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驿站在人间 第6章 第6章 鬼城

“这胭脂可是真不错！”小姑娘连连惊叹，将小盒内盛放的胭脂看了又看，“颜色鲜亮，味道淡雅，涂上的效果……”她看了看外面正在忙碌的掌柜，悄悄挑出一点抹在自己脸上，转头看向一旁的铜镜，眼睛一下就亮了。

铜镜当中的小姑娘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惜脸色苍白。但是轻轻涂上胭脂之后，脸颊泛起的淡淡红色让整个人一下精神了不少，“好看！”

祝惜棠没有插话，只是笑眯眯地等在一旁。

“花颜”是鬼城中比较出名的胭脂铺子，里面各式各样的脂粉、石黛琳琅满目，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带起香风阵阵。

祝惜棠一开始上门说明来意的时候，小姑娘表情还有些惊讶，虽然一瞬就调整好了表情，恭敬请祝惜棠到后面一叙，但是祝惜棠还是读懂了小姑娘的未尽之言。

我们这么大的胭脂铺子，新鲜胭脂不知凡几，这么有勇气推荐自己的手艺？

祝惜棠看上去并不像是那种财大气粗的客人，身上的鬼气也并不强，但来者是客，不可怠慢，尤其是在鬼城这样一个鱼龙混杂，老鬼新鬼来来往往的地方。

小姑娘看在祝惜棠是驿长的面子上请她进来，见她坐定之后，小姑娘便转身去叫掌柜。此刻店里客人正多，掌柜暂时停下拨动算盘的手，有些为难。

“可否请贵客稍等一会儿？”回来的小姑娘有些歉意，祝惜棠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小姑娘松了口气，连忙为祝惜棠上了茶，又捧了精致的点心来。

小姑娘忙活完，见祝惜棠从袖中慢慢抽出两个盒子，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样式，绘着一些简单的花纹。

“这段时间比较忙，”祝惜棠一边打开盖子，一边解释，“所以只得了两盒，姑娘可以先看看。”

小姑娘新来不久，负责的事情还比较简单，但已经学会如何分辨胭脂的好坏，有些拘谨地接过来打开之后，成色就让她眼前一亮，在尝试了一下之后更是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她不敢再试，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告退。祝惜棠望着她快步向前面走去，端起面前的清茶，吹了吹热气，缓缓喝了一口。

很快祝惜棠便听到了外面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再一抬头，掌柜那张憨厚的脸便出现在了面前。

能看出掌柜来得匆忙，袖子上蹭到的粉末还没来得及擦掉，“实在抱歉，怠慢贵客。”掌柜连忙作揖，言辞恳切，“这两样胭脂我们收了，不知贵客觉得多少比较合适？”

祝惜棠不紧不慢，“掌柜的客气了，我初来乍到，不清楚行情，胭脂也就两盒，掌柜的看着开价即可。”

掌柜的思索一番后开口，“姑娘身为驿长，胭脂的品质小店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新品出现，老主顾们用惯了之前的，总得尝试一番才好决定。姑娘看一两银子如何？”

祝惜棠估摸了一下，比自己预期的低一些，不过自己贸然来访，这价格就算可以了。“那就依掌柜的所言。不过还是用线香结算吧。零头不够的再用钱补上。”

掌柜的点头，连忙取来几只成色还不错的线香，又拿来一些铜钱，算好了递给祝惜棠。祝惜棠接过，“驿中最近要修缮一番，掌柜的，不知鬼城里有没有靠谱的、手艺好些的木匠？”

“这个啊……”掌柜的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给祝惜棠指了个方向。

告别掌柜的，祝惜棠迈步出了铺子，等小姑娘有些好奇又依依不舍的目光消失不见，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许庭霜的声音传到耳边，“做的不错。”

祝惜棠今天换了一身深色衣裙，脸上依旧覆盖着白色的面具，在鬼城的街上慢慢走着，显得毫不起眼。

街旁商铺林立，往来的鬼熙熙攘攘。肉铺前挂着一条条切好的肉，摊主从屋里出来一掀帘，才发现是猪首人身，手上提着雪亮的屠刀；漂亮的女鬼倚在酒楼门口笑颜如花，手里托着水烟，再一眨眼又换了副模样，一层皮晃悠悠从身旁飘落。

一群鬼童正嬉笑打闹，有些四肢青紫爬行迅速，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有过路鬼将长长舌头搭在肩上，趁着不注意在小鬼的糖人上舔一口……望过去就是一个群魔乱舞。

见许庭霜开口，祝惜棠也定定神，低声回答，“我也是第一回来鬼城，还好有前辈在。”

这段时间祝惜棠日夜忙碌，总算积攒了一批成型的线香和胭脂，甚至买了些酒坛酿了些酒，暂时存在了厨房的地窖里。许庭霜见她日渐疲惫，便提出暂作休息。

没想到祝惜棠愣了下，便提出来鬼城逛逛，顺带试试自己做的线香和胭脂是什么水准，销路如何。许庭霜便有些无奈。

孩子太有事业心也不是好事。见祝惜棠主意已定，便隐去身形陪着她一起来了。

祝惜棠肩上又传来许庭霜的声音，“不可全信。”

祝惜棠笑了笑，“当然。”

顺着掌柜指引的方向左拐右拐，热闹的主街逐渐被抛在身后，祝惜棠走进一条安静的小巷。

巷子里光线并不昏暗，但两旁紧闭的房门让这条巷子显得格外幽长。祝惜棠感受着周围阴气的流动，目不斜视地走过去，避开了门后那些窥探的目光。

好在脚步声逐渐被前方院中锯木料的声音掩盖，她最终在巷子尽头敞开的大门前站定。

祝惜棠抬头，门口的匾上什么都没有写，院中堆满了零碎的木料和一些已经初步成型的器具。一位中年的匠人正背对着祝惜棠，头也不抬地在锯一块厚实的木料。

院中有一个已经完成的多宝架，祝惜棠看了一会儿，发现花纹细腻流畅，布局简约大气，能看出雕刻的人精于此道，比祝惜棠在山下看到的做工要好上不少。

祝惜棠有些心动，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出声，“请问……”

“之前有约的再等等，不接新活了。”

低沉粗哑的声音直接打断了祝惜棠的问话，“请回吧。”

“那能不能……”

“不能。”

“……”

祝惜棠见对方态度坚决，便没有再停留，转身往回走。锯木的声音又逐渐变小，祝惜棠正盘算着接下来应该去哪里，只听旁边吱呀一声——

有一扇门开了。

阴冷的气息倾泻开来，祝惜棠脚步微顿，之后很自然地迈出了下一步，并没有转头。

“嘿，前头的小鬼。”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祝惜棠没有回头，接着往前走。

“没礼貌的小鬼……”嘟囔了一下，声音又响起，“你找的，可是这鬼城里数一数二的木匠！往别家去又贵，用的料子还不好，我给你支个招，让他接你这单，如何？”

祝惜棠有些心动，但是本着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原则，还是打算去找其他铺子里的鬼问问情况再做安排。背后的声音见祝惜棠没有停下，有些气急败坏，“你这臭娘——”

“回头。”许庭霜忽然开口。

祝惜棠停下回头，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冲着声音来的方向而去，眨眼的功夫开门的鬼便被死死压在地上，冷汗涔涔。

“不，不敢了……饶命啊，饶命！”

本以为是头好欺负的肥羊，结果是个硬茬子！苍老的鬼听着冷冽的声音传来，“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有假话你自己掂量。”

“是……是！”

祝惜棠看着面前这只鬼，花白的头发乱蓬蓬，面色青黑，在脖颈处生有一个大瘤，瘤上隐隐有人面浮现，好似活物一般缓慢起伏。

对方不敢抬头，快速地说着什么，“这家伙是十几年前来的，在这里干了许久，也算是小有名气，只是最近惹了些不该惹的人，所以来的人变少了。”

“那你刚才说的方法？”祝惜棠有所猜测。

“这家伙脾气死倔，出了这事又不愿意连累别人，但是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小的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可以让那木匠额外……”

“他惹了谁？”许庭霜皱起眉，打断对方。

“这……”这鬼有些犹豫起来。

祝惜棠有些好奇，“看来不方便说？一般鬼遇到这种事都怕惹祸上身，你可倒好，居然还给木匠介绍生意，不怕也惹到那位不好惹的人，还是说，你们沆瀣一气，联合起来坑木匠？”

“这……”这鬼陪着笑，“这怎么会，不过是生活不易……”

“是三殿的鬼吏。”木匠的声音从小巷深处传来，这回终于见到了他的正脸，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了疲惫，“那老鬼和那些人走的近，放了他吧，免得惹祸上身。”

祝惜棠打量着走出来的木匠，对方似乎不想多说，只是沉默地盯着地面。和许庭霜对视了一眼，地上的老鬼觉得身上一轻，马上连滚带爬地跑进屋，砰地一声把门关的死紧，就连周围房子里的阴气也早早默契地能离多远离多远。

这老鬼在这多年，资历深，实力也不差，可以说在这一片是横着走了。没想到这回一个照面……

惹不起惹不起。

再一抬头，木匠已经不见了，巷子里又一次变得空空荡荡。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祝惜棠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