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银河陷落 第6章 圆满

乔锦瑟走到家门口，正打开门：“我大概还需要两天，版权什么问题。”

“甲方把曲子弄到电视剧里，最近这部剧热播，已经有网友扒出这曲子涉嫌抄袭。”

“那甲方那边怎么说？”

“甲方那边官方平台已经沦陷，已经在热搜上挂着了，剧方那边迫于压力暂且将曲子替换掉了。但那边跟我们交涉，要求我们给个说法并且赔偿损失，否则就直接起诉Echo。”吴亮又补充道，“目前还没见原作者出来要求剧方赔偿。”

乔锦瑟顿了顿，这几天余笙忙的焦头烂额，估计还没有时间看微博热搜。但网友迟早也要扒到余笙身份的。

吴亮这个时候给她电话，绝不仅是告诉她这件事。

乔锦瑟大概有了想法，问道：“于辉的意思呢？”

“这...”吴亮那边支支吾吾，避重就轻道，“小乔，这件事你别管，最近也别上网。我来处......”

乔锦瑟打断他：“他大概是想我出来道歉，给甲方和观众一个交代吧。”

电话那边沉默了。

“我是民乐制作组的不是吗。”

*

白老爷子丧事基本临近尾声，只等开完追悼会。

鼓乐班子几人根据余笙重新编曲进行表演，终于在追悼会的前一天排练完毕。缺乏大鼓的部分，由余笙的电子琴代替，但排练进行到后半程时，电子琴的部分却出现了问题。

乔锦瑟敏锐捕捉到余笙有弹错音的现象，这是极不正常的。

当年余笙作为钢琴届的风云人物，曾16岁就获得肖邦钢琴大赛的第二名。不至于在如此简单的曲子上出错，还不止一次。

一般没有系统学习过音乐的人，其实很难听出一个两个音符的错误，尤其在和弦部分。作为制作人，乔锦瑟有绝对音感，更何况那个人是余笙。

休息途中，余笙拿笔在谱子上涂改着，音符像小蝌蚪一样，爬满了五线谱，密密麻麻。

他低着头伏在琴架上，露出修长的脖子，右方长着一颗小痣，专注极了。

乔锦瑟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曲谱：“为什么把八度改掉？”

余笙笔尖顿了一下，“我觉得改成三级和弦更好听。”

“那后面的呢。”余笙把跨八度以上的全部修掉，但对于他来说，别说是八度，天生弹琴的手跨越十二度都轻轻松松。

余笙转身间乔锦瑟双臂环在胸前，一脸严肃模样，他挑着眉，并未正面回答：“乔班主这么关注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弹八度给我看。”

她分明看到了刚刚排练中，余笙的左手在跨越八度时出现了颤抖。

余笙面上噙着笑，左手却在琴下反复练习抓握，他弹不了八度了。

乔锦瑟就那么看着他，好像能洞察一切。

气氛僵持住时，余笙的电话响了，他送了一口气，接起电话，起身准备离开。走到乔锦瑟旁边时，小声朝她说道：“助理打来的，估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我，我去去就回。”

而这一去就是一下午，直到晚上也没看见余笙的影子。

余笙那边，助理找他找的发疯。

“余老师，您怎么现在才接通啊。”助理都快要哭了，“您赶紧上网看看微博热搜，还有啊您的微博都快被网友at爆了。”

“什么事，直接说。”

“就是咱们的曲子被Echo抄袭改编，还卖给人家电视剧制作公司，现在网友都要剧方那边给您道歉呢。”

Echo？余笙记得除了上次和乔锦瑟谈过之后，已经明确拒绝那边的负责人了。

助理又说：“剧方刚刚发声明撇清了抄袭曲子，直接把责任推到了Echo那边，但总的来说我们这边不太会吃亏。”

余笙揉了揉额角，这首曲子的版权在赵斯琪那。

这曲子是他六年前的废稿，被赵思琪修改后申请了音乐版权保护。当时他还只是个小透明，把曲子发在社交平台上后并没有注销。

如果赵斯琪那边闹，Echo和乔锦瑟必然会被推到舆论漩涡，职业生涯遭到重创。

余笙握紧拳头，骨节攥得发白。挂了助理电话后，他翻出了六年来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次日，白家提前将演出台子搭好，等到晚上七点，白老爷子追悼会正式举行。

上午出门前，老乔将一个巨大的红木箱子搬到客厅里。等到乔锦瑟洗漱好，就看到老乔抽着烟，背佝偻着坐在箱子上的画面。

“爷爷，你哪来弄来这么大一箱子。”乔锦瑟看了箱子一眼，上前将老乔扶到沙发上。

老乔咳了两声，眯着眼把吐着烟，把钥匙递给她：“小锦儿啊，去，把箱子打开。”

箱子通身成暗红色，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金属环，中间上了一把锁。

乔锦瑟走近时能明显一股朽木的味道，看来这箱子年龄不小。

“这....”乔锦瑟打开后，一声惊呼，箱子里面满了各式各样的红包，还有信件。

这些东西代表鼓乐班子的演出场数，在当地，办事的人家会给来表演的鼓乐班子包上红包，表示感谢，有的甚至会演出正式结束后，追加感谢金。现在红包里什么都没有，但也足以证明曾经乔家班有多么受欢迎。

老乔缓慢走到箱子旁，抓着袖子将箱子上的灰尘擦拭地一干二净，“小锦儿啊，不要有压力，你只管放心的去做。我听你李伯说，你受了委屈。但我们小锦儿啊，已经做的很好了，爷爷为你骄傲。”

他抓起一把红包递给乔锦瑟。

乔锦瑟接过老乔递来的红包，眼眶突然有些酸涩，点了点头：“放心吧，爷爷，今晚一定会圆满成功的。”

快要到白老爷子家时，乔锦瑟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几天没见的曾一航。

小伙子站在槐树下，笑的肆意，好像专门等着乔锦瑟。

“怎么见到小爷我，就这么惊讶吗？”曾一航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身穿白色T恤，头上的脏辫被推成平头，耳朵上的金属耳环也消失踪影。

“你怎么在这？”

曾一航倚在树干上：“不欢迎？”，紧接着又补充道，“我听说缺了鼓手，把你们累的够呛，所以我就跟我姐请了一天假，今晚过后我就回学校了。”

乔锦瑟有些意外，眼前的少年神采飞扬，像田野的风，又像海上的浪。

“欢迎！”乔锦瑟笑起来眉眼弯成月亮，在某不知名的槐树下，撩拨了少年的心脏。

曾一航耳朵悄悄红了，低着头不敢看乔锦瑟，语气结巴道：“那那那，演出完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乔锦瑟很爽快。

“我想留着演出结束后再说。”

*

今天清水河难得是个晴天，晚上临近七点，天上挂满了星子。

乡村道路上仅有一盏孤灯，照亮这四四方方的小村，灯光吸引了无数只飞虫，奔向周围唯一的光。

乔锦瑟几人已经各就各位，只待演出开始。白家门口也站满了人，他们各个披麻戴孝，神色哀戚。

最前方的是追悼会的司仪，他是镇上比较有威望的人，看起来六十来岁。见时间到了七点整，他举起话筒：“首先感谢各位来参加，白家书礼老爷子的追悼会，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送他最后一程。”

“有请白家孝子，白文超发言，鼓乐班子演出准备。”

李伯二胡声音一响，乔锦瑟立马接上。奏了一小段音乐后，他们停下，静等白文超发言。

中年男人拿着祭词，哽咽道：“今天是我父亲的追悼会，感谢亲朋好友，乡里邻里的捧场。我的父亲是不仅是一位好父亲，也是一位好书记。我记得小时候，他总是起早贪黑，从村子这头走到村子那头，风雨无阻给村子里的人解决困难......”

男人几度哽咽，站在下面的人放声哭着，无不感念白书记为这里奉献的一声。

乔锦瑟偷偷看了余笙几眼，男人低着头，隐在了黑暗里，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司仪道：“大会进行第二项，孝子孝孙们送别。鼓乐班子们准备。”

“孝子们的，跪！”

几人一起发力，一首《大悲调》道尽悲欢离合，生前喜乐，生后哀伤。如同一把秤挑起悲喜两端，一头迎来，一头送往。

众人借着哀乐宣泄着悲痛，哭嚎，亲人们撕心裂肺，盼着逝者早登极乐。

乔锦瑟忽然懂了这鼓乐班子的意义，民俗正是人民，千百年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喜怒哀乐着，对于某种感情寄托着的约定俗成。

人生来时柔软，众人喜悦；死后时自由，众人怀念却不停留。

演出结束后，众人陆陆续续离开，明天一早，白老爷子将入土为安。

李伯和铙钹大叔先行离开，余笙还要去商量明早的事情，只剩乔锦瑟和曾一航在台子上善后。

“喂，乔美女，你今天可以啊。”曾一航找着话题。

乔锦瑟唢呐完整放到包里后，笑道：“你也不赖啊，话说你这鼓打的真不错。”

“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当然，这么晚了，再不....”乔锦瑟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少年不是在问这个。

眼前的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周围随着众人的散去，越来越静。偶尔能听到几声蝈蝈和青蛙的叫声。

某种情愫似乎就要从少年身上溢出，光亮从此照在少年的身上。

“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一件事吗？”曾一航定定站在乔锦瑟面前。

“什么？”

“我可以抱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