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晚上不回去,所以回程的路上还是只有夏竹和谢昼。
夏竹有点沉默,她不说话,谢昼也不会主动找话题。
一路上最大的声音就是脸颊两旁的快速穿过的海风。
电动车平稳地停在酒馆门口,谢昼先下,然后伸手扶夏竹,但夏竹看都没看,直接略过了他的手,自己用拐杖撑着下了车。
夏竹进去的时候,谢昼还在外面。
她进了房间,拐杖一扔就趴到了床上,脸埋在被子里,这都几天了,被子上还有隐隐约约的青竹香。
平时那个能让她瞬间平静的味道,此刻她却越闻越烦躁。
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听声音应该是谢昼进来了。
外面的声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夏竹又躺了会,最后还是认命地起了身。她坐在床沿边,望着墙角的一块灰斑发呆。
那里之前并没有灰斑,是台风那晚的雨,不知怎么渗透了进来,这两天就成那样了。
灰扑扑的一块,在一面白色墙壁之中,显得突兀又难看。
夏竹推开门时,一眼就看到了谢昼。
他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左臂的衬衣袖子被脱了,短袖的那半截也撸到了肩膀处,他右手拧着,在往受了伤的手肘上涂药水。
此刻的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走廊上的灯他也没看,就借着那一点不太明显的月色,在努力地想要涂匀棉签上的药。
“给我。”
夏竹走到他身边,朝他伸手。
他们一个站一个坐,夏竹难得一次看他是需要通过俯视的视角,他仰着头,睁着眼睛看她时,月亮印在他的瞳仁里,像是有了细碎的光。
见他不给,夏竹把拐杖一扔,撑着身子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然后趁他愣神的功夫,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棉签和药水。
谢昼的手完全没用力,所以夏竹很轻易地就拿到了,之后她也没说话,就用棉签沾了碘伏之后,细细地往他胳膊上涂。
在开始涂的时候,夏竹才发现她自己也犯了个蠢,她也忘了开外面的灯。
这就导致了她在涂药的时候,只能把眼睛尽可能的凑近,这样才能避免有些小伤口没涂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总穿白衬衣的缘故,他手臂那块的皮肤白得可以发光,棕色的碘伏密密涂上去,显得整只手臂有种斑驳的破碎感。
偶尔夏竹因为看不清下手重了之后,他的嘴巴里会发出很轻的“嘶——”一声,很轻的气音,但因为有了夜色的掩护,他的那声就显得更加勾人。
于是夏竹突然起了坏心思,她有时候明明看见了,却故意在棉签落下时,故意加两分力道,然后再在他吸气时,及时扔出一句真诚的“对不起”。
夏竹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他们的距离从没这般近过,因为要搽药,她的左手需要拖着他胳膊,她明明不是爱出汗的体质,双手就算在夏天也是清爽干净的,但此刻,她的手心早就冒出了无数看不清形状的汗珠。
连带着他的胳膊,也被沁湿了。
“那个人,是你弄出岛的吧?”
夏竹心里一直想着余灿的话,之前想问,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半一半。”
他们现在近得,他出口的热气和胸腔的震动,她都可以无比清晰地感知到。
入了夜的海风,悠悠被海浪送到他们面前,吹的她耳边的碎发乱飞,搔到她的鼻尖处,痒得不行。
天色越来越暗,暗到她眼睛恨不得黏在他的胳膊上,可能是有些不太自在,谢昼最后忍不住咳了一声,然后说了句:
“差不多就可以了。”
再涂下去,他手臂上都可以绣花了。
夏竹手一顿,把棉签上最后一点药水往他胳膊上随意又按压了几下,确保没有一丝浪费后,才扔了棉签,又把碘伏的瓶盖拧上。
“一半一半是什么意思?所以你早就知道那天晚上的几个人,是那个酒保叫的人?”
“刚开始不知道,后面把他们送到派出所,他们自己说的。”
“那你为什么都没跟我说?”
“已经都处理完了,就没跟你说。”
夏竹一时没说话,她在想自己要说什么。
“那把他们都送派出所就行了,”夏竹盯紧他的眼睛,继续问:“你为什么还要把他送走?”
“不是我送的,是他爸想让他出岛学点手艺。”
“真跟你没关系?”
谢昼头要准备摆,对上她的视线,他又改口道:“我只是找人给他爸推荐了一个适合学手艺的地方。”
“哪儿?”夏竹好奇。
“西藏。”
夏竹:“……”
“说实话——”夏竹突然凑近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几乎就快要凑到他的脸旁,“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昼愣了一秒,下意识就准备躲开,但不知是被她的眼神刺激得还是如何,他低头笑了一声,再出口时的嗓音有些沉,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我想听到什么,你就会回答什么吗?”
“那不一定。”
夏竹轻“嗤”了一声,率先又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谢昼手撑地,轻松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不早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夏竹顺手按亮了手机屏幕,还不到九点,他在那跟她说时间不早了?!
谢昼往前走了两步,被夏竹叫住,“哎——”
谢昼回头,夏竹看着他,语气自然得仿佛在问他今天的晚餐吃了些什么一样。
“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谢昼眉心一跳,他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但我这人吧,追人有个习惯,那就是不太喜欢追不喜欢自己的人。”
“所以,在我追你的时候,如果你也喜欢我记得要早点让我知道,不然我可能没多少耐心。”
夏竹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拄着拐杖,往他的方向也走了两步,然后停下来,继续说道:
“哦对了,通知你一声,明天开始我就要追你了哦,你做好准备。”
说完,她也不等谢昼有什么反应,直接转了个弯,回了自己房间。
只留下谢昼一个人,站在原地,觉得有些离谱又觉得有些荒谬。
他抚了抚额头,无奈地笑了。
-
夏竹回房之后,对着空气挥了好几下拳头。
天呐天呐,她真的之前拍的爱情电影都白来了,她怎么能说出如此羞耻又直白的话啊。
谁家的正经好姑娘跟人告白,是跟人说,你做好准备我明天就要开始追你了?!
夏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直到满头的黑发都被她揉乱了之后,她才顶着一头鸡窝拨通了通讯录里的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等到快要挂点的时候,那边才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有事赶紧放。”电话那头的声音懒洋洋的,要不是时间不太对,夏竹会以为他已经睡觉了。
“**,想跟你请教一件事。”
“没空,本编剧时薪300,请先联系我助理先打钱后请教。”
“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咱俩谁跟谁,我可是你最好的兄弟,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儿们!”
“你少在那给我套近乎,没事我挂了,忙着呢!”
“哎别挂别挂,给你一点创作灵感要不要?”
果然,那边立马不说话了,
夏竹知道她又一次成功掐住了宋波的面门。
“要是让我知道你糊弄我,等你回来,我饶不了你!”宋波咬牙切齿,虽然不太相信她,但又担心因为自己对她的误解,而错失了一次灵感的来源。
“我最近不是在海岛旅行嘛,遇到了一个男人。”
宋波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闻言毫不客气地“嘁”了声。
“你这人,你到底还要不要听的!”
“你继续你继续。”
“那个男人真的,一个字绝,三个字太绝了!个高腿长,宽肩窄腰,腹肌还超有料,关键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气质——”
“冷冽,易碎,孤独感。”夏竹非常了解宋波,只要这三个词一出,就能完美戳中他的敏感点,果不其然——
“说重点。”
“他还是个守塔人。”夏竹道:“守塔人你知道吧,这世上最孤独的职业之一,那么绝色的一个男人,竟然干的是一份最孤独的职业!”
宋波在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出声。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你最近不是在准备下一步的剧本吗?这是不是能给你点灵感。”
“说实话。”
“哎就是你恋爱经验丰富,出去撩男人也一钓一个准——”说着说着,夏竹突然开始扭捏起来,但追人的话已经说出了口,明天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你教教我呗。”
下一秒,夏竹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无所谓,夏竹早就习惯了他这个臭脾气,于是她不紧不慢地数了十个数之后,又把电话重拨了回去。
“你有病吧夏竹!”宋波接起电话气得开始破口大骂,“你浪费了我足足三分钟的时间,就为了跟我说你看上了一个男人,还想让我教你怎么追她??你是不是去海岛几天脑子也进水了啊,你是谁啊你就去追男人,还是追一个就认识几天的男人!他再帅,他可以给你拉投资找资源吗?他可以给你投几千万拍电影吗?你是不是心都玩野了,你还准不准备回来拍戏了?”
他一口气没断地大骂了一通,但幸好夏竹早有准备,在他刚开始发作时就把手机拿开了。
确认他真的不会再骂之后,夏竹才又把手机拿了回来,“你别这么大火气嘛,这大热天的,小心气急攻心。”
“我又没说不回去拍戏,还有,你怎么现在也变得这么俗气了,张嘴闭嘴的不是资源就是钱,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嘛?!”
“滚蛋。”
“我保证,我追上了就立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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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1、
年少时,令夏和盛祁曾同住一个屋檐下。
他们一个是长辈面前懂事听话的外姓养女,一个是家中独宠长大的矜贵少爷。
她小心接近、蓄意讨好,却还是得不到他半点好脸色。
学校流言四起时,有好事者向他打听两人的关系,他满眼嘲弄,随手把篮球甩进五米开外的球框里。
“便宜妹妹罢了,送你你要不要?”
后来,令夏被送回亲生父母家,两个城市两千多公里的距离,盛祁千里迢迢去见她。
令夏看着舟车劳顿却依然不掩贵气的盛祁,语气不耐烦到极点:
“盛祈,便宜哥哥当了这么多年,你还没烦吗?”
“可我烦了。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2、
多年后再遇,他是前来公司视察的甲方大佬,而她只是个无意闯入电梯的小员工。
工作交集避无可避,深知两人身份悬殊的令夏,将过往埋在心底,从不越雷池半步。
令夏的工作遭人诬陷,职业生涯几近崩盘,实在撑不住的她红着眼躲进楼梯间。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原本应该在国外的盛祈突然出现。
他逆着光,一步一步走向她。
盛祈叹了一口气,蹲下身,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心疼:
“你都说我是便宜哥哥了——”
“那哥哥的便宜,你要不要占?”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by北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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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