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位死者 第3章 第三章

“你们吵架了？”彭老师注意到黎簌濡湿的睫毛，面露担忧。

黎簌回：“他神经病，你别管他。”

“都要结婚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相互体谅着点儿呢？夫妻之间，总吵架容易消磨感情。”彭老师从书柜里翻出请柬，然后从笔筒里挑选出一只钢笔。

“忍不了了。以后的日子我们母女俩好好过。”黎簌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坦白。

“嗯。”彭老师只沉默了瞬，便拧开笔盖，笔尖落在白色的扉页上。

黎簌有些迟疑：“您不生我气？”

“你自己考虑清楚便好。现在分，总比日后离婚要强。”彭老师工工整整写下来宾的名字。

“谢谢妈。”黎簌头靠着彭老师肩膀，从身后环抱住母亲的腰，如今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轻松片刻。

“谢我做什么？这是你自己的生活。”彭老师手掌捋着黎簌头顶的碎发，手中薄茧不经意划过额角细薄的皮肤，触感微凉又踏实，“你不是说要去公司一趟吗？现在天色不早了，快去快回。”

黎簌依依不舍的从彭老师肩膀上起身，换衣服出门。

H市难得有这种凶残的命案发生，新闻虽然没报导，但消息早就传遍了。黎簌一走进办公室，迎接她的便是同事们满是同情的眼神。

“你和阿姨还好吧？”等黎簌在身旁坐下，王曼琴凑近小声问。

“能熬得住。”黎簌强压下眼底的酸涩。

“葬礼定的什么时候？”

“找人算了，定的后天。”

王曼琴拍拍黎簌的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别硬扛。”

“我知道的。”黎簌打开电脑，请了几天假，工作早就堆积如山。Q信自动登录，消息通知便滴滴响个不停。

黎簌有些烦躁地关闭了界面。

今天孙正刚还算有些人性，没逼着她通宵。

等把紧急工作处理完，天已经快黑了。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车走的比蜗牛还慢，地铁又挤得很。

黎簌便和王曼琴一起扫了单车骑回家。

走到岔路口，两人分开，黎簌朝着老屋方向骑行。刚到一条窄巷，她忽然感觉有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她背后。

她下意识踩住脚刹，回头看了眼。

一群半大小子穿着校服吵吵嚷嚷的穿过人行道。他们人太多，隔绝了她望向对面的视线。

等到学生走完，对面空无一人。

是她的错觉吗？

黎簌转过头，眼中闪过疑惑。她从小第六感就比旁人敏锐，也更准确。

她望向冗长幽深的窄巷，想了想，转身将单车骑出去，走到公交站台选择坐公交回家。

彭老师已经做好了晚饭，只炒了两个素菜，煮了点粥，两人简单吃了晚饭，便开始按照拟定的名单通知亲戚观礼。

她们家亲戚不多，很快打完电话。

躺在床上，又是一连几个小时的辗转难眠。老房子年久失修，水龙头关不严，听着水漏的滴答声越来越响，黎簌干脆起床去收拾客房。

客房许久没人住，堆了一些杂物。

黎簌小心的将杂物清理归位，正理到床角，突然发现一个纸箱。

里面堆着各种摆件手办，还有几本书，现在正是回南天，书受了潮，长起青绿的霉点。

再这样放着，恐怕这些书就不能要了。

黎簌连忙把纸箱拖出来。

指尖碰到书页，潮润的气息顺着肌理一下子窜入神经，她不由得瑟缩了下指腹。

而后小心翼翼的把一本本书拿出来，忽然一个U盘落了下来。

看样式，这个U盘不是她的。

黎簌垂眸凝视着纸箱，她大概已经猜到了U盘的主人是谁。

在这样潮润的环境里待了这么久，这U盘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即使要还，也应该完好无损的还回去。

黎簌略微思忖，拿起U盘往书房走。

插入笔记本的凹槽，白框便跳了出来：【请输入密码】

鬼使神差般的，她输入了一串记忆中尘封已久的数字。

U盘打开了。

只有几张图片和几段视频。

她带上耳机，随意点开一段。

寂静无声的夜里，电磁声不断通过耳机蹿入脑海，刺得人头皮发麻。

黎簌双眸都映照成了血红色，整个人汗毛耸立，仿佛堕入了无尽的深渊，四周皆是死路。

——原来是这样。

黎簌阖上笔记本，将整个人埋入臂弯中，牙齿狠狠咬住下嘴唇，压抑住汹涌而至的恐惧与窒息感。

今天下午的不是错觉。

之前的印记也不是小偷摸排。

从他们发现U盘丢失的那刻起，就没打算给自己活路。

晴晴不过是被她牵连的。

“簌簌？”笃笃的敲门声传来，惊醒了黎簌。彭老师语带关切：“这么晚怎么还不休息？”

黎簌抹了把脸，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正常：“突然想起还有一个表没做，赶完就睡。”

“熬夜伤身体，别弄得太晚。”彭老师的声音远去了。

黎簌猛灌了口凉水，重新打开笔记本，强撑着翻完所有的图片和视频。

每一个材料都触目惊心，难怪那些人会如此穷追不舍。

一夜无眠，睁眼到天明。黎簌匆忙吃完早饭，没去招呼来宾，也没去上班，径直便去了附近的派出所。

今天出勤的警察不多。

前面还排着两个人，黎簌紧紧攥住手里的包，掌心隔着皮革时刻感知着U盘的存在。警察穿着制服来来往往，黎簌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明明是你家老头先拿开水浇我养的花！”

“谁让你家狗在我门前拉屎撒尿？”

“它一只狗，它懂什么？它不懂事，你家老头半截身都入了土，也不懂事吗？”

“你说什么呢！你敢咒我爸？！”前面的男人说着双眼怒睁，拍击着接待台。

前面的警察扯着警棍警告：“都给我消停点儿！”

……

前面的人实在闹腾，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压不下来，黎簌等不及，环顾四周打算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警察能接待。目光忽地注意到表彰墙。

墙上的报纸字有些小，她站起身缓缓靠近。

“让让。”清洁工不耐地示意黎簌让开条路。

黎簌目光仿佛都粘在了报纸上，压根儿没听见清洁工说什么，而是指着报上的人问：“这报道上的人是谁？”

“我们所长啊，刚得了市上表彰。”清洁工提着拖把，指着接待前台，“一般报案找民警就行，用不着找所长。”

黎簌“嗯”了声，快步走出派出所。

清洁工盯着她背影纳闷：“这姑娘不是来报案的吗？跑什么？”

黎簌的步伐越走越快，直到汇入人流不得不慢下来。

她还有活路吗？

她下意识拽紧手里的包，跟着人潮往前挪动。

“簌簌？”王曼琴正给宾客分发黑袖章，看见黎簌进屋，忙把手里剩下的东西都塞给旁边的人，朝黎簌走过来，“你脸怎么这么白？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抬手去探黎簌额头上的温度，没发烧啊。

“我没事，可能是跑的太快，头有些晕。”黎簌眼神闪烁，避开王曼琴的目光，“你怎么来了？孙正刚竟然愿意准你的假？”

“我管他那么多呢。起码这两天我得在。”王曼琴满眼担忧地看着黎簌，“你人不舒服就先回屋休息吧，这儿有我呢。”

黎簌没多客气，抱着包进屋，转身便关上房门。

过了许久，她才从震惶中缓过神来，掏出包里已经捂热的U盘。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她昨天试过多次，这U盘内容不能复制，那么把它秘密送交给可靠的人便尤其重要。

可是那个人应该是谁呢？

***

葬礼过后，晴晴的骨灰虽送进了公墓，但黎簌知道，笼罩在自己家上空的这片阴云永远也不会散去。

黎簌一踏入广投公司，便感觉整个财务办公室气压低得让人寒毛直竖。

公司同事来往的脚步声都刻意压低，生怕一不小心就触了谁的霉头。

等黎簌坐下，王曼琴悄声挪动座椅，指了指孙正刚紧闭的办公室门，用口型无声道：“吴总来了。”

难怪所有人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黎簌微微颔首，转身打开电脑便开始打字。

办公室内孙正刚弯腰将刚泡好的碧螺春恭恭敬敬的递给坐在上首的男人。

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身穿浅灰色西服，面上儒雅随和，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孙正刚：“老孙啊，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向来最信任你。可是你看看你近几年办的事，有哪一件让我省心的？这次的账如果做不平，你我两个，都得进去！”

“吴总，不是我不出力，而是这次的亏空实在太大，填不了。我手下的会计出纳，我每天耳提面命，票据账单对了无数次，她们没一个平得了账。”

“你就不会想别的办法吗？你手下的能人那么多，只要有人愿意站出来，总能力挽狂澜。只要事情能解决，我和老板都不会亏待你。”吴家望若有所指道。

孙正刚蓦地抬头：“您的意思是？”

“老孙，你也是老江湖了，这些事还用我教你吗？”吴家望端起茶水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