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本纪 第45章 天视六年

正月十八庚子，以晋王领并州都督，齐王领冀州都督，宋王领汴州都督，江王领潭州都督。

时少数地区自定运脚，多致虚耗。二月廿二甲戌，邓先奏曰：「臣伏见雅州等藩府屯军，人不逾万，每年粮饷不过七万余石便可盈足。边郡主将，不审支度，每岁向役十四万夫。夫担粮轮送，一斗之米，价钱四百，一番输运便支万贯，费乎如此。今请为九等户税钱以市骡马，差州县富户为驮主，税钱者以充脚直。比之常运，当减省二十余倍。」帝从之。

先是，边境戍兵常五十余万。廷望以时无强寇，奏请罢之。帝未决，召问罕儒。罕儒对：「廷望去岁巡疆，应知其情。守将拥兵多以营私，为奸利，反害农务。御敌制胜，精兵足已。」帝遂不疑廷望言。

五月十八戊戌，制：缘边兵力向足，自今戍守勿复遣，在边者放还。

是时，南衙卫兵，身应役使，虚有赏格而无其事，人多苦之，逃亡略尽。赵绰上言：「卫佐为借姻戚之家，大类僮仆。上户尤耻不为，下户熨手足以避之。请招募壮士充宿卫，但取材力，不问所来，官给资助，逃亡者必争应募。」帝曰：「善。」即命从之。六月十四甲子，得精兵十万，分隶诸卫，更番上下，谓之「义勇军」。

赵绰为人，严上宽下。时诸宰臣以政事堂食馐佳美，议俭其料。绰自甘其食，如不闻。人或睥睨。绰曰：「此食，乃天子重机要，待贤才是也。国家厚其礼，在于彰道。尔等既有名望，岂不虑后之栋梁何举也！」众乃止。逾年，绰更见肥硕，时人戏称「贪吃宰相」。

章廷望处事无愆，事帝三十年，乏有鲠直规谏。帝知之，遂擢赵绰、刘畹知政事。数争论于御前，帝曰：「朕若人家媳，两头难也。」

七月廿六乙巳，封吕皓为谯侯，其子谌为左骁卫中郎将、酂县子。

八月仲秋，帝后宴近臣于广达楼，赏月赋诗。是夜清凉，万年、新都、华阳潜游北海池，停舟对饮，挑灯快叙。语及适人，万年曰：「但见其人，美如英玉，殊异于公族。」众皆笑，万年少赧。

金壶渐滴，清风徐起，万年髻鬟轻垂，濯濯若杨柳，新都一见惊目。

九月，关中大稔。朝廷重储蓄，诏委官吏简校觉察家窖贮粮，不得任其蒙妄。

度支苏歙奏稔岁漕运之弊，曰：「江淮岁运三十万斛，水路险涩，十运存五，亦为不易。矧自河口过西，督官凡四十七署，稽吏百人，又舟佣、船人更为隐欺，及至东渭桥，每斗米运钱须三百文，今在京粜之，仅得钱三十五文。损费十分，实可惊人。」

帝召中书门下议。廷望曰：「民宽则生奸狡。请使军将督之，若无失，优劳其人。」绰曰：「优劳费用，又在运脚之外。决事切要，三门砥柱，急峻不便，可循汉式改道。」廷望曰：「此非更须别供欤？」绰曰：「非特供需。一劳而利千秋也。」帝叹曰：「若白文简公在，河水自然安流。」乃令苏歙、陕州刺史窦戎凿三门上路通流。其后一年，渠成。

十六甲午，荧惑守昴宿之西。时韩天进及群臣表请封西岳，帝许之。

十月初一戊申朔，李罕儒薨，年六十八。

廿八乙亥，圣驾至嵩山。太子留西京。

后宫、贵戚、百官、僧尼、道士、蕃客从行，车驾相接百里，十二卫并神鼎军扈从，旌旗蔽野。

廿九丙子，帝御马，与后、宰相及祠官登，祭太室山。

三十丁丑，祭少室山。

十一月初一戊寅朔，帝后御帐殿，受朝贺，大赦天下。及宴，帝举酒曰：「仙者，可畏而不可攀也。贤者，治理之具，朕今与卿曹合宴，为苍生祈福，不亦乐乎！」后亦举酒曰：「世路荡夷，仰内外协力。人人澡身，家家浴德，共致太平，我朝之幸。」廷望率群臣起贺，皆呼万岁。

是时，自殿外夹道列束帛之积，达于东郭。司功、尚功计其颁赐，量用三百余万段。

殿上，奏宴飨之乐。坐部伎请九乐舞，一乐作，散花，进汤馔，进一爵，乐止，内外官再拜。

灯烛照耀山川，州县献食珍奇。教坊争辉，辞藻竞鹜：吕皓展朝宴之诗，刘畹提恻民之咏，何进叹以武绩，廷望歌以周功。着待诏图籍，描后之华姿，绘帝之伟状。帝酣然耳热，指点座次，旧人犹在心目。此乐穷极，俯仰之间，叹不能已：「为乐常苦迟，岁月逝，忽若飞！」

夜久乃罢。百官以次出，受束帛。

帝醉。后更衣，乘舆入便殿。时道人俟立，别来数年，清茗话旧。羽旗警备，宫漏疏沉。银潢斗转，寒葭寥落，聊尽缘字。

初十丁亥，至高平。天进故乡。帝谓曰：「朕过尔宅，请为朕作主人。」天进乃献牛酒。其宅北有甘泉，帝心悦之，赐赉甚厚。

廿三庚子，至汾州。拜世祖、高祖龙兴之地。夜宴从官。

有人诉汾州刺史康观道酒馔不丰。帝问晋王缘何，王对：「刺史除饩牵之外，别无他献。阿母教我，别献者，媚上苛下，清节之官所不取。康刺史如是，其不借誉于耶耶左右耳。」帝悦然，以观道忠正示百官，赐瑞锦十匹。

时左藏署吏谢郊伪作署令薛文稚书，盗粜米粟。文稚不认书，郊顽执，久不定，遂上械鞫之。太子曰：「重刑之下，必多夭枉。」廿五壬寅，亲见其囚。取一书来，括两头，唯留一字，问曰：「是汝字，则写是字；不是，则写否字。」郊写「否」，文稚写「否」。去括，元是郊之告牒。又取一书，同上问，郊写「是」，文稚写「否」。去括，乃伪书也。事状即明，郊惶惧，叩头谢罪。依律处之。

廿六癸卯，圣驾至晋阳。后幸旧宅。比屋修延，不变者唯一二处而已。晋王、万年、宋王、华阳在侍，后每一至，谓诸子曰：「某所，尔外祖与姨母立于兹。」

悉召故人、父老、诸母、子弟作宴。后为外祖韩氏奉觞上寿，诸子以次献饮膳，韩氏喜泣。思敬谓之曰：「此乐何极，不可致忧也！」兆初、之问起为歌舞，韩氏少缓。时诸母因酣悦相与后语，后慨然交谈。宴讫，赏赐优厚。

后母弟李宝元时年二十九，其父恢卒后，守田庐，攻进士。后召之，睹视恒久，曰：「眉目类母。」宝元伏地，自陈愿冯其所材。后嘉之，赐书八百卷，供一切资须。其后六年，志未竟，疫卒。

十二月廿六壬申，万年与吕谌成婚。假皇后仗，以禁兵充其仪卫，命宗室王障车。

吕皓捋须有骄色。孙氏忧曰：「长公主者，尊公主极。尊贵加我家，亦忧惕加我家。」

时中外贺遗辐凑，尽入吕宅。

廿八甲戌夜，大雪。道人伏案，梦家人刻萝卜灯，挑芯弄影，彻夜谈笑。廿九天晴，女道觉之，道人于睡中逝矣。年四十四。

特谥「惠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