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元日,皇太后、皇帝及皇后受群臣朝贺。
后待命妇为家人礼。时皇亲、五品以上眷属及内命妇达千人之数,后皆识之。众大为叹服。内宴讫,尚功以次授束帛,直良之家特从厚遇。
时思敬母韩氏、妻傅氏、静鹜皆立内殿首行。思敬畅然诗曰:「九重天前齐赐酒,龙烟当头近御筵。」
十一己卯,何淑妃生子,名曰「瀞」。
时天少雨。中书舍人廖异上言曰:「宫女尚多,幽闷无用,阴气郁积,于时不利。」帝曰:「妇人寥落深宫,诚为可愍,皆应出之,任其从处。」将遣尚书左丞郭凡易、给事中梁恕简出宫人。
后侍帝衣。后问:「陛下衣合身否?」帝笑曰:「此我旧衣,浣服有年,何来问邪?」后曰:「是也。衣之大小,衣人自知;履之大小,履足自知。男女异仪,本不相通,独以阳主之,或不解阴,或阴有不服,以致上下交损。本性良策,不得其效。妾诚不愿也。」帝问之应对。后曰:「尚宫董氏奉事二十余年,晓畅宫闱,司记李氏,志性纯实;此皆良家子,可使佐之。」帝许。
董氏审籍,凡有移改,无听偏私;李氏堪会,凡将去者,仔细归配。前后出三千余人,未闻怨声。
二月廿四辛酉,诏有司论定安宗庙者爵邑,于殿下唱名示之。帝曰:「有以为不当者,即言之。」平阳旧人纷纭不已。帝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为君者,岂可私人以官邪?设官分职,皆以贤才而委之。今诸公轻论贤而重外物者,岂为政之德也!」
由是安民封雍国公;廷望封洪国公;恒良封华国公;进封代国公,太康侯高廷基以下益封者九人,封侯者五人。
初,帝于禁中得廷基密表,尝言纪后诛宗室诸子。帝示以侍臣,廷望曰:「廷基初不识逆谋,然是为忠,今亦有管、魏之行。」帝然之。
三月初十丁丑,后率内外命妇亲蚕。
仪并宴讫,阮氏引静鹜入内殿。后欲与同藉。静鹜持礼不可。
殿外,有司传分蜡烛。
后访其近况,告方读「淮南子」、「抱朴」二书,已倾心道也。后曰:「我姊妹不得常见。唯虑阿姊一身,吉昌侯杨无妄仁义有德,不失良人,将请太后主婚。」静鹜辞曰:「夫妻之道,分也,亦命也。漂居十年,纵良人何,不愿多求。」后曰:「我知林中竹,曾被风吹折。今而已逢春,重生结心枝。」静鹜曰:「心归道家,何必爱网。」后曰:「何致决绝?」俄而,侧首又语:「既知姊志也。」
静鹜乘舆出,监开金锁放归。灯残影半,长夜无寐。十一戊寅,赐号真人,籍隶祠部,使入东都道院。其男武玉裁时年十三,得后怜爱。真人割舍,经年不问。
十六癸未,追封恒让陕国公,王氏晋国夫人。后使恒俭四子景礼入继先考,承袭爵邑。
四月初二戊戌,五星入天市。
初五辛丑,安民自知不及凡易,遵从鲍叔、子皮故事,面请下之。上不许。初六壬寅,拜郭凡易同中书门下三品。
凡易主政,即上「治国疏」,以先前之弊而鉴当世:
「一曰正君道。不骄、不奢、不滥、不废。澄百流以一源,此之始也。二曰格用人。景元以来,佞人持权,缘情者多如过江鲫,虽不下有才,然国准尽失。三曰明刑赏。盖以法匦,上有一德不由好怒,下无二心难生百端。四曰偃兵革。放马归山,布德施惠,远人自服。五曰兴文教。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导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伦理明,天下所以此而归于君父者也。六曰固民生。民者,天下国家之命脉。君之所以代天而立也,当怀保小民。租赋之外,不取横征;科用杂税,慎哉考之。七曰绝营造。比来建佛寺,辄费百万。佛寺之一瓦,农家一年之食。国有节省,万民有藏,荒年不废,太平即至也。」
帝观之大悦,粘之寝壁,出入省览。夜每思治道,多召后来。后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妇人之身,不敢豫政事。」帝曰:「我为天下父,尔为天下母,共谋子安,有何不可?」后曰:「陛下治国,妾辱治家。国事无知,家事尚可语一二。郭公之言,亦纾禁内之难。」帝问其故。后曰:「格用人一条,便可解万难。六宫官人,不下千数。人皆以有所长:或精辩,或材器,或仁德,或老成。如何善任而不使怨嗟?若唯论贤与不贤,蹑级超迁,以为总备,老于下位者必生喧议。妾闻宫官二十余年不得禄者,不为鲜耳。唯论合与不合,但以资历为选,不以才行得职。偶不得其人,然候者倍多,滋生奸欺,更不得之。凡法令,随事厘革,以适近代。按资循例,详察其课,授职加阶,定为准常。至于高才异能,妾委阮氏等深察,名符其实,则听擢不次也。」帝曰:「然也。法屡更必弊,法弊则奸生。朕尝寻长久之策而苦不得。」少顷帝后言及先考,皆哀戚不已。帝宽后曰:「子时阴盛,哀伤滞气,损身损心。」又传宫人进膳,有麻油?饼、虾皮馄饨、蜜淋水晶糕等。帝令置水晶糕于后前,后转而为笑。后曰:「人有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你我黄昏,未免迟些。」帝亦大笑。
司封郎中李若性褊狭,纵情赏罚,人多恶之。五月廿九甲午,改出饶州刺史。
六月十三戊申,后请依礼,八月选良家女德行有称者,充列六宫。帝许之。
至八月,关内大饥。宫内裁减,妃事暂寝。先时,帝意还西京。臣下固谏。帝怒曰:「朕岂是守食天子邪!」乃命安民为关内按察使,主供给事。
安民告籴于凤翔、泾、陇诸州,历月得粟百万石。
安民巡至蟠交,去西京不过三百里。官墙之外,府兵溃散,一二城人提刀驱人,转过一街一池,堆尸之所也。
十月廿八辛酉,诏敕关内户口就食关外。并逃亡之民,以符到百日为限。自愿申听者,蠲其逋悬欠负。限满不听,依旧章治罪。迁密入疏,户录当地,按令式授田,减三年租税。后尝谈景元旧章:「均田令虽行,豪强溢而百姓弗足。不承其惠则匿,不得其利则逃,率性也。盖鸟尚趋林盛而迁徙南北,其人不知乎?上者不察其因,而重括其民。兴索貌阅,上至耄耋,下及垂髫,如有异,以违法论处。又开相纠之科,容民相告。若纠得一丁者,令被纠之家代输课税。至纪氏擅政,志在聚敛。官吏揣摩其意,大行勾剥。据牒即征,有籍无人者皆以为逃户,邻保代摊。邻保弗济,更使强输,从此逃亡更甚,以致天下震荡。妾少尝捕蜂为戏,蜂若在园,恣意倏飞;若在室,盘盘不止;若在袖,则畏急伤人。此非失度而反披其害欤?观古贤王之道,必达于变通,轻重相济,缓急调和,民得恤者不须强令,便自归桑梓。心舒而居安,居安而乐业,如是仓廪日殷,垂拱在望矣。」
十一月初一甲子朔,恒良、礼部尚书郭文倩奏请「继统未继嗣,请尊崇所生。」付与宰臣议礼。
初二乙丑,追尊郑王为孝穆皇帝;生母萧氏为穆容皇后。
十二月初五丁卯,安民上书:「臣伏见诸州物产既不尽同,益州多采;扬州多铜;岭南多米,折为固需,比数太广,在于公私,实为耗费。租调资课,请合当土所出,随宜条革。关内原征布者改征粟米,河南、河北路运不便者改纳绢布。既省运脚,又益仓储。贡加于农,则农勤,农勤耕兴,三辅廪实矣。」令于明年试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