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个忠实听众居然跟上了尉回的思路,从鬼群里弱弱地传出一声疑问:“那个高个子的鬼不是一直醒着吗?为什么不能是他告诉别人的呢?”
说的在理,大家被提醒到,统一看向这么久一句话说不出的那个浑身金色、面目狰狞的鬼。背对的客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个别好奇心重的想凑上前排,刚一有动作就瞟到尉回若有似无的眼神。
老板手指轻点桌面,无声地警告劝退了大家。
不安分的客人都退回原先的位置,屋内依旧安静只听得见呼吸。山途思考着这种可能性,左右想想都合乎逻辑,找不到破绽。
提齐睡着了,清林醒着,提齐醒来后看见了清林在和那个男人说话,没有鬼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就没有鬼能知道那个男的究竟有没有从清林这听到信息。
换个角度想,孟婆的知名度不低,几乎所有到地府的鬼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就算他们不提前说自己认识孟婆,那个男人在说出让他们来找孟婆时,清林也会告诉他。
“找孟婆然后呢?让她来救吗?”
尉回率先打破沉默。
那个男人让清林和提齐带着一只马上要化厉的鬼去找孟婆,然后呢?想让孟婆干什么?
越是在地府待的时间久就越是知道,这件事找孟婆是没用的。她既不能解决化厉的事,厉鬼不能马上投胎也就不归她管。
黄泉街是入地府第一个鬼最多最聚集的地方,让两个新鬼带着厉鬼到黄泉街来,无疑是往人群里扔炸弹、鬼群里丢黄符。运气好不被影响滋生怨气,也会让魂体产生怨核,带着投胎入凡,即使转生也会变成标准的反社会人格。天道难容、世道痛恨,命自然好不到哪去。
运气不好,就会像李子书那样化厉,灵魂被困、无法投胎,剥经削骨丢进奈河底千千年,永不见日。再严重点,魂魄承受不住怨气而被撑爆,当场魂飞魄散身死道消,再无下辈子。
那个家伙明知道是化厉,哄骗提齐找孟婆的目的是什么?报复地府还是毁掉黄泉街?
“况且,发生这种事不应该找地府经办处吗?比起一个在黄泉街管孟婆汤的鬼,专门处理这种事的经办处不应该更有经验?”
尉回看向孟婆:“知道你的真身每天都在这,完全不担心这俩日期新鲜的鬼背着一个厉鬼走这么远的路过来扑了个空。这种家伙会不知道不能把厉鬼带到黄泉街吗?”
“还是说,你在地府有什么救鬼于水深火热,什么都能做到即便厉鬼也可以投胎的传言吗?”
孟婆一个劲摇头,就差把脑袋摇飞出去:“没有,绝对没有!我真的非常低调,三生石可以作证!”
说完她殷勤又渴望地望着旁边陷入思考的三生石,见他没有反应慌张地抓着肩膀就是一顿摇,“说句话说句话,我是不是非常低调非常敬业,绝对没有祸害地府的心思!”
三生石被晃得差些摔下椅子,好险抓住了木桌一把推开孟婆的手,表示了肯定。
“所以这里有很大的问题!”山途一锤定音。
提齐已经慌张地难以自持,他不断地移动目光看每一个开口说话的人,握紧的拳不住颤抖。
虽然身体不适感仍然强烈,但尉回那一盆从头浇灌的金光当真有效,提齐现在脑子无比清楚。
他们说的每一句提齐都能清楚地知道意思,越是理解心里的恐慌就越大。
那个他盲目相信的男人真的有问题。自己没有确认清楚状况,仅凭一面之词就相信了一切,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就是被自己又一次、再一次的粗心,害死了。
提齐的汗止不住流,浸湿了背,很快全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泪已经流干了,就连血都淌不出一滴。眼前变得恍惚,声音忽大忽小在耳膜炸开,他什么也听不见。
“提齐?提齐?”
尉回注意到提齐的异样,微皱眉头喊他。
提齐缓过神,双眼茫然地环顾一众围在旁边的鬼。每个鬼都在看自己,眼神毫不掩饰地在他全身上下打量,目光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好奇的、鄙夷的、不屑的、深究的、厌恶的……
四面八方包裹着他,无数的声音无死角在他脑海里叫嚣,质问他是不是真的出卖朋友,是不是为了自己而害死朋友,是不是恶人先告状被揭发才没有辩解……
提齐承受不住情绪的崩溃,在混乱的思绪中猛然抓住了一根稻草想要从舆论中解救自己:“清林……是清林说没有问题,要相信好心人的……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陷害小书……我什么都不知道,清林让我不要说太多,他说我要是说太多……说太多大家就会知道小书的事很棘手,孟婆就不会愿意帮我们了……”
他不停地摇头,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要说下一句,仿佛如果没说完自己就会是这件事的真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小书她一直在流血,在变红……我只能听清林的,我一直都听他的……我真的没有要害小书,我那么喜欢她我怎么会害她……”
提齐越说越小声,众鬼却不约而同的沉默着。
尉回毫无表情,他静静地看着提齐痛苦地挣扎,直到不再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尉回才转头看了一眼山途。
山途接收到目光,失去了若有似无的默契,疑惑地看回去。尉回朝金色捆住的男鬼挑挑下巴,“员工”这才明白,抬手解开了禁言。
终于能自由说话的男鬼依旧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尉回说的话他一字不落都听完了,难以辩驳,无从脱罪,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要自己不再说话,剩下的事实只会烂在他肚子里,地府不会知道,大人终会成功。
本以为事情该结束了,男鬼只等着尉回的“总结陈词”后,心甘情愿被押进十八狱,没想到尉回丢下一个惊天大雷——
“你不是清林吧,又或者说,你什么时候和那些鬼勾搭在一起的?”
男鬼猛一下抬头,只见店主眸中冷冽,似寒风冰刀,眼神竟然比刮骨风更让鬼寒颤。
大伙被尉回的话炸出无数问号,讨论声再一次淹没了屋内空气,连孟婆和三生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他怎么会不是清林……前两天见到的是他没错,提齐总不能认错吧?”孟婆把记忆里的脸和面前这张进行对比,没有出现分毫差别。
尉回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慢条斯理地整理挽起的衣袖,声音充斥着不在意,“鬼还是,魂已经不是了。”
男鬼眼眶似乎都扩大不少,难以置信的冷汗从头骨裂缝渗进去,一时间的失态被自己察觉到,心更是掉了一截:“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就是清林。”
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立在他眼前,慢慢地左右晃动。
“前几天的你或许还是清林,从你把自己身上的怨气抽出来强加给李子书的时候,你已经彻底告别这个身份了。”
众鬼哗然。
听到尉回的话,孟婆失态地差点掀翻椅子,快步走到清林面前,肃着脸开始一寸一寸查看。三生石扶稳孟婆的椅子,轻巧地放置好,跟在后面走了过来。
青烟飘起,石板落入三生石手中,他摸着上面的刻纹神情逐渐严肃,甚至变得冰冷。
身后的食客伸头探脑,控制不住想站起身,企图从夹缝中窥视到一点点的情形。
尉回站直了身退后,给孟婆和三生石留出空间。
他抬起头看向客人,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眼中是飘在表面毫无温度的笑意。
震慑住骚动的鬼群,尉回才回身看情况。
一回头就看见山途悬在手心消失一半的水符,尉回装作没注意,目光径直扫开,却让被看到人惊出半身汗。
“他刚刚有没有看到我用水符?”山途脑子里尖叫不止,慌张地回想这两秒钟的所有细节,“应该没看到吧?我收的很快啊,一摊水而已,他肯定没看见……啊啊啊啊他一定看到了,不然怎么不跟我说话!完蛋要被知道秘密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不然我坦白吧?不行不行,万一把他吓坏了不是更糟……”
他莫名对尉回的情绪格外敏感,直觉如果告诉尉回自己的身份,尉回会完全把自己当作普通客人,虽然现在也是。
山途甚至觉得尉回对有秘密的人格外的客气,新来的小鬼都更亲切。
这边山途心里天人大战,那头尉回一点想要深究的心都没有。
谁都有秘密,但他累了,不想再知道什么秘密了。一切和自己无关、不会伤害到自己和他的朋友们的事情,尉回一点也不想管。
他站在孟婆旁边,询问两鬼查好了吗。
“他,真的抽了怨气……”孟婆无力地叹了口气,自己在地府数千载,见过鬼魂难以计数,居然连这种大事都没看出来。
尉回拍拍孟婆的肩膀表示安慰,发现旁边的三生石更凄凉,顺手也安慰一下他:“抽怨本就少见,没发觉也是正常的,这不是你们的职责,别太苛责自己。”
“我不曾出错,但那天我没有核实就大言不惭说无大恶之徒,实属我之过错……”三生石沮丧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石板,脸都要皱成石头了。
“鬼是死后人,是鬼也是人。人心难测,也难分善恶,命运看不出品格,面相写不尽好坏。没有不复杂的人,也没有不该死的鬼,错看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浅头发男人一手扶一鬼的肩膀将鬼推回座位,余光睨过藏不住窃喜和慌张的男鬼,金丝几乎要把男鬼的骨头勒碎。
小剧场:
山途:小回同志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传消息(尔康手
尉回:死亡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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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