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都散开吧。”
蘅芮先朝周围一众侍卫道。
“是!”
侍卫们便又都退回了自己刚刚的位置,但仍全警觉盯着鸿襄。
蘅芮再转过身,她看向那个正朝自己弯腰抱拳之人,眨了眨眼睛:“你居然敢袭击本公主?”
鸿襄眼眸低垂,听到公主的话不禁眉头微皱:“在下不敢。”
蘅芮:“可你就是袭击了啊!他们都看到了。既然你做出了这样的事,那本公主要罚你!”
鸿襄眉头纠得更紧:“随公主的便吧,鸿襄认罚。”
蘅芮一脸得逞的表情:“嗯……那让本公主想想,到底该怎么罚。”
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半晌:“哦,我想到了!这样吧,便罚你教我习一套功夫怎样?要动作飘逸一些的。”
鸿襄忽地抬头:“公主?”
一旁的侍卫和宫人们也全颇感意外地看过来。
蘅芮白鸿襄一眼:“本公主刚刚之所以会突然跑过来,其实就是想过来跟你说,叫你教我一套动作好看些的功夫。下月母后生辰,本公主想在寿宴上耍给她看,好给她一个惊喜,结果还没等说呢,就被你擒住。哎,鸿襄,平日里你时时刻刻都这么警觉吗?旁人全近不了你的身?”
鸿襄听罢,又低下头:“公主,请恕在下无能,实在教不了公主。刚刚多有冒犯,还请公主该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
蘅芮有些生气,她觉得这人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过吧,她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性子,不教就不教吧。
蘅芮点了点头:“好,你不教拉倒。责罚吗,扣你一个月月钱好了。”
鸿襄名义是公主府的侍卫,自然有月钱可拿。
听完公主的话,他不由松了口气,结果这口气才松下,就又被对方另一句话给提了上来。
蘅芮看向一旁公主府的侍卫校尉,便是这些侍卫们的头目,道:“那你来教我!”
都决定今年母后生辰要为她献武了,那必然得学一套不是?鸿襄不肯教,再找别人呗,自己这公主府里又不只他一个会武。
“等等!”鸿襄没等那校尉应下,就突然打断,“公主,还是由在下来教吧。”
一个妙龄女孩,倘若是自己妹妹,他绝不放心其他男子来教其习武。
罢罢,自己时刻恪守规矩就是。
蘅芮望着鸿襄眨了眨眼,她虽不解这人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但心情是愉悦的。
“那便说好咯,不能再变卦了啊。”
鸿襄点头:“嗯。鸿某说话,从来算数。”
“嘿,太好了!”蘅芮一开心,就转头朝轻灵交待道,“今儿你帮我记着,回宫就提醒我,去父皇那要些前儿才从北面上贡过来的顶级鹿茸,哦,还有西边的虫草,还有……”
一旁,当听到余容公主开始念叨药材,鸿襄的心就忽悠一颤。
果然,对方交代完自己宫女,转头就朝他展开一张明媚笑脸:“鸿襄,明儿我再来,便将这些药材全赏你,权当是我学武的束脩了。哦,对了,适才你被扣的那一月月钱也不用扣了,你擒住我的那一手,我也要学!”
如此,以后皇贵妃所生的那个世界上最讨厌的皇弟,若再想从背后偷袭她,捉弄她,她就可以一把把他擒下,然后按着头打脸了。
哇,想想都开心!
另一边,鸿襄强压住黑脸的冲动,略一倾身:“谢公主赏。但,鸿襄身子并不虚,不用补。”
虽然师父告诉过他,公主再赏药材,也都要通通收下,可今儿他实在忍不住,还是想反驳一句。
自己到底做过什么啊,怎么会令公主总觉得他身子发虚?
蘅芮根本没在意鸿襄最后一句话,只点点头敷衍道:“好了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但今日本公主后面还有安排,习武之事便从明日开始好了。另外,下月即是母后生辰,一旬只练两日恐来不及。这样吧,从明日起,你就天天来我这公主府里教我武功,直至我母后生辰,可否?”
鸿襄虽不情愿,他其实还好些事要暗地里安排,并不每日真都那么清闲,可眼前之人不仅是公主,还是金主,又哪能不应?
“是,鸿襄听命。”
如此,蘅芮便心满意足地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公主府回宫了。
*
任宅。
任韶的祖父,今年八十有三,早已致仕,但任家从云国建国起就被赐封了一品国公爵位,因此如今旁人都唤其任国公。
今日午后,任国公特意在自己书房里等自己最得意的嫡孙回府,他们是有要事相商。
其实,任国公的几个儿子目前也都在朝为官,但每每有重要的事,他还是会首先想到自己这个孙儿。
谁让这孩子不但性子极其沉稳,还才思过人,往往看事情总比旁人看得都要更深,也更远,处理事情,办法更是既合时宜又滴水不漏。
“老太爷,大公子到了。”下人在书房门口通报道。
正提笔准备写字的任国公抬了抬眼皮:“叫他进来吧。”
下人:“是。”
不大一会儿,任韶挑起纱制门帘走了进来。
他弯腰一揖:“见过祖父。”
任国公放下笔:“过来坐。”
待下人进来看过茶后,祖孙俩便关上门,详谈起来。
任国公:“我听闻,近日在朝堂之上,你劝了皇上要拒掉陈国关于联姻的提议?为何?目前幽恒琼州共存五国,我云国最强,虞国次之,陈再次,赵为第四,丰最末,虞国是咱们宿敌又正经历皇室动荡,我云国这时岂不与陈国联姻结盟为最好?”
任韶:“结盟?祖父,丰国前段时间刚派使者来,说年末要送质子到新京,从此对我云国岁岁纳贡,以求庇护。只因其去岁与陈国因一桩事结了仇,怕被陈报复。当时,皇上是同意了的。那如今我们再与陈联姻,岂不打了丰国的脸?届时,万一丰国又改道去投奔虞国,就得不偿失了。”
任国公不解:“可虞现在自顾都不暇,又哪里顾得上丰?丰与陈相比,难道,咱们云国不该选国力更强的陈来联盟?”
任韶摇了摇头:“虞国不过皇位换个人坐罢了。篡位的那位,乃兵不血刃夺得的大位,又哪伤了一丁点国力?另外,不与陈联姻,陈也不敢轻易与我云国翻脸,但丰国一旦纳贡,就是彻底称臣,从此沦为我云国的从属国。祖父,联姻和称臣,您觉得哪一个更划算一些?”
重要的是,陈国提出的乃他们娶,云国嫁。
而云国,只一位适龄公主……
“这……”任国公沉吟半晌,随后叹出一口气,“唉,祖父老了,你既已有主意,便放手去做。只切记,一切以大局为重,尤其以任家为重!”
任韶点头:“孙儿明白。”
可很快,任国公似又想到什么,忽又抬起头,“不对,韶儿!你既如是想,又为何要调派人手去……就不怕物伤其类,令丰国不敢再送太子过来做质子?万一,虞国再借此起事……”
“不会!”任韶眸光一暗,语气笃定,“祖父放心,届时消息根本传不出新京!”
任国公不禁皱了皱眉。
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只为……
一旁任韶却一笑:“祖父将孙儿的心想小了。孙儿如此,可正是为了您口中的大局,和任家……”
*
九月刚过五日,长公主就在自己府里办起了赏菊宴,她遍邀满新京的权贵,尤其是那些俊美风雅的年轻公子们。
当然,这样的乐子又怎么能不邀她最疼的皇侄女呢?
蘅芮一早便收到了长公主的请帖,请帖里长公主还特意强调,要她带上她那个公主府里新被赐的侍卫。
蘅芮当然明白长公主是什么意思,还不是满新京现在都对她的这个侍卫好奇死了,姑母就窜了这个局,想让她带人过去给大家看看。
当然,最想看的肯定还是姑母自己。
其实蘅芮有点不喜这样。
鸿襄做了她的侍卫,便是她的人。她的人,她当然要护着。
堂堂七尺男儿,又有哪个愿意被人像看猴一般看乐子的?
所以蘅芮想拒了姑母的邀请。
但收请帖的那日,她刚好正在公主府里与鸿襄习武,便也叫鸿襄看到了那张帖子。
结果没想到,对方竟主动说要去。
如此,她也不好再拒,心道去就去呗,到时若真叫人给折辱了,可别又朝她黑脸。
这不,近两日,蘅芮叫鸿襄教自己一套功夫,鸿襄就选了一套使短剑的招子给她,说是既简单又好学,打起来还好看,学成了也实用。
练武嘛,蘅芮一个新手,免不了有动作是听不懂学不会的,就想叫鸿襄过来近身相教。
可对方一到这时总要黑脸,就好像她在故意占他便宜一样,简直堪比那些被世家望族养在后宅,又管教极严的大小姐们。
菊花宴是从一早就开始,所以鸿襄若先到公主府,再与从宫里出来的蘅芮碰头,两人一起坐马车去长公主府是来不及的。
蘅芮就命其当天直接从质子府出发,自己则直接从皇宫出发。
结果两个人还挺有默契,虽说是分头前往,但路上,他们竟在一处去长公主府必经的窄巷入口偶遇了。
鸿襄坐在马上,侧过脸朝余容公主看去,一瞬间他眸光复杂,后面竟半天都忘了要行礼。
蘅芮也没怪罪,只得意一笑,然后朝对方挺起胸膛:“怎么样?本公主这身打扮还挺帅气吧?”
她又拍了拍身下那匹毫无杂色的雪白小马:“瞧,它也很帅吧!”
原来,今日蘅芮做了一身年轻公子打扮,还是骑马而来。
鸿襄一下回神,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在马上抱拳:“见过公主。”
这女孩本就生得国色,其实无论怎样妆扮都好看,只不过……
只不过今日这身,她腰身未免被束得太细,以至……以至于她上半身,胸口那,被托得……
唉!总之,谁家真公子的胸,会是那般?
鸿襄只瞥一眼便规矩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又投到不远处,几株正被微风扫落片片绿叶的大榆树上。
“公主,九月已入秋,天气渐凉,你还是披一件外衫吧。”
虽然他知道,她根本不在乎旁人目光,但他就是不想待会儿在宴会上,有男人会将那种无法自控的猥琐目光投到她身上。
毕竟刚教了她两日功夫,也算有了份师生之谊不是?
蘅芮闻言一愣,她抬头望了望天,今儿也不冷啊,接着未及收回目光,就觉身上被人兜头披了件什么。
她立即低头去看,原来,是一件很薄的无袖比甲长衫。
长衫上还带着余温,她再一看才发现,竟是鸿襄从自己身上脱下来披给她的。
下意识配合对方将双臂伸进了比甲的两个宽大袖口后,蘅芮刚想开口发难,就又被两只骨节分明,骨相很好看的手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那是鸿襄的手,冷白修长,正于蘅芮胸前一个非常规矩的位置,在仔细帮她系着系带。
蘅芮愣愣抬头,她看向对面那张表情极认真的脸,一时间,适才要出口驳斥的话,此刻怎么说都说不出来了。
除了黑脸和面无表情脸,她还是第一次在鸿襄脸上看到如此温柔的一面,真好不习惯啊!
另一边,刚刚,鸿襄想都没想,几乎下意识就解下自己今儿身上披的,一件虞国样式比甲,然后提马靠近,反手披到了余容公主的身上。
这会儿,比甲帮对方穿好,但两人间距离,也已是马挨着马了。
鸿襄立即策马退开几步。
站定后,他再次望向蘅芮,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当视线往上,不期然撞入了蘅芮那双满是疑惑的杏眸,鸿襄便想都没想,立即别开了眼。
他转过脸,目视前路:“公主,请!咱们该继续走了,不然会迟到。”
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只气息略乱了几许。
蘅芮全程盯着鸿襄,觉得他实在有些莫名其妙,这会儿便撇撇嘴,无所谓道:“嗯,那走吧。”
算了,一件比甲,穿就穿吧,还挺薄的,也不难看。
边想,她边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
嗯……倒也不止不难看,其实这么一搭,好像要比刚才更好看许多。
比甲轻纱薄料,长襟开衫,无领无袖,两侧开叉,衣摆及至膝下,虽说此刻穿在蘅芮身上又长又宽,明显尺寸要大出好多,却意外更显雅致,或者说,有种谪仙落凡之感。
尤其坐在马上,比甲下摆随意散在马背,当马儿前行之际,不时随风翻动起舞,那飘逸的模样,任谁看了不要赞一句:真好一位翩翩美公子啊!
蘅芮低头左看看,右看看,这下,她也满意了。
两个人都满意了,就没再耽搁,一起往窄巷里走去。
此去是距长公主府最近的一条路,马车走不了,最多并行两骑,所以今日蘅芮才会选择骑马。
谁叫她刚从皇宫里出来那会儿,就已经迟了不少。
便见此时的窄巷里,前面,蘅芮和鸿襄两骑并行,后面,蘅芮的宫女和侍卫们,就几骑分散着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多时,窄巷行至过半。
忽然间,鸿襄的耳朵动了动,他警觉地一回头。
转瞬,几道毫无预兆的劲风就从侧面突袭而来。
鸿襄想都没想,他顷刻探身,闪电般从另一匹马上抱过余容公主,再腾空一跃,就脚尖点在马背,借力往更高处跃了去。
不过瞬息,当两只脚踏实落在一侧的院墙上,鸿襄才有机会再次回头去看。
哪料,身后竟凭空多出两名一身劲装的蒙面黑衣人。
接着未及反应,对方就迅疾地开始了第二波袭击。
似曾相识的画面忽然闪过脑海,令鸿襄心陡然一痛,几乎是下意识,他手里紧握的那把长剑就嚯地被举起,然后只见剑影,带着剑啸,向那正冲过来的两人奋力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