，每行必卜，常谓左右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

廿三，万寿节。太皇七十有五。昶称奉帝命，迎太皇御凤皇门，受万民瞻拜。忽有云鹤数百，行列飞来，翔集门楼之上，振翅比翼，若拜若贺。众人皆奇，高呼万岁。

是时，帝命闭宫门及京城门。分遣健儿卫执然支，系于光禄，籍其内外第，得弓弩、玉带、银箸、银匙诸物，并与圣人书数封。昶密告于帝。帝色不改，奉觞谓太皇曰：「儿欲日日省阿祖，可乎？」太皇称曰：「有何不可？为臣忠，为子孝，吾家风化，可传之百世也。」时昶猥立其后。太皇谛曰：「何人来尔？」帝曰：「此王将军昶也。」太皇曰：「近卫，天家掾资，岂有乳臭儿居之邪！」乃斥之。昶退，帝急令朱彬近上。

至晚，太皇复御凤皇门观灯。灯作龙、凤、螭、豹腾跃之状，人有嬉、笑、喜、乐恣意之容。火树银花，星桥金鏁，缛彩缤纷，喧阗无限。太皇大悦。命厚赏楼下。

还宫宴。宴罢，太皇将还。至肃章门，有流星贯空。昶将五百骑，遮道奏曰：「然支与阮夫人、舜国反，谋钳圣人，臣请诛之！」太皇知计，乃曰：「王将军因斥不服，何得谤我左右耶！」昶曰：「此等事大，恐有漏泄，故不敢预以闻。」太皇曰：「十恶当白上，诏有司公正。尔擅兵宫禁，劫迁车驾，罪亟万死！」叱令下马。昶惊，几坠。阮氏因宣太皇诰曰：「诸将士各好在！圣人为尔做主。」众不知所为。是时朱彬兵至，下马通姓名。拜太皇车前，曰：「臣下不忘世宗、仁宗之德，故来奉迎，以顺天人之望。」将士皆拜，高呼「迎圣人迁居大内」。太皇不语。彬曰：「祖孙骨肉。圣人欲护外人而不顾骨肉，可乎？」太皇曰：「如得汝与舜国共执马鞚，贤于十将军。」太皇又斥昶。侍卫至安仁殿。彬胁旧卫而退，所留近侍，皆生面。

太皇无聊，令人挑灯，书篆消遣。有婢上肴果，太皇令去。未几而眠。诘旦，天气澄凉。盛暑已去，秋爽若来。

畿内繁华似旧。

七月初二己巳，止罪然支、经璩及其逆党，皆诛。

阮氏勒致仕，舜国以他罪贬柳州，寻赐死，舜国妻张氏与女玉、子璲皆走；乌鸟宫内僧尼遭遣；令万年、华阳二主归第，无敕不出；听慧施还俗，更册顺淑公主，下嫁右补阙张赞卿。

帝更选后宫百余人，置安仁，备洒扫。令丘昭媛、司马婕妤侍服膳。

初四辛未，遣使诣安州，迫肖甫自尽。杀于建齐。

礼部尚书程先骆帅群僚上表，请问太皇起居。昶恶之，欲奏贬先骆，时帝以昶为害，不听。

初十丁丑，有司奏昶赃罪，论死，籍其家，入金银百万。

十一戊寅，以宦官安佰川为左健儿将军。

八月十二己酉，沈弘载、武玉裁等外戚自表解职，情甚切至。帝从之，诏曰：「人居高位，但问心若为耳。景元之时，纪慎不过监人子，权亢人主。今汪丕入相，领之不疑，淡然不改常日。以此心居贵要，当有致忧惧否？」

秋。江陵贡糖蟹、鱼脐。帝先奉太皇。太皇曰：「吾不敢食。」帝往问安，与太皇同食。帝每先尝，太皇乃进。

帝召问丘氏：「圣人缘何不乐？」对曰：「圣人春秋高，易居不易。」乃移植乌鸟草木于安仁殿前。会菊花繁开，特召乐工歌。一曲罢，太皇曰：「美景嘉辰，焉用旧词为？」遂赐女官彤史金花笺，立作歌辞。一辞写毕，遽以进。太皇亲奏玉笛，婕妤领歌，遍将辞试，忽忽而醉，不知谁人手笔终为胜。

帝闻之，喜曰：「圣人此间乐，当不思贰也。」

九月十四庚辰，宝林黄氏生子「绍玑」。儿体大。

廿六壬辰，改乌鸟宫为安乐宫。

廿八甲午，吐蕃边将达恭提渌夜攻石堡城。守将钟涉觇候不慎，为贼陷。吐蕃士气由振，连寇十二城。

帝命陇右提督慕容保往讨之。石堡城三面高绝，有「万关之关」之称。吐蕃以千人守之，汉军但列阵，一览无遗。进攻旬日，保大败。

帝问谁堪任者。时帝益亲汪丕，而疏陈廉沛。廉沛请自将兵讨之，以复圣宠。朱彬虑曰：「廉沛，文臣也，不习军事。」便召廉沛与诸将言军事，诸将不能难。于是加其为陇右提督、鄯城都督，兼转运等职，率陇右、河西及吐谷浑众，益以河东、朔方兵，凡七万四千。

十一月十三戊寅，廉沛大败。士卒五万皆没。廉沛率兵退走，会大风雪，冻死千余人。帝闻之，大怒，即斩廉沛。

又问攻取之略。河州都督丁景全奏曰：「石堡乃坚城，必先死者数万，然后事可图也。今人马疲惫，莫若休戈观衅，以机取之。」帝不快，曰：「昔我世宗皇帝复四镇、击突厥、伐吐蕃、攻高丽，而后方定。今朕徒任蛮狄之害而不为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