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本纪 第58章 天视十九年

正月初一，元日，受群臣朝贺。大宴会，中书门下率文武百僚诣含元殿，拜表称庆。以官最高者赵绰宣读贺表。

是日，敕有司特置寿星坛，恒以元正、冬至及万寿节日，祭老人星及角亢二宿。

初九丙午，帝以过谴麴三保，令免归。

初十丁未，后迎良医入见，帝谩骂，赐金使还。左右出，后独留，方垂泣。帝曰：「死又未死，哭甚！」后曰：「讳疾忌医，离死何远！」帝笑，曰：「医治活人，我将就木，虽扁鹊何益？不愿以己故而罪他人耳。」后不胜哀。帝曰：「私情非目前之所急。」

十一戊申，复以赵绰为左相，掌门下省事；以邓先为右相；加苏歙特进，掌尚书省事。

十三庚戌，帝复疾。敕太子于应天门听政。

十五望日，上元节。宫内燃灯，供养佛，奠祭大师影。民间盛饰夜游之会，不令禁停。

十七甲寅，帝病增剧。后、太子及诸公主昼夜不离侧。后亦不食，颜容憔悴，鬓发半白。帝卧，令俱出，以手扪后颐，谓之曰：「尔与太子，俱不熟武。贺胤忠厚，然年老；麴三保知有余，然不易怀服。今已黜之，俟我死，可复用，必感恩图报。至于治民，比来税目愈繁，钱额愈重，我自谂之，当节约先行，安辑为重。」

廿二己未，谓太子曰：「我独虑尔不能制武。赵绰、赵俭、苏歙、贺胤，皆忠纯之士，所举可试为边将，但不使之遥领、久任、兼统。及内外安平，当裁兵，去冗固精，操天下可矣。」太子悲不能言。俄而，帝又语曰：「而母有略，若犯如吕、纪，该何如？」太子伏地，不敢对。帝责之。乃对：「诸氏之难，盖因外家凭宠致祸。毋任其职要，毋私其爵禄。阿母年渐高，不使闻事，更谨以礼奉。」帝阖目，问：「不杀之？」太子唯叩头。帝叹曰：「以尔心性，善之善极也。」

廿五壬戌，帝大渐。召赵绰、苏歙入长生殿，谓之曰：「今朕悉以事付卿等。请善辅导之。」并令绰草遗诏。至酉，帝崩。圣寿五十四。

太子擗踊不起。后为之披衣，曰：「军国大事，不可停阙，揾泪而后行。」令左右扶起。

廿八乙丑，发丧，宣遗诏，太子即位。诸王在外者，不听奔丧；罢诸土木之事；无禁百姓娶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归才人以下未有子者。

麴三保闻帝崩，惊恸呕血。

高丽王高巽于牡丹山狩猎，闻之，驱驰而还，哭殊悲。

四方将士闻丧，传哭接音，营帐相达。鸿雁行过，亦有哀声。

二月廿一丁亥，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为皇太后。大赦天下。明年改元「嘉历」。

廿四庚寅，拜麴三保散骑常侍，加特进。

三月初一丙申朔，以褚廉为秘书监，同平章事；公孙锷为黄门侍郎，同平章事；颜伸为御史中丞；□□南为刑部员外郎；沈弘载为兵部侍郎；杨文俨为给事中。

初七壬寅，杨文俨上书：「世宗皇帝拯将倾之后，方暇详论统纪，然天不假年，志未竟而崩。陛下感恸，常抚栏伤断。臣不胜惶悚，望陛下临哀思致于君亲，不忘社稷，爰召宰臣，蹈先帝之睿旨，虔前章之典谟。集儒贤，养生民，不偏不倚，谨听谨视，正道德而弭冒滥，明治法而弊浮言。臣窃见古之舜者，承尧之业而临四海，禹者，承舜之业而致太平。又如汉景之于汉文，太宗之于高祖，莫不继祖宗之风衍，复帝王之善治，有以奋励而更思新之。倘陛下能上法汉景、太宗，次延天视之政，旁通下情，慎终如始，宗庙何忧乎！天下苍生何忧乎！」

四月十二丁未，万年长公主作「陵园吟」，中有「花终谢了无人见，深宫高墙锁光阴」之句，太后览之惆然，乃遣放陪陵宫人近千人。

五月初三丁酉，太后御甘露殿，见职官素屏十二曲，似世宗痕迹尤在。太后揽涕，谓帝曰：「先帝以此付陛下，当善用之。」帝泣而承之。

十三丁未，太后亲撰「世宗起居注」。

南诏酋蒙雄闻世宗晏驾，喜，谋入寇，遣使暗喻吐蕃。赞普诘雄，遣大臣诣朝以申忠心。廿五己未，与剑南提督沈德宽连兵讨雄。时天炎蒸，人马不耐，于濮水大败。

帝谓群臣曰：「雄以我大丧，轻朕新立，难以德怀，必以威服。」乃命麴三保为指挥使，高公楷为副，发关中义勇军救之。指挥使由是始置。

帝曰：「以我兵力之强，破之如山压卵耳。」褚廉在侧，曰：「未审陛下真能为山否？」太后闻之，不悦廉。

雄谓其徒曰：「汉之良将，唯在几人，当速击速还。」乃令其将桂阿龙夜行军。六月初一，入巂州境内，寇会川县，杀三千人，直抵治城下。巂州刺史容中行潜使人鼓于山谷。虏惊，携所掠而走。姚州刺史王崧虑其遁去，急追之。三保驰书告之曰：「虏役辎重，必不速至。先过城下者为前军，勿击之，前军虽败，主力而至，弗能当也。不若俟前军过，见徒役，并露刃者，一举出击，必大捷。」崧用其言，虏果败，引兵匿山谷。会大雨，山崩泥流，死众百余人。

帝继以三保兼安抚使，抚余众。

三保既至，大杀囚虏。王崧以文士自高，颇忌之。遂与监察御史王扶弹劾于朝。帝以此事询褚廉。廉曰：「陛下欲安平四海，苟法令不立，纵虎豹之将，安得用之！」太后以闻，曰：「三保将军戎事四十年，如劲弓利刃，宁折不弯。奈何一旦弃之！恐其自决，彼时悔不及矣。」帝不知所可。太后曰：「抚之以全大体。朝廷向来优待，及还，唯享富贵可也。」由是从之。

七月三十癸亥，蒙雄诛桂阿龙，切首以谢罪。

八月初七庚午，朝廷召师还。三保以功加食邑三百，但不令厘务。

廿七庚寅，葬世宗于万陵。

九月，常、苏、湖三州大雨，太湖溢，漂民居千九百七十家。百姓无以自赡，州县请发仓庾。太后曰：「此先诸州饥馑，皆待奏报。道路悠远，何以救绝！自今委州官与按察使量事给讫奏闻。」

时石雅那姬将产，潜与祆徒翟氏交结，以祈神助。太后以「妄立妖神，乱我华风」，幽之别院。

廿八庚申，姬生一男，隆准碧瞳，有胡人相。时言「此杀蛮夷之报」。太后怒，杀姬，及坐谣诼者；姬死时，苍犬哀视不去。

又令杜云洗、长安令司马呈笼系坊里间人，连颈就戮，老孺不免。时夜阑屏息，落针犹闻。

幽男婴于掖庭，其室封闭，唯一小门通姆婢出入。

十一月十三乙巳，诏外刺宗室还京。于王孙院南另置别馆，号「兴嗣馆」，令居之。赦免齐王，车马珍膳，准式供给。

旧式：帝崩，后宫诞育者从子听居。

江王淳母阴氏、襄王母陈氏等皆离宫，何贵妃独不去。

太后问：「年前团圆，盍不去邪？」妃对：「事圣人久矣，妾不忍离。」太后怅然。时东阳公主十四岁，陈留公主十二岁，皆尚待聘。太后曰：「当为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