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开进了山,直接到了半山腰。
苏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脑海中仔细回想着A区有没有什么适合关人的地方,但最终还是放弃。
因为A区每一座庄园深宅都是适合搞囚禁的风水宝地。
电控的铁门缓缓拉开,隐藏在深红枫叶中的庄园慢慢映入众人的眼睛。
此时还未到主人晨起的时间,只有路旁几盏夜灯亮着。在厚重风雨下,漆黑的森严建筑一寸一寸迫近他们。
但当林愿的车子慢慢开进大门之后,前排的屋子迅速点亮了暖黄的灯光,似在为来人照亮归家之路。
银灰色的汽车停靠在了别墅门前,刚一停稳,门口站着的佣人们便撑开宽敞的黑色雨伞,踏入雨水中为他们遮挡风雨。
林愿扣着方向盘想了一下,还是设定好停车指令下了车,借着伞走到门廊。
爱德华跳下车,走到后座把他的病人搀出来——苏俞的腿上还有些伤,行动仍然有些不便。
候在门口的女仆长瑞希见状吩咐人准备了一辆自动的轮椅,苏俞手撑在爱德华肩上,对她道了声谢。
西弗按照预定的线路开去了停车场,而后一直跟在后面的越野也到了地方,还没等佣人撑伞接他,司机便火急火燎地下了车,冒着雨冲进了门廊。
那人抱怨道:“这雨可下得真大!”
林愿语气平淡:“那你又不肯等人撑伞,淋着吧。”
坐在轮椅上的苏俞眼睛微微瞪大,看着眼前这个拍打衣服水汽的男人。
他和林愿差不多高,样貌俊朗,肤色略黑,眼睛炯炯有神。后颈没有腺体,是个Beta。
最关键的是他的身份,中央军目前最年轻的上校——周沅清。
“恶言伤人心啊!”
林愿懒得理他,让爱德华做一套全套的身体检查,见人进去了之后问瑞希:“陛下人呢?”
瑞希:“陛下在餐厅等候。”
林愿点头,和周沅清一起进去了。
餐厅里,李沉寓坐在主位上喝咖啡。
林愿和周沅清挑了边上的位置坐下,很快佣人便端上来今日的早餐,东西兼有,种类丰富。
李沉寓问:“人带回来了?”
林愿给自己打了一碗菌菇鸡丝粥,闻言道:“让爱德华带去检查身体了,这里设备齐全一点。”说完又和紧随他们而来的瑞希说,“待会记得给他们送早饭。”
瑞希点头:“已经准备了。”
林愿就着酱菜一勺一勺喝着刚熬好的咸粥,对对面啃面包的周沅清说:“我让陛下找个外援,没想到把您老人家召来了,谢了。”
周沅清还在给面包抹蓝莓酱,抬眼看他:“没办法,人太善良。”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下嘴炮,最后止戈在李沉寓放下咖啡后的瓷杯碰撞声。
“对追你们的人,有想法吗?”他问林愿。
林愿夹了块排骨:“苏俞从T区逃出来后被追杀,那人作为通缉犯,却能明目张胆地出现在T区以外,实在可疑。”
周沅清:“呵,上面有人帮他们呗。”
林愿摇头:“做得太干净了。我也不好调用监察所的权限来查,太明目张胆。”
他问李沉寓:“你那能行吗?”
周沅清插嘴:“你这话说的忒没水平。他要不行,整个联盟还有谁能行?”
李沉寓:……
林愿:……
李沉寓咳了一声:“我来处理。”
林愿满意地给他夹了一个虾饺。
周沅清见状“啧”了一声。
林愿:“少弄出些怪动静。”
“你要是肯松口,有人早巴巴凑过来了。还不都是你自己累的?”
周沅清装听不见,慢慢悠悠地磨着盘子里的香肠。
林愿冷哼一声:“逃避。”
————
办公室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来我这干嘛?”
“当然是有事。”
林愿把被雨淋得半湿的外套脱下来摊在沙发上,一屁股往办公椅坐下,翘起腿看向撑在他办公桌上的埃里克。
“说。”
埃里克抿唇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前两天官员聚众淫/乱的案子,能不能转到我这里?”
林愿诧异地抬眼看向金发男子,直起半身从桌上排列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翻开来转过去正对着埃里克指着其中一行敲了敲:“这玩意儿你给背忘了?”
桌面上摊着的文件头上写着四个大字——行为守则。
监察所《行为守则》第五条:事务转移需经所长批准,不可私下移接。
埃里克皱起眉头:“你桌上放这个东西干嘛?”
林愿“喏”一声:“这不就有的干了。”
埃里克:……
埃里克有些烦躁:“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林愿微笑:“我向来遵纪守法。况且就算我不守这个规矩,你连原因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敢把这个案子转给你,万一出了什么事,头一个处理的就是我。”
埃里克面色纠结地盯着办公桌后优哉游哉转椅子的林愿,神色几经变幻,还是咬咬牙,道:“这件事,同我父亲有牵扯,你明白吗?”
林愿手里拿了一只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笔尾巴怼着半边脸戳,听了他这番话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你编也编个像样的理由,你老爹那个胆子哪干得出这种事,说你那个堂哥还差不多。”
他扯着嘴打开笔记本,在触屏上操作了一下,调出了一个页面,随后用手掰着屏幕转过去对着埃里克,右手的笔指着页面上的照片,道:“因为他?”
照片上是一个看着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平平无奇,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半个眼睛,眼神阴郁地盯着摄像机。
埃里克看见那张照片的瞬间,撑在办公桌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眼神略有些躲闪,面色忽而不太自然。
“中央军校毕业生,毕业后被派至第二域军。三年前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违纪,被开除军籍,遣返回乡。这次恶**件,他作为拉皮条的中间人被我们逮捕,现在还关在所里的禁闭室里。”
林愿慢悠悠地给埃里克作介绍,眼看着他面色越来越难看。
“当然这些都无足轻重。”林愿说,“监察所的系统查不到他的具体身份,但不代表我查不到。”
埃里克抬头:“你想说什么?”
林愿朝他压了压手:“冷静,我又不会说出去。你既然不肯告诉我真实原因,那我现在也可以把我的推测讲给你听,也给了我一个移交案子的理由嘛。”
埃里克冷眼看他:“你有这么好心?”
“因为我好奇呀。”林愿说,“刚正不阿的一级监察官埃里克,会怎样处理曾经恩师的私生子呢?”
埃里克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良久认命般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来。
“是,他是庄所长的私生子。”他睁开眼睛,神色疲惫。
“就因为是私生子,当年的案子才未能牵涉到他。”
林愿轻啧一声,手上的笔敲了敲屏幕:“都这样了还硬要保?”
埃里克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话语里包裹着深深的无奈:“他是老师的唯一血脉了。”
“所以我请求你,将案子转接给我,作为交易,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
“好,我答应你。”林愿直截了当。
埃里克被他的爽快震住了,诧异地看着林愿:“你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林愿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又不是什么非锁在我手里不可的案子,我为什么一定要揪着不放?况且我又不是私下转,待会去所长那里打个审批,这件事就和我没关系了,你最后搞了什么出来也和我无关。”
埃里克皱紧眉头,不太认同:“你要去所长那里走正式流程?你用什么理由?”
林愿看着天花板想了想:“就拿——”
“咳——你说什么?”优雅端庄的李所长非常不优雅地被手里的茶水呛到,顺着喉咙看着办公桌前站着的下属。
“您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
林愿不管边上同样瞠目结舌和他一起过来的埃里克,清了清嗓子,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我说,我想把现在手上的一部分事情转交给埃里克,最近在备孕,得养养身体。”
埃里克从未想到这话能从林愿嘴里说出口,声音颤抖:“你?备孕?!”
不是,来之前没告诉他要用这么震悚的理由啊!
“你连婚都没结啊!”
李月明瞥了一眼傻站在边上的埃里克,对他说:“你先出去吧,我和林愿单独谈谈。”
埃里克同手同脚地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林愿和李月明两人。
李月明指着靠墙的沙发:“你先坐。”
林愿从容地坐了上去,视线看向办公桌后的人。
李月明是一个Beta,虽已人过五旬,但保养得当,看着也不过三四十岁。岁月不败美人,即使穿着朴素,依旧气质出众。
李所长二十岁进检察院,雷厉风行了几十年,是直辖有名的女强人。在被陛下委托来担任监察所所长一职前,已经在检察院院长的位子上坐了不少时日。
这样一个强势的人,此刻却斟酌着开口:“你刚刚说的,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林愿笑说:“都一样吧。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李月明沉默了。
李沉寓不仅是她姐姐唯一的孩子,也是帝国的第一领导人。
作为皇帝,年过三十却还未有子嗣,要知道,他父皇亨利三世在二十多岁就有了他。这之后几十年,辉煌宫再也没有好消息传来。就连林愿和她外甥的关系,也是她无意中撞见的,不然,她真要去过问陛下的生理和心理状况了。
但她也不会轻易就相信了面前人的说法。林愿不只是陛下的Omega,他还是监察所的一级监察官,仅仅因为“备孕”这一理由放下工作,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不过她相信林愿有自己的分寸,因此也只是说:“那你自己安排好吧,末了交给我就行。”
林愿乖巧点头。
“谢谢所长体谅。”
“行,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
林愿从所长办公室推门出来,就看见埃里克一脸复杂地站在门口等他。
“所长答应了,你现在和我去商量一下交接。”
“那个,对不起。”
林愿疑惑地瞧着脸色不太自然的埃里克,道:“道歉干嘛?”
埃里克罕见的扭扭捏捏:“就,你刚刚说的,呃,备孕。”
林愿迈步往自己的办公室去:“哦这个啊。其实用别的理由也可以,但我想了一下,用这个理由所长就不会过问太多。”
“那你之后怎么和所长解释?”埃里克亦步亦趋。
林愿毫不在意:“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呗。这就是个概率事件,不会怎么样的。”
埃里克还想再说什么,但走廊上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他也只好将话咽下。
进了办公室,埃里克正想说话,却被险些拍在脑门上的文件夹堵住嘴巴。
“行了。”林愿制止他刨根问底的行为,“别当好奇宝宝了,把工作分配了,我还等着下班呢。”
埃里克要的那个案子的转接并不难,很大部分已经转移给检察院了。林愿和埃里克安排好负责交接的人员,又为了圆谎挑了几个还未开始处理的事情扔给埃里克,林愿倒是也乐得清闲。
好悬在下班时间把事儿干完了。林愿伸了个懒腰,把整理好的文件资料打包到一起,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回家了。
“今天,谢谢你了。”埃里克扒着块板子,眼神诚恳。
“谢就不必了。”林愿手上拎着个包,把大衣堆在小臂上,“你还欠我个人情呢。走了,回见。”
“那好吧,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