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走正规的人才引进途径进来的,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没人有资格开除我,何队自然也不能。”齐梦一板一眼地回,好像丝毫没觉得自己说话有多气人,“况且仅凭这些理由,别人只会认为你没有本事教好我,而不会认为是我的问题。”
何亮气得拳头握紧又松开,最后只能撂狠话:“你给我等着。等这个案子了结,我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那个本事。”
“不如还是先解决眼前的案子吧。”江风吹动齐梦头顶的呆毛,她老神在在的气人。
徐良才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来:“队长,宋法医让你们过去。”
还没靠拢,尸体**的味道便冲入鼻腔。
浓重的氨酸臭味混合着潮润的江水气息经久不散,连绵不绝。稍稍靠近,眼神余光扫到尸体不断沁出的浓黄液体,徐良才没忍住,弯腰吐了出来。
这是死了多久啊?
临时搭建的遮雨棚下,宋闵行全副武装,护目镜微微上抬,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现场初检结果,死者女性,骨龄28,呼吸道和肺部充满血性和白色泡沫,混合泥沙。左右脚踝处皆有勒痕,全身无致命外伤,初步判断为溺水死亡,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全尸已成巨人观,面部高度**,无法判断原貌,只能回实验室根据骨相复原。血液中检测出右佐匹克隆成分。”
“右佐匹克隆不就是安眠药吗?”徐良才脸色苍白如纸,捂住口鼻远远地望了下,不住的打干呕,“她是被迷晕后扔下水的?”
“得看剂量。初步判断剂量不会很高。”法医宋闵行将已提取的□□放进设备箱,并开始收拾其他的器材,准备回程。
何亮:“能确认案发现场吗?”
痕检、勘验:“水下情况复杂且受害人身份不明,暂时无法确认。”
“受害人身份什么时候能确认?”
“我们检查了受害人随身物品,除了身上的连衣裙,没有发现钱包和手机,只能后续通过DNA比对确认。”
“第一次出现场,小姑娘表现不错。”徐良才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口罩戴上,凑上前窥觑齐梦脸色。
就是白了点儿,竟然忍住没吐。
“跟着导师看惯了,学会调整呼吸,你也能做到。”齐梦收好笔记本,抬头看了眼天色。
太阳已经出来了,气温不断攀升。
她又低头看了眼高度**的尸体,江里泡了几天,女尸已经肿胀庞大到极致,齐梦不动声色地对徐良才道:“我们去那边。”
何亮闻声瞥了眼,眼神略带嘲讽:“撑不住了?齐博士?”
齐梦视若无睹,扯住徐良才催促:“快点。”
“你那么大个包就没揣点卫生纸?”徐良才嘴里嫌弃,身体却很耿直的跟着走,“就吐那儿吧,没什么人。”
负责搬运的人已经走了过来,用力腾挪尸体。
尸体还没接触到担架,绷紧的皮肤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然后砰的一声。
整个尸体炸裂开来。
浓臭的气体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漫。
最惨不忍睹是横飞的碎肉,虽然鲜血都已凝固,但腐坏的尸水喷溅的到处都是。
徐良才心有余悸的闻声望去,法医、痕迹勘验和负责搬运的后勤都还好,个个全副武装。
除了何亮,他穿的是便衣。
太惨烈了。徐良才咂舌,不忍地别开脸。然后看向齐梦,对方一副面色平静,早有预料的样子。
何亮屏住呼吸,垂首看自己满是浓黄液体的衣裤,而后眼神锐利地锁定齐梦:“你是故意的!”
齐梦仍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但他更气自己,竟然忽略了巨人观挪动时,因温度和气压影响可能爆炸。
简直丢人现眼。
“把尸块都捡起来,别漏掉。”宋法医习以为常,语气没有半分起伏地继续收紧器材,眼神余光扫到何亮身上:“受害人眼球在你肩膀上,拿的时候小心点,别弄坏了。”
何亮微微侧头,果然对视上一只早已变性的瞳孔,他别过眼:“知道了。”
这一次不需要齐梦招呼。
徐良才忙不送往警车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队长,我们还要带报警人回去询问,就不等你了。你将就将就,和宋法医他们一块儿回来。”
这尸臭味一旦沾上,没两天肯定散不干净,何况何亮衣服上还有尸块儿。徐良才可不想这两天出外勤,车上都是死人味儿。
“老徐,你可真仗义。”何亮剜了徐良才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声,“把后备箱的备用衣服给我送来。”
“好嘞。”这个要求徐良才没拒绝,利落的取出衣服托民警递过去。
***
“小丫头,你反应能力可以啊。”报案人上了另外一辆车,车里只有两个人。徐良才一边启动车辆一边感叹。
如果不是齐梦反应快,他们三个都得遭殃。
“只是基础知识,不难。”齐梦拉开后座车门坐下,卸下书包放在膝盖上,扣好安全带,临危正坐地直视前方,“另外,我今年已经博士毕业,26岁,你不应该再叫我小丫头。”
“那不是因为你看着面嫩嘛。”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好,不叫就不叫。”徐良才不是纠结的性格,十分配合地答应。
回到警局,徐良才带着齐梦去领了一套办公用品,而后把她领到闲置的办公桌前:“别嫌弃这地方偏,关键是离何队的位置远,对你有好处。”
“你们很怕他吗?”齐梦眼神凝视桌前刚拿来的一堆档案材料。这也是徐良才特意给她拿来的,说是可以练手。
“你不怕他?”徐良才诧异。要知道何队从业多年,练就了一身肃杀气,虽然没到小孩儿望儿啼哭的程度,但也足以让人轻易不敢接近。一般小姑娘看了,心里发怵才是常态。
“他只是容易被情绪干扰,但威胁性不高,不需要怕。”齐梦淡定回话。
这话可不能让何队听见了,徐良才小心抬眸,确认何亮还没赶回来才放心。
齐梦从背包里取出保温杯、笔记本、钢笔、纸巾、雨伞等东西摆放整齐。
而后从办公用品中挑出草稿纸,准备开始推演卷宗材料。
整个过程看的徐良才目瞪口呆:“你是哆啦A梦吗?”拿了这么多东西,那个书包却不见干瘪,他合理怀疑里面还有更多。
齐梦微微一笑:“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徐良才尴尬一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何亮是和魏琪一块儿回来的。
刚洗了澡换了衣服,何亮头发还湿着,向下滴水。
徐良才找了根干帕子递过去。
何亮绞着头发走到齐梦身侧,对方正对着卷宗梳理案情,草稿纸上列满人物关系图和案件发展脉络,“这个案子是我主办的,趁我现在有时间,有问题抓紧问。”
“暂时没有,谢谢。”齐梦礼貌性回复,目光仍停留在卷宗内容上。如果这么简单的案子还需要请教别人,那她真的该回学校重修了。
徐良才竖起耳朵,无声咂舌。
很快办公室的电话便响了起来。是尸检结果出来了。
宋法医脱掉厚重的防护服,换上白大褂,递过来一叠鉴定报告:“右佐匹克隆浓度不足0.3毫克,而且之前从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藻类和草屑。”
“所以她溺水时是清醒的?”何亮蹙紧了眉。
宋法医点点头,而后掉转电脑屏幕:“这是根据尸体骨骼复原的面貌图。”
“打印出来,对着去找。”何亮看了眼,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性,年龄不大。
想起那副巨人观,徐良才摇头惋惜:“没有外伤,死前清醒,这不就是自己跳下去的吗?可惜了,年纪轻轻想不开。”
“她左右脚踝的伤痕怎么解释?”齐梦问。
何亮解释:“根据经验,常有跳水自杀的死者自行在脚踝手腕上提前绑好重物,一是为了避免自己后悔,二是不想浮起来,三是想留在特定地点。只要不是只能通过他人造成的致命伤口,一般不能排除自杀的认定。”
“自杀认定的关键应当在于死者死前的心理状况。”齐梦若有所思道,而后问:“我可以去看下伤痕图片吗?”
何亮点点头。
宋法医引领齐梦进入法医室,鉴定报告上的始终没有原始载体上的清晰。
徐良才则拿着鉴定报告,跟着何亮出去:“等确认了死者身份,这案子就可以以自杀结案了。”
但查询死者身份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你的意思是查询了全市的失踪人口报案记录,没有一个匹配?”何亮听着魏琪汇报,眉峰隆起。
已经熬了两个通宵,魏琪眼底青黑,有气无力的抬起肿胀的眼皮:“我也很奇怪,这死者总不至于一个家属都没有吧。”
“北沧江是跨域河流,你查查临近省市有没有。”何亮略微思忖,心里便有了猜想。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魏琪查完周边省市,仍然没有找到符合要求的人员。
案件一时陷入僵局。
齐梦端着保温杯走过来,蓦地开口:“要不要换一种思路?从本市和临近省市近期发生的重大凶杀案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