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洳领着韩殷七拐八拐地走进一栋偏僻木屋,有一位全头白发但面容看着并不老的男子正在煮什么东西,满屋飘香。
韩殷禁不住地咽口水,这位白发男子正是南央族神医禅丰。
“药香都能把你馋成这样?”
扶洳见韩殷两眼放光像一头终于觅到食物的小饿狼,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也不想想这一路跑来,除了喝水和吃几个野果子充饥,韩殷就没吃过其它任何东西。
对于正在长身体的五岁韩殷而言,他这个人质的生活水平确实挺符合人质待遇的。
“出去一趟就带回这么小个娃娃,你儿子啊?怎么瘦成这样?都瘦得有点脱相了,这衣服松松垮垮的。”
禅丰摸了一下韩殷寡瘦土灰的脸蛋,韩殷也不躲闪,直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在想这位年长的白头大哥会不会懂事一点心善一点赏他一口饭吃。
那个扶洳对待他这样的人质就是简单粗暴地不管死活,很没良心地饿了他一路,也不怕把他饿死。
但粗大条的扶洳可不这么想。
他觉得自己对韩殷已经足够仁义了,至少让他活着到了羌芜,没把他直接扔半路上让凶猛野兽捡了他的小命。
“等会啊!爷爷给你拿好吃的。”
禅丰从大铁锅里端出来一大盅野竹笙炖小野鸡、满满一盘子姜鸭、很长一尾香煎鱼、一碟油滚小白菜,热热闹闹地摆满了小方桌,热腾腾香喷喷的白米饭盛了一大碗放在韩殷面前。
“谢谢,以后我会还你的。”
韩殷举起他的小手朝禅丰鞠躬,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这是他打从娘胎里出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师父,你知道他是谁吗?就随便对他这么好,我出去你就大鱼大肉,平日里我跟你吃饭不是胡萝卜大白菜就是土豆地瓜,跟养兔子一样,这小子是你皇亲国戚啊?待遇这么好!”
扶洳看着桌上的菜一顿抱怨,心如刀割,师父待他真是刻薄啊!
“不吃就给我看火去,有的吃你还叫,没得吃的时候也没见你去打个猎捞个鱼什么的,光吃不做。”
禅丰见扶洳满腹牢骚,想收了他的碗筷。
作为他的师父,既当爹又当妈的把他养这么大岁数,回报竟然是又带回一个小的。
“吃,吃完就去看火,行不?对了,师父,这次左司昀指派给我的剑客全死了,任务失败。”
扶洳塞了满满一嘴食物,说话都有点吃力。
“全死了?聋哑剑客可是羌芜的精锐之师,总共就那么几百号人,你这次出去带走了大部分的人力,左司昀肯定会拿你问罪,你这个羌芜二当家的位子可保不住了。”
禅丰边说边摇头,还给韩殷夹了一个鸡腿。
“那倒不一定,这小家伙是五国之主韩御的弟弟韩殷,黎国太子与他哥是挚友,只要他哥和黎国太子来羌芜救他,黎国太子手中的长陵剑就一定会被我拿到手的,至于他们的命,让左司昀自己去取好了,懒得我费力不讨好。”
说话间,扶洳已经干掉一大碗饭,火速准备盛第二碗。
“韩烨这死老头都要进棺材了还生儿子,真是白糟蹋这么小的孩子了!”
禅丰连声叹息,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盛饭,揭开锅盖一看,干干净净的锅底,真是毫不客气地没给他留一粒饭。
“那可不,他那暴虐儿子韩御一气之下把他整个后宫给清空了,派了个眼线在他身边生了这臭小子。”
“这样论起来,你可不能叫我爷爷,我跟你父王属于一个辈分的,可叫我叔我怎么觉得这么怪了?还是叫我大伯吧!我这不孝子徒弟是不是一路上尽欺负你啊?慢点吃,不够饭就吃菜,虽然被掳来莫名地当了人质,但人质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饱饭,大人总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就随意谅解一下他随手把你当成了用来威胁他人的工具吧!”
禅丰盛了一碗鸡汤给韩殷,韩殷眼泪叭叭地埋头喝。
这世上,除了他哥给过他极少的温暖,还没有人如此贴心地待他。
整个明王宫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寄宿的鸟笼,母妃恪守本分,父王疯癫成狂。
“你看你把这娃虐待得都不敢大声哭了,对一个小孩子下手,你也真够有出息的。”
禅丰见韩殷强忍着眼泪委屈得不成样子,责备扶洳不知善恶尺度。
“师父,这小子别看只有五岁,精得狠呢!你活到这把年纪小心别被他骗了,我这一路可被他折磨得够呛,好不容易才喘口气了。”
扶洳奋力维护自己仅剩不多的尊严,对比已经成年的自己,同为男子的韩殷比较好博得他师父老人家的好感度。
“你多大岁数了,被他折磨?难道你的能耐就是在我这蹭吃蹭喝蹭睡?堂堂羌芜二当家,你还要脸不?幸亏我从不指望你干点正经事。”
“我这二当家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只能跟着师父您老人家混了,左司昀那混蛋很快要栽我手上了,他父亲欠下的那笔账,总该要还了。”
扶洳夹了鱼头,把鱼尾放他师父的空碗里,剩下鱼中部分倒在韩殷喝完鸡汤的碗里,一条鱼就这么干净利落地被他自作主张地瓜分了。
“出去一趟,脑子突然开窍了?”
禅丰拨弄着鱼刺,挑出没刺的鱼肉给韩殷。
“师父,差点忘了跟你说了,我遇见了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善吹笛,所吹之曲可集天地之力为自己所用。”
扶洳放下筷子认真说道,鸡汤香味浓郁,他忍不住又喝了一碗。
“一模一样?你该不会眼花吧!”
禅丰一直挑刺的手停顿了一下,脸上冒出苦笑。
“师父,真没眼花,你成过亲生过孩子没?如果不是血浓于水的关系,怎么会如此相像?”
扶洳在禅丰的表情里捕捉到异样,只是他不敢肯定。
有些事情,师父是不是装作不记得了?
“你刚刚说可以集天地之力的曲子应该是天阶神曲吟阳曲,那是白氏一族的传承曲,既然会奏吟阳曲,那就是白氏当家宗主,白氏宗主我可是见过的,与我一点都不像。”
禅丰没有正面回答扶洳的问题,而是从侧面转移了话题。
“你被这套斩生机甲困在羌芜已经二十多年了,你见过的白氏宗主肯定是老宗主,现在的白氏宗主年纪轻轻,年龄与我相仿的,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这小子,他可比我清楚。”
扶洳指着韩殷,韩殷突然抬头看着禅丰。
“他叫白默,是我御哥哥的朋友的朋友,第一眼看到大伯,也觉得大伯与默哥哥长得十分相似。”
关键时刻,韩殷做了扶洳的证人,扶洳突然觉得有点愧对与他。
确实把他饿着了,华丽的衣服穿身上原本正合适,现如今感觉是套在身上,尺寸大了几号。
“白默?”
禅丰有点不知所措。
记忆的匣子一下被拉开,很多画面拼凑到一起,却没有完整的连接性。
“我跟我姐去我御哥哥的府上玩,是他来迎接我们的,他跟我姐吵了起来,然后我就问我御哥哥这个人是谁,御哥哥说是住在府上的一位朋友的朋友。”
“那个朋友就是黎国太子云凛,朋友的朋友就是白默,而白默与师父您长得极其相似,师父,他该不会是你失踪多年的儿子吧?”
扶洳终于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可他从未听师父说起过任何关于家人的事。
“如果真是你的儿子,那他怎么成了白氏宗主?还得到了吟阳曲的传承。”
太多疑问了,七日之约一到,如果云凛和韩御真的来了羌芜,那个白默会不会也跟着过来了?
他们三人的关系可不一般,如果也跟着过来,师父会不会当场认儿子了?
扶洳心里翻过一个又一个问题,或许只能等到七日之约才会有答案了。
“他会来羌芜吗?”
禅丰慢慢地喝着鸡汤,韩殷沉默地看着他,扶洳也停止了发问。
“不知道,但是如果他不来,你可以出去见他。”
“怎么出去?”
“长陵剑可破万物,用长陵剑卸斩生机甲,逃离羌芜,再也不要回到这个鬼地方。”
“这就是你主动领命行刺黎明两国继承人的目的?”
“我不知道左司昀得了长陵剑干嘛用,反正我得了长陵剑就是要破了这斩生机甲,还你自由身。”
“长陵剑本就出自羌芜,在羌芜有一个说法,刀剑不离生,左司昀应该是想通过长陵剑唤醒另一件羌芜神器——承阳刀。”
“师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上善若水任方圆,自然有机会知道得更多。”
“韩殷,我师父待你不薄吧!你可要多念念你家御哥哥和你御哥哥的朋友过来羌芜救你,不止救了你,还可以救你大伯啊!两全其美,这样的功德以后可以积福升天的。”
“善人自有善缘,善缘促成善事。”
韩殷说话变得跟念经一样。
扶洳看着他,一股子酸味袭上心头。
五岁的韩殷说话自带书香气,这一点自己是比不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