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落黄昏后 第148章 问题

硺黎走在崩毁的废墟上，看见远处灰飞烟灭的巨树和又有反扑趋势的神谕阁军队，低低笑了一声。

“逃得掉吗？”

他自言自语着，看着天边的残阳，伸出手将那抹橙色抹去了。

天色一下变暗，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变得雾蒙蒙。当傍晚的雨滴落下，一旁昏迷的邢敛终于醒了。

“老大，那人......”

“嘘，我在缅怀故人。”硺黎随意地坐下，任由整个浮叶浸润在雨中，“同时也要祝贺我们的大祭司大人......他要成功了。”

“哈？”邢敛满脸迷茫，“这又是大祭司的神谕吗？”

“世界上从来都只有一个阮不寻。如今，所有的错误都将被纠正，我的使命也要结束了。”

硺黎抬头望向天空，喃喃自语：“所以，我能等到您回来，告诉我那个答案吗？”

*

眼前的景象他曾在影像中见过无数次，但经过镜头扭曲的图画从不可能与亲身所见媲美。

当昏黄的巨日如同神明降临一般吞噬所有黑暗，站在光中的人也成为了神。

“硺黎，‘黄昏’究竟是什么？”

硺黎黑沉沉的眼睛被这光芒照亮。他茫然地张了张嘴，随即开始急促地喘气。这时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已经在无意间屏住了呼吸。

“我不知道，大祭司大人。”

凌焓声轻笑一声：“我在问你直观感受。如今你看到了真实的黄昏，有什么想法吗？”

硺黎微微闭上眼，又睁开，目光避开了耀眼的光，落在凌默的脸上。

“非常震撼。”他说，“这将会是我短短一生中，最难忘的景象。”

“但如果你今后逐日而行，黄昏不过就是一种最为常见的自然现象罢了。”

硺黎摇摇头：“这不一样。”

凌焓声没有追问下去。黄昏的力量无孔不入，他已经感到了一丝不适。光芒照在他的背上，在身前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他叹了口气，示意硺黎坐在车的副驾驶位。

他今天的行动的确是心血来潮，但要说是临时起意似乎也不太准确。毕竟他对着日历思索许久，最终选择了这样一个日子，让这件事彻底隐没在过去自己的记忆中。

如果说是精心策划，那似乎也没有什么道理。一路上他都在纠结是否要对硺黎痛下杀手，但就自己的记忆来说，对方的叛变的确莫名其妙。

从过去的记忆中寻找端倪已经是他来到这里最常做的事。

首先是莫名其妙的外城躁动，而后是粉身碎骨的自己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还拥有了焰心剑的剑胚......后者几乎是循环断口的明示。除此之外，他只能在梦中寻找自己的影子。

但当他遇到阮不寻的灵魂后，他意识到，这次将是他唯一可能成功的机会。

世界上只有一个阮不寻。阮不寻不可能像他本人那样死很多次，这其中存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循环。

阮不寻的魂体回到过去的皇城，耗尽所有力量救活了奄奄一息的大祭司。而后，他将被送回属于这时候的阮不寻体内温养，假以时日，他将变成自己梦寐以求的模样，拥有另一个名字。

凌焓声不懂时间的奥秘，但他隐约明白，在关键节点扣合后，一切巧合都变得顺理成章。

所以他放任自己绑架硺黎，给青月递小纸条，之后他还会做更多随心所欲的事。而这一切都注定为未来埋下种子，剩下的发展他无需担忧。

这次回来，更像是不为人知的命运给他留下的小小礼物，让他有机会看看，自己过去的囚笼外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所以，大祭司大人真的只是临时起意？”硺黎在一旁幽幽地问。

凌焓声瞥了他一眼：“我现在又是大祭司了？”

“大祭司大人是不可替代的。”硺黎把头靠在摇晃的车壁上，一副不太清醒的样子，“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是大祭司大人。”

“呵。”

“尽管是未来的大祭司大人，您能想起我的存在，已经非常难得。”

“那我希望你的存在感别那么强。”凌焓声单手扶着方向盘，手背上的细碎鳞片在光中一闪一闪，“既然那么相信我，那我如果要求你......就像我之前所说，做一个逐日者，你也会愿意吗？”

“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从来都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心声。”凌焓声瞥了他一眼，“但根据你的行为推断，你是个很有探究欲的人，与我完全相反。”

“这或许是任何一位科研者都要具备的素质呢。您也是一位优秀的科研者......”

“行了行了，别再说这种话。”

“您不愿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你会想要知道世界的真相吗？我刚刚问你的那个问题，你之后会开题研究吗？”凌焓声毫不客气地把话题转回原来的地方。

硺黎一愣：“您是说，黄昏？”

“黄昏，究竟是什么？它为何存在？又为何选中了我们？”凌焓声敲了敲方向盘，“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硺黎笑了笑：“我的梦想的确是当一名科研工作者，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名字......但您说的这些，会不会过于庞大了？”

“别装傻。”

“好吧，您要是想让我当这个反派，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硺黎垂下眼，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手腕上是几道深深的勒痕：“但我同时也有一个请求。”

“说。”

“对于黄昏的问题，我想，您应当也有一套自己的答案。”

硺黎眯起眼睛，透过模糊的镜子看着旁边随意开车的人，无声地笑笑：“希望未来的某一天，您能告诉我属于您的答案。到那时，我们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以纯粹科学工作者的角度，来谈谈这个问题。”

“希望吧。我也希望能有这样一天。”凌焓声呼出一口气，“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我害怕我直接上去砍你。”

硺黎：“......您可真有意思。”

*

“......新人类计划将在近期开启小规模试点，具体试点区域见之后的详细报道。”

南焕收起报纸，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悠闲喝果汁的人。凌焓声挑了挑眉，得意地笑笑。

“还真是......不过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吧。”

“实验室并非铁板一块，宫溯宁回来的消息绝对在第一时间就能传到议会那边。顺带一提，宫溯宁的行动绝非偶然。依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傻，虽然行事自由，但对可能发生的后果都了如指掌。”凌焓声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唔，感觉跟上次的味道不一样，有点酸。”

“水果是稀缺资源，能有就不错了，你别挑三拣四。”

凌焓声不满：“怎么跟大祭司说话的？”

“你现在又没有权又没有武力，凭什么让我臣服于你？”南焕把报纸仔细叠起来，放在一边，“我知道你的力量来源于那根树枝，没有树枝你就是个普通人。还有，之前把我敲晕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呵。”凌焓声冷笑一声，“我可是掌握剧本的人。”

“你又要掏出新的筹码了？”南焕上下打量着凌焓声，“说真的，你这完全没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

“我不需要后路这种东西。结局已然注定，我只负责让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凌焓声打了个哈欠，“好了，我也不会再缠着你很久。等到了我在寻找的节点，我就会自动退出皇城的争端，享受一下难得的自由。”

南焕静静地看着他：“你就不怕我跟大祭司告密？”

“事实真相我已经提前跟你说清了，你爱信不信，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负责告知。”

“如果失败，会怎么样？”

凌焓声耸耸肩，坦言道：“不过就是一切重来......我能耗得起，其他人可未必。”

南焕闭上眼，半晌，他终于开口询问：“说吧，你要让我做什么？”

“我要你去参加新人类计划。”凌焓声一字一顿地说。

“现在？”

“要抢在第一批。这次的试点已经是我与议会妥协过的结果，议会的每一位成员背后都有预定的名额。”

凌焓声没有继续说，但南焕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让我去占我家里的名额？”南焕有些无语，“我已经几乎和他们决裂了，这种事轮不到我的头上。”

凌焓声眨眨眼：“作为皇城守备军支队长，你一定有自己的途径达成目的吧？”

“这次没给军队拨名额。”

“我知道，这是为了限制极昼军混进皇城守备军的部分。”凌焓声咬着吸管含糊地说，“不过你放心，我只是提醒你别拒绝......他们会自己找上你的。”

南焕皱起眉：“这实验有问题？”

面对南焕的质问，凌焓声只是慢悠悠地继续品鉴他的果汁。待到那目光即将化为实质穿透他的胸膛，他才抬起头，用吸管搅了搅玻璃杯中的冰块。

“在新人类计划中，只有部分幸运儿才能成为新人类。”他语意不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