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枷锁：爱你，违背天下 第3章 绝望的深渊

药品管理局的清洁工作，一干就是六年。

这六年里，艾琳娜目睹了管理局里无数高阶级的正式员工来了又去，但她始终如一地待在原地。她的存在就像地板上的一块污渍，或许曾被注意到，但转瞬间便被遗忘。那些头戴光鲜头衔的员工从未与她多说一句话，他们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就像穿过空气一般。即使她尽职尽责，默默无闻，她的存在仿佛只是维持这个庞大机构运转的一个不起眼的齿轮。艾琳娜早已习惯了这种被忽视的生活，甚至在某些时刻感到庆幸，因为被忽视至少意味着她不会成为话题或目标。

但领班却不会忽视她。艾琳娜的生活被领班的一举一动牢牢掌控着。她的一点小错误都会被无情放大，轻则是一顿冷漠的训斥，重则是直接扣减工资，甚至毫无人道的体罚。一次，艾琳娜因为清扫走廊时没注意到一块没擦干净的污渍，被领班罚扣了整整一天的工资，还被要求下班后不准回家，命令她跪在那块曾经有污渍的地方两个小时才勉强同意她离开。她想着兜里那张扣款单，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只能低头忍受。因为她知道，她所遭受的一切在伊莱恩帝国的阶级框架下都是合理且受到法律保护的。

这六年里，艾琳娜从未停止过打两份工的生活。她清晨在管理局完成一天的清洁工作后，便赶往城里的一家餐馆兼职。餐馆的工作更加辛苦，她需要不停地端盘子、清洗碗碟，直到深夜。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冷水里，皮肤已经皲裂成一道道细小的伤口。肩膀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这具身体已接近极限。但她没有时间去停下，她不敢停下。

她工作的那家旅馆早已倒闭。起初，她以为自己会因为旅馆的倒闭而失去生计，可她发现，多年的经验让她在清洁行业内逐渐摸索出一套生存法则。找到餐馆的工作时，她甚至没费太多口舌，仅凭一份简单的履历和诚恳的态度便得到了机会。然而，哪怕这两份工作加在一起，收入依然微薄得像一片薄冰，随时可能裂开。

她的母亲玛丽安病情越来越重，医院寄来的账单堆成了小山。每一张账单上冰冷的数字都像是一把刀，切割着艾琳娜仅剩的希望。她每天清晨醒来，都要面对一个冰冷的现实：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填满这个无底洞。

终于，那一天来了——医院寄来了一封盖着鲜红公章的通知信。

“如您未能在一月内结清欠款，本院将限制病人治疗，并对欠款人提起法律诉讼。”

那一天，艾琳娜将信拿在手里，站在母亲的床旁，许久没有说话。她看着母亲瘦弱的身躯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囊，最终还是选择了默默承受这一切重担。她清楚，她不能让自己的母亲拖着这副身躯承受更多生活的压力了。她有时也会觉得委屈和不甘，可那感觉却像是极寒之地的雪，轻轻一碰，碎成冰刺，像指尖的一根倒刺，不值一提，却在每次细微的触碰中，扯出难以言喻的痛。

然而，她知道自己几乎走到了绝路。她不能眼看着母亲的病情起起伏伏而受不到有效的治疗，更不能等到一纸法院传票的那一天。在伊莱恩帝国，底层阶级的人如果身负法院传票，那基本就与正常的生活无缘了，没有雇主会录用有法院传票记录的清洁工。六年多不分昼夜的工作，换来的只是一点点勉强维持生活的收入，远不足以偿还这笔巨大的医疗债务。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她的父亲早在母亲怀孕时便因酗酒去世。她唯一的依靠，只有自己。

她试图向同事借钱，但无论是管理局里的其他负责清洁的同事，还是餐馆里的其他兼职工，要么是表示自己也并不富裕，爱莫能助，要么就是对她的求助嗤之以鼻。有人甚至讥笑道：“你每天干这么多活，还差钱？你不是说你有个贵族雇主吗，去找他们啊！”

这一句无心的嘲讽，却像是一记重锤，将她击倒在地。

回到家中，艾琳娜瘫坐在熟睡的的母亲床旁，她将脸埋在手掌间，泪水无声地流下。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却依然逃不过命运的枷锁。

这天夜里，艾琳娜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窗外的寒风呼啸着，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她曾经满怀希望地离开卡斯特尔庄园，发誓要为母亲带来更好的生活。可现在，她甚至连母亲最基本的治疗都无法保障。

“难道这一切，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艾琳娜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她不再奢望谁能帮助她，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绝望的边缘。

她握紧了拳头，低声对自己说：“艾琳娜，不能放弃，绝不能放弃。”

初冬的寒意更显刺骨，天空阴沉得像是压低的铅板，艾琳娜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卡斯特尔家族的庄园。她攥紧手中的旧围巾，那是母亲在年轻时用微薄的工资买来的，如今已经褪色、起毛。她的心中充满矛盾——羞耻、忐忑、不甘和微弱的希望交织成一团，让她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也许洛伦特先生会倾听我请求，也许夫人伊莎贝尔还记得我母亲的忠诚。”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些话，仿佛是一种祈祷。卡斯特尔家族曾是玛丽安侍奉半生的主人，他们的威严和奢华对年轻时的艾琳娜来说，是触不可及的神话。如今，她不得不以恳求者的姿态回到这个地方，为了她的母亲，为了那微乎其微的救赎可能。

她走到庄园门口，深吸一口气，伸手按响了门铃。冷风从大衣的破洞中灌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过了片刻，门打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用冰冷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请告诉家主或者夫人，玛丽安的女儿艾琳娜想见他们……求您了，我有急事。”艾琳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谦卑，却掩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管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进了屋。不久后，他重新出现，面无表情地说道：“夫人答应见你，但只有五分钟。”

艾琳娜点点头，低声道谢，随后被引入庄园的客厅。曾经富丽堂皇的陈设此刻对她而言变得无比刺眼，每一件昂贵的器皿和装饰都像是在嘲笑她的卑微。她站在原地，双手紧握，努力压下涌上心头的羞耻感。

不久，伊莎贝尔夫人走了进来。她穿着精致的丝绸长裙，手中拿着一杯红酒，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仆人。她看到艾琳娜，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艾琳娜？你怎么会来这里？”

“夫人……”艾琳娜低下头，声音颤抖，“我母亲玛丽安的病情很严重，医院催促我们支付欠款。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所以想请求您的帮助。母亲为您家侍奉了半辈子，她始终忠心耿耿……我希望，您能看在她过去的付出上，施舍我们一些帮助。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伊莎贝尔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她将手中的红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声音尖锐而不耐烦：“你拿我们家当什么了？慈善机构吗？当年我们已经同情你母亲，破格让你们住在这里。现在居然还敢回来奢求更多？你们这些下等人真是不知感恩！”

“夫人……求您了……”艾琳娜的声音哽咽，“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母亲的病……”

“闭嘴！你真是让我感到反胃！”伊莎贝尔猛地打断她，眼中燃起了怒火，“来人！把这个女人赶出去！让她知道，再敢来叨扰我们的后果！”

两个仆人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艾琳娜的胳膊，将她往门外拖。艾琳娜挣扎着，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夫人，求您了！我只是为了母亲！她很需要您的帮助！”

伊莎贝尔不为所动，甚至冷笑着说道：“如果再敢来，就不是赶出去这么简单了——给她个教训，让她长记性！”

仆人听令，抬手一巴掌重重甩在艾琳娜的脸上。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客厅中回荡，艾琳娜的身体被打得踉跄几步，嘴角渗出血丝，但她依旧没有放弃。她跪在地上，哀求道：“夫人，求求您……只要一点点，哪怕只是暂时的……”

“滚！离远点！”伊莎贝尔高声尖叫，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一只不洁且令人恶心的虫子。

最终，艾琳娜被仆人粗暴地拖出大门，重重地摔在庄园外的泥地上。寒风呼啸，她的头发被吹乱，脸上的红肿和嘴角的血迹刺痛着她的自尊。她挣扎着爬起来，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中却透着一种被压抑到极点的怒火。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心中一片死寂。她曾抱着仅存的一点希冀来到这里，却换来了彻底的羞辱和绝望。曾经的幻想，如今已被现实的冷漠撕得粉碎。

那一晚，艾琳娜坐在母亲的病床旁，握着母亲枯瘦的手，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滑落：“对不起，母亲……我真的尽力了……可是，这个世界真的太冷了……”

深夜的房间里，昏暗的灯光将艾琳娜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无比瘦弱和疲惫。她坐在母亲玛丽安的病床旁，紧紧握住那只苍白而消瘦的手，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哭声惊醒母亲，却发现情绪如决堤般再也无法控制。

那扇庄园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那声清脆的耳光，以及冰冷刺骨的寒风，像是一把刀深深刻在她的心上。她的脸颊依然火辣辣地疼，嘴角的血迹早已干涸，却成了她难以抹去的羞辱印记。她想为母亲做的更多，却一次次被现实的冷漠击垮。

“对不起，母亲……”艾琳娜低声呢喃，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母亲的被单上。她的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轻轻抽动。

一旁，玛丽安本是昏睡着，但耳边传来的轻微啜泣声让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她费力地睁开了双眼，视线模糊了一会儿，终于看清了自己女儿憔悴的脸。

“艾琳娜？”玛丽安的声音微弱却带着担忧，“怎么了？为什么哭？你……你的脸……”她的目光落在艾琳娜红肿的脸颊和嘴角的伤痕上，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艾琳娜一惊，连忙用袖子擦掉眼泪，慌乱地别过头：“没事的，母亲……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玛丽安苍老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颤抖，她抬起自己瘦弱的手，轻轻摸了摸艾琳娜的脸，“摔跤会这样吗？告诉母亲，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艾琳娜的身体一僵，努力压下心头的悲痛，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真的没事，母亲。我只是……太累了，没注意路而已。”

玛丽安听着女儿的话，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她曾为上层阶级的庄园打工多年，见惯了他们对下层人的傲慢和冷漠。艾琳娜脸上的伤痕，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她为自己的病情承担了太多不该承受的重担。

“是不是为了我的病？”玛丽安低声问，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哽咽，“艾琳娜，你是不是为了给我筹医药费，才受了这么多委屈？”

“没有的，母亲……”艾琳娜刚想否认，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难以开口。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

玛丽安的手颤抖着抓住艾琳娜的手，眼中满是自责和痛苦：“艾琳娜，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拖累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用过得这么苦，不用被人这样欺负……”

艾琳娜听到这句话，心中的痛楚瞬间化作酸楚的泪水。她握紧母亲的手，急切地说道：“母亲，别这么说！您是我唯一的亲人啊！除了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可能放弃您，不管多难，我都会坚持下去的！”

玛丽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看着面前的女儿，那个曾经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如今却为了她背负起了沉重的命运。她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疼痛，却只能无力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女儿为她拼尽全力。

“艾琳娜……”玛丽安轻声呼唤，声音微弱得像是破碎的风，“母亲真的很对不起你……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离开，也不想让你受这样的苦！”

“别说这种话！”艾琳娜哽咽着打断她，“我绝不会让您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您总是告诉我，无论生活多难，我们都要一起撑下去。现在也是，我不会放弃您，母亲！”

玛丽安的眼泪如决堤般流出，她用尽全力抬起手臂，将艾琳娜揽入怀中。艾琳娜伏在母亲的肩头，泪水浸湿了她们的衣衫。母女俩紧紧抱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外界的寒冷和命运的重压。

“艾琳娜，你是母亲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母亲只希望，你能过得好……”玛丽安低声呢喃。

“母亲，您也是我最重要的人。”艾琳娜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有您在，我就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夜色深沉，病房中充满了母女的啜泣声。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但在这一刻，那无言的温暖和彼此的依靠，成为她们面对命运的唯一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