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到花厅,来人明显已等候烦躁。左怀容唤道:“母亲。”
厅中坐着的人,闻声而起,莲步轻移,雍容华贵的点缀,亦挡不住眉目间的英气。可惜,多年郁气,破坏了那份凌厉的美。
“劳母亲费心了。”看出对方的担忧,左怀容疏离的神色淡了些,“苏白薇去宫里告状了?嗤!她跑得还真快。”
“哦?她又怎么了?”秦亦舒听到左怀容提起苏白薇,神色中带上了厌烦。自她寻回左怀容,皇后那边就蹦跶的厉害,处处给她找不痛快,要不是她爹屡屡托她娘进宫劝说,她怎么也要因着新仇旧恨废了她。
“不是什么大事。”左怀容不想提扫兴的人,“母亲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秦亦舒嗔怪道。
两人落座,随侍的宫女,手脚麻利地添好茶退了出去。
“我听说那人醒了。”许是为了拉进关系,秦亦舒从不在左怀容面前自称本宫。
左怀容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转头看向秦亦舒,面带疑惑:“母亲是从何处得知?”
“你这府里养了那么多探子,属谁最多?”多年的夫妻情分,早已被权利消磨的所剩无几。皇贵妃又如何,还不是要处处忍让。
虽然早就知道母亲想要逃离皇宫,但左怀容还是有些惊讶于她的洒脱。
“怎么这么看着你娘我?”秦亦舒伸手捏了下左怀容的脸,“你说你天天臭着张脸,小悦儿能喜欢你?看开点!就算这天捅漏了,娘也能帮你。”
“帮我捅的再大点?”左怀容没好气地推开她的手。
秦亦舒讪讪地收回手,正色道:“你现在什么打算?那人似乎想让你带着霜华出席秋月宴,以五皇子妃的身份。”
“推不掉吗?”
“难!他的耐心也差不多要耗没了,更何况现在知道霜华醒了。除非你能提供他比侮辱谷时悦更刺激的消遣。”秦亦舒越来越期待秋月宴了。左怀容也是时候该向她证明自己了。
“刺激啊?你不怕他受不住吗?”左怀容很不想承认自己有个烂爹。
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口点心吃完,秦亦舒满不在乎地回道:“管他呢,只要不影响咱们的计划就行。”
“那是我与殿下的计划。”左怀容指正道。
“啧!”秦亦舒上下打量一番,嘴角藏着促狭,“这是你们的情趣吗?你私下里喊小悦儿都是殿下?我还以为你会喊他悦哥哥,霜华哥哥呢!”
左怀容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这个为老不尊的是他娘,不是别人,不是别人。
“好了,不打趣你了,我说真的,不让我见见他吗?”秦亦舒很好奇谷时悦这个人。自左怀容被接回到现在,除了园里的人,竟没有一个人见过谷时悦的真实样貌。
“他刚想起来,你别去打扰他。”左怀容警告道,“至于秋月宴,我会处理。”
被拒绝,秦亦舒也不生气,她很清楚,左怀容将那人看得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今天过来,她也只是想传个消息,试试看能不能见到人。既然见不到,那她也不继续呆着碍事。
“我知你心中有分寸,但事事不可能皆如你所愿。以前是我亏欠了你,也不求你原谅,只要别恨我,我就满足了。”秦亦舒活这么大,没心甘情愿对谁低过头,左怀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最后一口茶饮尽,左怀容放下杯子,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其实我还挺庆幸的,不然我也遇不到他了。也许有得必有失,我感觉挺好的。况且,您现在不是很好的坐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难得煽情一次,被左怀容这么一说,秦亦舒心里反倒是轻松了许多,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真的不能让我见见?”
“不能。”
再次被一口否定,秦亦舒看着左怀容,忽然眼睛一眯,不怀好意地笑问道:“不会是你不说,人家什么都还不知道吧?难道说你还是……”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秦亦舒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
很好,秦亦舒的话正中靶心。左怀容的脸色更难看了。
“要不,娘给你出出主意?”秦亦舒继续捉弄道。
沉默,左怀容虽不想跟谷时悦解释这三年,但能看着他,也比在这里和个为老不尊的人聊这些好,“好了,您该回去了。”
秦亦舒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小声抱怨道:“这都临近中午了,连顿午膳也不愿意一起吃吗?果然还是不喜欢我这个娘。哎!”
左怀容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谁才是做长辈的那个。丢下一句“你想吃什么让福伯准备。”便离开了。
看着左怀容鲜活的样子,秦亦舒越来越好奇谷时悦这个人了。之前失忆时,左怀容天天粘着人,都没这样鲜活,这才醒来第一天啊。
“娘娘!殿下着我来问您午膳用些什么。”福伯敲了几下门后,才出声询问。
“他去容霜园了?”
“回娘娘,殿下是去了容霜园。”
“那你去回他。就说我回去了,让他陪霜华好好用膳。”秦亦舒不喜一个人用膳,看这情形,左怀容是不会陪她吃饭了,不如回秦家看看她爹娘,毕竟出宫一趟不容易。
左怀容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到了地方,他还是没想好该如何解释这极其离谱的身世纠葛。
“殿下,您站在这儿做什么?”还未走到容霜园,福伯就看到他家殿下在容霜园门口站桩,要不是知道容霜园里头那位的性情,他还真不敢上前询问。
“咳咳!”左怀容掩饰地咳了两声,心下懊恼,面上却不动声色,“福伯,你怎么过来了?”
“娘娘让我回禀您,她回去了。您看容霜园这边是否现在传午膳?”
“送吧。”
容霜园里,谷时悦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喉咙火烧似的,摸索着去拿茶杯,却摸了个空。
敲门无人应,左怀容心中一慌,推门而入。听到内室那边传来的细弱声音,快步进去寻人。
手一摸很烫,左怀容心道糟糕,连忙吩咐福伯去找大夫。
“福伯!快!快去找陆神医!”
还未离开的秦亦舒看到福伯匆匆忙忙往外走,心下一转,转身往容霜园走去。
“霜华出事了?”
左怀容回头看向秦亦舒,眉头一皱:“您怎么过来了?”
“刚准备走,就看到福伯急匆匆的。你府里能如此行事匆匆的,也只有这容霜园的事了。所以就过来看看喽。”秦亦舒看着被左怀容挡的死死的谷时悦,翻了个白眼,她这个儿子也忒护犊子了些,“让太医给瞧瞧?”
“你出宫还带太医?”
“那人给的,不用白不用。”
“可信吗?”左怀容用湿毛巾一点点擦掉谷时悦额头的汗。
“一半一半吧。我救过他的命,但他不会说谎话。”
略一思索,左怀容便应道:“让人过来吧。”
“青韵,去把人叫来。”
“是。”青韵自小跟着秦亦舒,后来秦亦舒进了宫,她也跟着去做了贴身侍女,她办事,秦亦舒放心。
左怀容为谷时悦调整好姿势,盖好被子,让他尽量睡得舒服些。
“你出宫怎么会带着太医?”
“有人想知道他的情况啊!”说着,秦亦舒指了指床上的人。余光看到左怀容脸色不好,秦亦舒赶在左怀容生气前解释道,“你不让他正大光明的看,他还可以暗地里查,顺水推舟的事。放心!李太医是个医痴。”
还不等左怀容说什么,就听到青韵通禀:“娘娘!李太医到了。”
“进来吧。”
将床帐放下,只留一截小臂在外。左怀容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太医看诊。
“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脉象?”李太医表情困惑。
收回手,李太医想要掀开床帐面诊,猛然反应过来不妥,转头看向左怀容及秦亦舒。
“皇贵妃娘娘,五皇子殿下,可容我看看榻上之人的面色?”
“不可!”
“这……”李太医迟疑地看向秦亦舒。
“但说无妨!”秦亦舒在外人面前,端的是一副凌厉气势。
“回娘娘,此人脉象细弱迟缓,应是久病未愈之人,但脉象间却又有些不同。”李太医最后一句说的凝重。
“什么意思?”左怀容忍不住问道。
“敢问殿下,床上之人可是男子?”
“男子。”
“臣斗胆请问殿下,为此人治病的大夫是何人?可否请他前来?”李太医看向左怀容的目光中满是渴望。
“你先给他治病,其他的容后再说。”左怀容满脑子都是谷时悦生病了,要不是这太医还有点用,他真想把人直接扔出去。
看到左怀容目露不耐,秦亦舒立刻将话接过来,声音严肃道:“李太医,先救人!”
“……”李太医被呵斥后,才想起面前的人不是他能讨价还价的,但他还是厚着脸皮道,“娘娘,不是臣不救,是臣怕用的药会相冲,反累及其身。但好在只是受了些风,只要出了汗退热便可。”
觎了两眼左怀容,李太医复又说道:“要是之前那位能继续来诊治,效果应当会更好。”
“好了,本殿下知道了,你下去吧!”既然没用,左怀容更没得心情让他在这里碍眼。
李太医磨磨蹭蹭不太想走,他想见见那人,眼看左怀容这儿行不通,便苦着张脸,期期艾艾地看着秦亦舒:“娘娘!”
被一个老头子这么看着,秦亦舒下意识往后撤了下身子。想到李太医的作用,秦亦舒还是委婉劝道:“不如让他留到中秋后?等那个时候,他不走,本宫亲自带人绑他回去。”
闻言,李太医两眼放光地看向左怀容。
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左怀容眉毛一挑,轻笑一声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
“可以就行,可以就行!至于其他,殿下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李太医激动地胡子拽掉两根。
“福伯,替李太医准备个院子。”
“是,殿下。”
见人都走了,秦亦舒屏退侍从,看着左怀容,面色凝重道:“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看不得某些人舒坦罢了。”左怀容掀开床帐,用锦被将谷时悦裹得密不透风。
“那秋月宴,我还能看上好戏吗?”秦亦舒最近被皇后烦的有些头疼,就想看些乐子。
低头看到怀里人虚弱的样子,左怀容怜惜地在谷时悦额头落下一吻。连人带被子搂紧,左怀容轻柔地拍着,试图让谷时悦睡得舒服些。
对于秦亦舒的询问,左怀容也只是手顿了一下。
以为左怀容不会回她,秦亦舒自讨无趣,打算离开。虽然不介意看自家儿子秀恩爱,但她怕左怀容介意。
“既然他不放心我这里,那就随了他的愿,让他在那位置上如坐针毡好了。”左怀容垂眸盯着因起热而泛着潮红的谷时悦。
左怀容突然激进的做法,让秦亦舒皱眉:“羽翼未丰时,冲动行事为大忌。这话是你说的!”
“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就不会说刚刚那些话!”
“我不需要你管!”
“我怎么能不管你!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的!”秦亦舒很讨厌左怀容说那句话。
自始至终,左怀容都没抬头看秦亦舒,他其实是心疼这个母亲的,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人。
“说吧!你想做什么?”秦亦舒无奈,她知道她改变不了左怀容的决定,只能自己收拾好心情问道。
“有些位置也该动一动了。”左怀容原本不想这么早行动的,但秦亦舒的话提醒了他,他再多的筹谋也不可能完完全全防住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