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仕（科举） 第16章 县试（二）

考棚内的闩门落下，云板连敲三声，若有人交头接耳，左顾右盼，便算是舞弊了，到时巡查的衙内就将其捉拿带走。

接着齐怀砚面前摆上几张试卷，几张素纸作为草稿，最后将其誊写在呈文纸中上交。

随后符知县坐于甬道的正堂上，开口道:“本官身为闵阳县的父母官，深知我县贤才众多，很得府里宠爱，每年录取之人皆是众多，然今年有些许不同，本官谨遵圣慈训悔，在位之时矜矜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京里下发的文书也说了，为更好的挑选能人贤士，从前头场试题有未冠、已冠之分，同场而题目各出；往后一律同出……”后面又说了些考场纪律等。

随后一旁的书吏们举着考题，在甬道上来回走动。

因考试人多，时间匆促，来不及抄录，便将考题粘在长柄牌上，擎游四周。

五言八更韵题:临渊羡鱼

“竟是这么难！”一些未及冠的人小声惊到，他们也算是县学之中的翘楚，从来都是给诗韵作诗，如何会以意境且其中的深奥的道理作诗。

便是从前的县试也从未有过此事，看来此次科举改革是有些大刀阔斧，真正的要为国家朝廷选出极其优异的人才！

齐怀砚神情郑重，不管不顾的抄下题目。

紧接着第二位书吏举着长柄牌，写的是四书题，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通，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随后第三题也接踵而至，是道五经题，诗经、尚书、春秋、礼记、易经各一道。

趁着月色，齐怀砚抄完题目后，开始思考，这第一道便是古诗，又是正场，足以可见其份量之重，县试人数之多，若是知县一题题看过去，那显然不可能，所以先分门别类，第一题上佳则便非常有希望，随后才会去仔细看第二题，第三题。

所以这里答题也很讲究了，字如其人，恒古未便，若没有些本事拿出来，何来引人注目。

第一题，最早出现于《淮南子》:“临河而羡鱼，不如归家结网。”意思是说，站在河边欣羡美味的鱼儿，不如回家织网捕鱼。引申的含义可以指目标和手段，一切动嘴皮子的都是纸上谈兵，要做行动上的巨人。

齐怀砚在私塾的时候曾经做过这种类型的题目，钱学究告诉过他们，可从两个方向答题:一个是字面上的意思，最好开头就能引经据典；二则直接表明更深层次的含义，再抒发一番自身的情感和志向。

他蹙着眉，开启头脑风暴，搜肠刮肚的想，曾经是如何作的诗，时间停到钱学究一次评诗文，钱学究对花保身作的诗说了一句“空有羡鱼之心”，说花保身好高骛远，这句话似乎让齐怀砚某处的关敲有所松动，齐怀砚心底对这首诗多了几分把握。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但使见鱼无羡意，向人姿态更应闲。”

“观鱼未比知鱼乐，政恐清波照白头。”

……

他脑子里弹出许多这样的好诗来，其中还有些这个朝代没有的诗句，不过齐怀砚觉得文抄公虽好，却不是长远之计，日后被别人翻出旧账，难免膈应人。

他决定仿意境，说实话他现在紧紧只是窥的入门境界，我们都知道，一切的学习都是模仿开始，随后他在心里思忖平仄怎么对，用哪些字，然后再增添删改润色，做到心中有数。

渐渐的，就已过去两个时辰，齐怀砚额头冒出细汗，身子开始虚弱，但他咬牙坚持着，他瞥了一眼后面的两题。

第二题出自《论语—先进篇》，这篇文讲的意思是孔子的四个弟子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分别讨论自己的主张，子路、冉有、公西华三个人的主张孔子都不置可否，而对曾皙说的暮春时节，春天的服装已经做好，领着五六个人，带上六七个孩子，在沂水边沐浴，在舞雩台上任风吹拂，唱着歌一路归来，孔子赞叹。

宋朝的双程批语道:“曾点，狂者也，未必能为圣人之事，而能知夫子之志。孔子之志，在于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使万物莫不遂其性。”

这题齐怀砚在《历年乡试录》曾经背诵到过，破题写“贤者叙乐兴人同而有以契圣人之心焉盖，圣人以天下为度而无意必之心者也贤者，言志而独有契焉夫子叹而许之也……”

以贤者圣人之干系破题，又接着以四人之志引出孔子对弟子点的认同，表达孔子的观点想法独乐其身而忘天下乃本末倒置。

齐怀砚身体越发难受，最终坚持不下，只能请求书吏假借如厕的功夫，独自去休息会儿，当然这种特权一定是被排挤的，不过是碍于科考，不好腹诽。

大约天蒙蒙亮后，齐怀砚开始研磨书写，第三题的本经，他修的春秋，去了好些地方学习后，写的也已有几分起色，相较于前面两题会好许多。

齐怀砚在稿纸上写个题目大概的题头，随后认认真真的誊抄，待他抄完后。

就叫有人拿着自己的卷子上交给知县。

写的好的话，说不得知县当场就将你录取，或者下场提堂坐号，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可那位考生未被录取，能被录取的肯定是凤毛麟角。

齐怀砚不管其他，仔细检查自己的试卷后，等到交卷的时候，他的心里在打鼓，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榜上有名。

出门后，齐怀砚在旁边乖乖的等几位同窗，瞧齐北的心情就是案首非我莫属的感觉，待这位案首热门人选应酬完，四人就坐车马车回家了。

“什么考官儿出的题目，真他娘的难啊！我在那里足足想看许久都不知道如何提笔！”齐元契在车内叫苦连天，又问了齐怀砚三人答的怎么样，大家开始讨论起了题目。

“我倒觉得那首诗的题目，还挺对味的，此情此景大家都有羡鱼之心；那道四书题，我曾记得学究讲过这道题，只不过是模糊的讲着，我写着也有些吃力。”齐北笑道。

“是吧是吧。”齐元契赶紧应和。

瞧瞧学霸这说话的方式，他说难那是谦虚，你说难那是真难，齐怀砚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一路上，齐怀砚也说了挺多的，就询问如何破题承题，又讨论了符知县是如何的为人，会录取怎样的好文章好诗句。

只有齐元词全程都只说了几句话。

到家后，大家各回各屋，每个人愁容尽褪，有开心考完的，有期待放榜，人间百态。

回家后，齐怀砚才知道为什么詹墨会迟到，原来大清早詹墨所有的文房四宝具全毁，偏来的巧，笔都被卖光了，最后跑了很远很远才买到，显得迟到，听着还怪吓人的。

看来这白姨娘是个能折腾的，这不，这会子，柳氏来到齐怀砚母亲诉苦:“妹妹，你评评理，这事儿，做的地道不地道？怎么会有人心底如此的恶毒的，这种下作的手段都使的出来，这些年他们家难道就没承过我詹家的恩吗？我也不求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偏这会子她居然恩将仇报，实是令人寒心呐！”

刘氏轻拍柳氏的背，安慰道:“你也别急，先喝口水，消消气，咱无凭无据，也不能随意指摘别人，好在，是你家詹哥儿总算是考上了，这会子放榜后录取，那不就是快成为童生了！以后就是平步青云了，你还有空想这些事。”

“哎呀，你瞧我，都气昏了头了，我家詹哥儿是个勤奋苦读的孩子，只要他好我就能好了，没得为这些不正经事的瞎操心，你先忙着，我回去了。”柳氏态度转变极快，心情愈发的好，柳氏想着只要他儿子中了，到时候该撒的气也要撒还回去。

送走了这个棘手的刺猬，刘氏问他儿子:“砚哥儿，你是个有主意的，你有几分把握？”看来刘氏也很关心这场科举，只是面上不显。

想来也是，人活一世，谁不是为自家儿女。

“其实我把握也不大，一来这次有所改变，数千人争那些个名额，儿子虽字写的好，却也不能脱颖而出，不知有多少考了十几年的老考生还在那里考呢。”齐怀砚敷衍道，他还不想说出他完全真实的想法，到时候没录取可真就脸丢大了。

在马车上，齐元契说了这符知县的为人，最是清正廉明，又素爱文章，尤其是叙述铺陈行云流水的好文章，纵然你诗词再差，也很有可能榜上有名。

而齐怀砚写的那篇文章是有一年的乡试科举第一名的文章，也是他运气好，题目都是有印象的。

他的想法是诗词不能文抄公，但是文章却是可以文抄公的，他能有这样的好记性，他为何不用，有些人考一辈子连一个童生都为取，齐怀砚又不是傻子，放着标准答案不要。

齐怀砚向来是不会把话说满的，他的心里也还是存疑的，最终录取结果还是在知县手中。

话说这闵阳县的符知县可更为这事儿烦恼着呢……

你道他是为何？原是做了AB题的难度，分层录取，如今要换题目，换题显然又是不公平的，如何能以同种要求**岁的孩子和三四十的老头子呢？

而且这录取名单，如果录取不好，上头府试，院试录取的人少，他的乌纱帽能保的住吗？这其中利益关联，涉及种种，牵一发动全身。

纵然符知县选中，可若不是有真才实学的录取了，那他这个闵阳县的父母官的人心会大打折扣，威望锐减。

这天，他邀请了县学的教谕来家里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