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月降临 第38章 重逢

五年后，2017年的倒数第三天，平州四中，初中部英语教师办公室。

老师对于假期的期待，一点儿也不比学生少。这不，明天开始休三天元旦假，大家伙正兴冲冲地嗨聊着要怎么愉快地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书老师，你打算怎么跨年啊？”

靠近窗户的办公桌后，书玥正在低头整理围巾，听到对面人的问话，抬头微微一笑：“明天去机场接闺蜜，如果她有时间的话，应该会跟她一起过。”

但愿她还愿意，认她这个好姐妹。

“嗯，不错。”曹妍愉快地冲她点头，“玩得开心，明年见！”

“明年见！”

快到小寒，天气越来越冷，早已黑透的夜色里，冷风嗖嗖呼过，书玥缩着脖子在校门口等车时，身后有人喊道：“书老师，外边天冷，进来等车。”

这会儿早已供上了暖气，门房里热烘烘的，书玥抬手拉下围巾，露出下巴，笑着问：“您老晚饭吃了吗？”

“吃了。”陈大爷是名退伍军人，虽已年过半百，嗓门依旧洪亮，“你在学校吃了？还是回家吃？”

“我等会儿回家，自己做。”

陈大爷笑着认同道：“自己做好啊！年轻人现在很少有在家做饭的，都是叫外边的饭……”

两人的熟络，还要从9月末的一场暴雨说起。那一天，天气很好，但临到要下班时，天空洒下了大雨。

办公室里，大都自己开车，也有找人来接的，有老师提出要送她回家时，书玥婉拒了，随即在手机上叫了车。

眼看着司机快要来了，雨势仍旧不减，她低头瞅一眼身上的连衣裙，想了想，果断往雨里冲。

学校大门是拱形状的，下方有避雨的角落，书玥正抱着湿漉漉的胳膊哆嗦时，陈大爷撑着伞走出来，手里还给她拿了一把伞。

隔天一早，她在还伞时，顺带给陈大爷带了点儿水果。后来，每次进出大门时，两人都会笑着打声招呼。

你一言我一句，时间很快，眼看叫的车马上就来了，书玥起身告别：“陈叔，我车来了，走了啊！”

“好，路上慢些。”

握着门把手，书玥停下步子，回头冲座椅上的人笑道：“新年快乐！”

陈大爷一愣，随后笑回同样的祝福：“你也新年快乐！”

十来分钟的车程，车停在超市门口，又半个多小时后，书玥结束大采购，提着满满一大袋食材走回对面的小区。

客厅电视柜上的小爱同学，随即播放着音乐，厨房里，一个身影独自忙活。不多会儿，她煮好满满一锅汤面，连着小小的汤锅一起端上餐桌。

十点多，书玥洗完澡吹干头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刷平板。点进粉丝群，她看到最重要的一条消息：

【“浴花”姐妹们，明天下午五点，机场准时见啊！】

五年未曾联系，她还会被再次接纳吗……

翌日下午，平州国际机场，航班刚一落地，等待的人都急不可耐地冲向接机口。

座椅上，书玥望着眼前一如往昔的落地窗，一双平静的眼眸，掩盖不住她心底的忐忑。

“思喻思喻，‘浴花’们来见你啦！”

听着身后的动静，书玥眨眨眼睛，捏紧手心连吸好几口气。

不管怎样，都要见一面，不是吗？

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她抱起身旁的花束，缓缓朝人群走近。

“思喻，思喻，看我，你看我啦……”

一个及耳短发，身穿白色长款羽绒服，头戴黑色鸭舌帽，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女人被围在正中心，她身边的助理出手维护道：“大家别急，一个一个慢慢来，每个人都有机会啊……”

粉丝们礼貌有序地送上海报，卡片，等待签名。好久之后，人堆逐渐散开。

凝望着即将远走的身影，书玥抱紧花束，急忙出声：“思喻。”

加思喻正在给粉丝签名，听见似是熟悉的声音，她迅速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个许久未见的老熟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她吧……

那张消瘦不堪的笑脸，不是她还能是谁！

“小玥玥！”

不可置信地呢喃出她的名字，加思喻冲过去把人狠狠抱住，红着眼眶哽咽道：“是你吗？小玥玥……你真得回来了？”

“是我。”

一串串泪珠尽数滚落，书玥抚上她后背，话音轻柔：“我回来了。”

保姆车上，加思喻盯着眼前的人，一眨不眨，生怕下一秒就不见她人了。

“好啦！”

书玥抬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两下，笑着逗她，“我是活的，不是鬼。”

“呸呸呸！”加思喻气汹汹地瞪她，“不许瞎说。”

看着她一如之前的搞怪表情，书玥忍不住笑了，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加思喻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期待，“还走吗？”

“不走了。”

眼睫轻眨，她沉默一瞬，启唇又问：“这几年，你——”

“很好。”

书玥抢先一步回她，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又强调一遍：“真得很好。”

被她眼里的水汽刺得发疼，加思喻故作生气道：“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要问你有没有想我？”

“想啊！”

都想。

书玥吸吸鼻子，靠在她肩膀上，“所以，我主动来找你了。”

“表现非常不错。”加思喻歪头靠近，“小玥玥，真好！你又可以陪我疯啦……”

夜晚，低层小栋住宅，清雅苑。

原木奶油风格的卧室内，两人敷着面膜，一同躺在米白色的大床上。

憋了一晚上，加思喻还是没忍住，轻声问：“小玥玥，你联系顾临了吗？”

“没有。”

回到平州的这半年离，书玥谁都没有主动去找。

没有人知道，她重新回到这个既让她开心过，又让她恐惧过的地方，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

整整五年，她才敢第一次去母亲和姥姥那里，独自面对她的罪恶。

一切的一切，她一人承担就好，至于他——

她还是，少打扰为好。

加思喻扭头看她一眼，对着天花板回忆：“那天下午我们正上课时，老班突然把顾临叫了出去，没一会儿他跑进来拿了手机就往外冲，我以为是他家里有什么事，压根没想到你要走。”

书玥回想当时，在出发去机场前，父亲问她要不要给思喻打电话说一声时，她摇头回答。

那时，即使是短暂的分别，于她而言，也是她承受不了的。

“他一回来就告诉我们，你跟叔叔回西林去了。我那时候还在想，见不到你人，还可以给你发消息，打电话。等到十一放假了，我就能飞过去找你，可——”

声音哽咽，加思喻止住话声。

“可我什么都没回你。”泪光闪烁，书玥苦笑着替她说完。

刚回到西林那几天，她不吃也不喝，整天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哭，无奈，书朗狠心将手机没收，直到现在，之前那个手机都还在他那里。

加思喻抹了抹眼泪，翻身用力抱住她，“没关系，都过去了。”

是啊！

一切都过去了。

她至少有勇气回来了，不是吗！

一觉睡到自然醒，九点多，书玥熬好牛奶红豆粥，拌了两个低热量的凉菜，把前两天提前蒸好，冷冻在冰箱里的素馅包子放进锅里，才去卧室喊人起床。

加思喻打着哈欠走出来，一看桌上早已准备好的早饭，立马冲到厨房抱住她，“小玥玥，我能在你这儿多住两天再回家吗？”

“当然行啊！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巴不得你能一直陪着我。”

一个人太过寂寞枯燥的生活，有人陪伴，总是好的。

“mua~~~”

加思喻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一口，“爱你！”

书玥哭笑不得，“好了，赶紧去洗漱。”

正吃饭时，贺子煜打来电话，加思喻手里拿着包子，开了免提：

“你回来了吗？”

“嗯呢！”

“明天顾临生日，晚上来‘魅夜’聚聚呗！”

加思喻下意识地看向餐桌对面的人，书玥摇了摇头，收到信息，她立马回复：“明晚我有节目，去不了。”

“没事，我们散的晚，你那边完事了，我去接你。”

“不用。”

加思喻抿了抿唇，加快语速：“明晚忙完得很晚了，你们先聚，别管我了。”

“那行，要是能早完，你给我个电话。”

沉静两秒，贺子煜又说：“这几年我们都没怎么好好聚过，今年好不容易能凑在一起，你要是能早走，尽量过来。”

“好。”

“完了把节目名字发我，我给你捧捧场。”

“谢啦！”

贺子煜不屑地“切”了声，随即挂了电话。

加思喻一口吃完手里的包子，扯出纸巾擦手，顺带偷瞄向对面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人，“小玥玥，你不想见顾临吗？”

“没有。”

书玥深吸口气，故作轻松地冲她笑笑：“明天比较特殊，等完了再说。”

她怕自己会再一次，毁了美好的日子。

那样的后果，她无法承受。

加思喻愣了一瞬，急忙转移话题：“快吃饭，一会儿陪我逛街去！”

“行啊！”

2017年最后一天，书玥陪加思喻去了跨年晚会的现场——平州奥体中心。

繁忙的后台化妆室里，书玥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里的杂志，听见加思喻喊她，抬头看向镜子里正在化妆的人。

“你喜欢哪个明星？姐妹我去要个亲笔签名。”

“我不追星，除了你。”

因为她，书玥才下载开通了微博，而且唯一的“关注”，也是她。

“小玥玥，”加思喻隔空送上一个飞吻，“我简直爱死你了。”

书玥做不到她那么张扬，眼角弯弯，低笑出声：“嗯，我也爱你。”

加思喻看着镜子里，她舒心畅悦的笑脸怔了两秒，随即开心道：“小玥玥，新的一年，我们一定要多笑笑。”

多笑笑？

书玥笑了，她总感觉今儿一天，比她这几年笑得还多。

“你能不能做到？”

“能。”

“答应我了，你可绝对不能反悔哦！”

书玥无奈一笑：“幼稚。”

与此同时，另一边，魅夜酒吧，老板专属包厢。

“这瓶红酒，可是我一个月前专门从国外带回来给你庆生的，”贺子煜指着茶几上的酒瓶，笑着邀功，“哥们我够意思吧？”

旁边，单人沙发座椅，顾临脱下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连同领带一起搭在靠背上。坐下后，他看着桌子中间那瓶价值不菲的红酒，抬手解领口的衬衫扣子，冰冷孤傲的眼里泛出一丝笑意，“确实够意思，贺总破费了。”

“去去去！”贺子煜冲他直挥手，“别人抬我面子也就算了，你就别磕碜我了。”

顾临端起桌边的温水喝一口，“徐湛什么时候能到？”

“在你进门前一分钟，他打电话来说堵车了。”

放下杯子，顾临向后一靠，揉揉肿胀的眉心，“不着急，等他。”

“行！”

随后，星月酒店的人送了晚餐过来，数十道精致珍贵的菜品一一摆放在窗前的圆桌上，等忙完后，贺子煜看眼时间，急忙打开电视，找到加思喻参加跨年晚会的频道。

晚会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瞅见顾手臂挡着眼睛，他调小声音，就在这时，舞台侧方，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是她吗？

贺子煜瞪大眼睛寻找，好在摄像机又一次对准了那张让人难以忽视的脸，再一眼，没认错，他大叫：“顾临！”

“怎么了？”

“书玥！”

“你说谁？”

紧闭的眼眸骤然睁开，顾临撑着扶手陡然起身，疲惫的眉眼间霎时充满希冀，嗓音中裹挟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在哪？”

“那里。”

晚会现场，书玥等到加思喻唱完歌，避开摄影大哥，悄悄溜去后台。半个小时后，她挽着加思喻从专属通道出来，正准备上车时，身后突地响起口哨声。

加思喻拍拍受到惊吓的心脏，扭头就揍人，“贺子煜，大半夜的你想吓死我啊！”

贺子煜？他不是在给顾临过生日吗？

他来了，那顾临会不会也……

呼吸陡然一紧，书玥立在原地，没敢回头。

“我的错，我的错。”贺子煜边认错，边搂着加思喻坐上保姆车，在车门即将关闭时，他冲车外大声喊道：“欢迎回来。”

车飞速驶离，书玥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那道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冷风呼啸，迷了她的眼，感觉不是很真实。

他一步步走近，记忆里，青春稚嫩的校服换成高雅挺括的西装，昂扬肆意的黑发精致利落，冷峻硬朗的脸庞也不似从前那般阳光潇洒，唯一不变的，是他那依旧荡漾人心的笑容。

“欢迎回家！”

我等你回家——

欢迎回家！

短短九个字，跨越了整整五年，两千多个日夜。

寒风中，笑着笑着，书玥眼前一片模糊。

“能抱吗？”

话声未尽，她被狠狠揽入怀中。

筒灯折射出暖黄色的光芒中，书玥缓缓抬手，与黑色大衣紧密相贴。

与五年前机场里那个拥抱不同，这一次，她给了顾临回应。

一个阔别已久的相拥，足以温暖寒冬里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