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楼[水仙] 第13章 惊·十三

付子沐藏着心事，虽然有了可供打滚的床却依旧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男人倒下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那儿已经不见了人影。

骆长周注意到他的神色，轻轻道，“他不是已经……”

付子沐摇了摇头，“昨天，我们离开的时候，他还有心跳。”

“啊？那怎么……”

“呵，你们把那野兽当成什么了！”昨天狙击他们的安保队队长半扛着枪，挑眉对他们说，“那玩意可不是一个子弹就能放倒的。”

付子沐一顿，眨了眨眼。

这岂不是在说，那人醒来后自己离开了吗？

还能行动就是好事，只是带着枪伤，又在这种恶劣的环境……自这以后，付子沐再没见到那个有着灰白色瞳孔的、被称为“畸形人”的男人。

他的情绪往下沉。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想快点找到钥匙碎片，然后离开这里。

白鹰喊住了他们两人，“你们两个过来，按照昨天谈好的，今天你们得帮我干活。”

“还有一个小子呢？”

“陈好他好像还在睡觉……”付子沐挠了挠头，他醒来时看到对方的门还锁着。

“算了，那就……”白发女人正要吩咐，忽然被一阵不和谐的吵闹声打断。

店门口似是发生了什么骚动。

“滚出去！”安保队队长大喝。

白鹰神色一变，高喊队长的名字：“马丁！”

她迅速转身，赶往前面，留下付子沐和骆长周两人在原地，没等到自己的任务。

“发生了什么？有人来砸店？”付子沐好奇地探头往前看。

马丁带领的安保队伍中的另外两人正和一伙穿着冲锋衣的人对峙，双方互相举着枪，瞄准对方。

那一伙不速之客共有四人，男女都有，付子沐看到其中一人正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身前，举着一只手在半空中划拉着。

这个动作……他们也是玩家！

“喂，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说安全屋会无偿给前来的人提供帮助的吗，这可是你们当初设立的人亲自定的规矩。”其中一个男人不满地说。

“外面可都是虫子，”

白鹰冷笑着扯了扯嘴角：“安全屋是有这条规矩，但我想，遵守规矩是相互的。”

她整个人呈现一种进攻的姿态，根根白色短发像针一般竖起，宛若被侵犯领地的虎狼，下一秒就会暴起将人扼喉。

“我们不欢迎不守规矩的客人，都给我滚！”

骤然爆发的气势吓了玩家小队一跳，“你、你凭什么赶我们走！”

“就凭这里归我管。”

很快，两方打了起来。白鹰干脆利落地出拳将人击飞三米远，以一打三的架势挡在了最前面，店内的货架被战斗波及，“哗啦啦”倒下两排，不堪风霜的断裂成三段。

骆长周：“我们，要上去帮忙吗？”

付子沐：“你想像货架一样碎掉吗。”

战斗并不需要他们上去帮忙，完全是一面倒。唯一让付子沐有些在意的是对面同为玩家的身份。虫灾下，或许会有很多玩家聚集到这儿来。正想着，忽然他听到杂货门后传来几道轻巧的脚步声。

一道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等等，你们不可以乱跑！”

紧接着，杂货间的门被推开，三个约莫四五岁大的孩子从暗道里跑了出来，他们一边跑一边哼着自创的儿歌：

“蓝蓝的天空有大飞虫~”

“嗡嗡嗡~嗡嗡嗡……”

一个头顶长着呆毛的男孩怯弱道：“可以不要唱了吗，我不喜欢虫子。”

另外一个大花脸的小男孩取笑他：“哈哈哈哈，小树是胆小鬼！”

一个蘑菇头的小女孩率先看到了今天店内多出的付子沐和骆长周两位陌生的面孔，“咦？”

她在付子沐面前刹住了车，后面两个小男孩也一个跟着一个的停了下来。

付子沐低头，一高三矮面面相觑。

跟在小孩身后的女人终于跟上了活泼的孩子们的步伐。

她长相温柔，面色有些苍白，一边喘一边伸手扶着自己的腰，见三人没事才放心道：“都说了，不可以到处乱跑。”

付子沐的视线落到女人高挺着的肚子上……孕、孕妇？

小女孩抬手握住女人的手，“妈妈，你应该留在房间里休息，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花脸男孩：“什么呀，明明是我照顾你们才对！”

女人抬头朝他笑了笑，低头教育起三小只，不过虽然是教育，但语气依旧轻柔，带着无比的慈爱：“好了，和两位大哥哥大姐姐打个招呼吧。”

花脸男孩率先开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我叫泡泡，今年七岁了！”

蘑菇头女孩仰着张小脸，面无表情，“我叫紫薯，六岁。”

剩下那位呆毛男孩不吭声，泡泡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说：“他叫小树，今年五岁，是我们中最小的弟弟。”

付子沐这才回过神，和骆长周笑着一一应下。这三个小孩都格外瘦小，看起来比他们的实际年龄小上许多。他万万没想到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竟然还有孕妇和孩子，似乎还是安全屋主动养着的。

破败的、充斥着腐朽垃圾的城市里，骤然出现这么一批天真浪漫，还有生机活力的孩子很难不让人心软。

那位名叫小树、呆头呆脑的男孩盯着付子沐瞧，付子沐和他对上视线：“？”

呆头呆脑的男孩突然伸出了手，迟缓地发出一声“哇”，随后道：“花花，漂亮！”

付子沐顺着他的指向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他穿着改良式中式短衫，灰白色的宽松衣服看起来平平无奇，唯一稍有亮点的，是胸口处的一枚胸针，一朵精致小巧的向日葵。

中间的深色花盘上依稀可见嵌着的小瓜子，由橘黄向明黄过渡的花瓣挨挨挤挤地围着，开得像张笑脸。当初，付子沐用了很长时间一点一点雕琢。

“你想要这个？”

“……”小树没有说话，但那一瞬间亮起的眼睛让付子沐读懂了他的意思。

付子沐犯了难，向日葵除了胸前这一朵外，他一点盈余都没有，而现在手头的材料还不足以让他再做出第二朵。

“不行！”泡泡阻止，“父亲说过，不能随便向不认识的人要东西。”

小树放下手，纠结地皱起脸。

一旁的紫薯却认真地说：“打过招呼，就是认识了。”

“父亲……父亲才没有说过这句话。”

三人开始在付子沐是不是陌生人这个话题上争吵起来，温柔的女人无奈地笑了。这时，店外的打斗声已经停止。

自三个小孩出现后，骚乱结束得特别快。

白鹰走了过来，三个小孩顿时将刚才的争吵抛掷脑后，第一时间围了上去。

“父亲！”

原来，“父亲”指的就是白鹰吗。

白发女人身上的血腥气淡去，仿佛刚才将人按在地上锤的不是她一样，面对这群不到她大腿高的孩子，脸上狠辣的疤痕都柔了起来。

“小树昨天做了梦，但不告诉我是什么，哼，我都告诉他了。”

“我早饭吃得很饱很饱，今天身体也很棒。”

“父亲父亲……”

小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白鹰也丝毫没有不耐烦。

付子沐看向店外，正巧看到安保队队长马丁拖着不省人事的四位玩家离开的背影。

白鹰忽然叫了付子沐和骆长周一声，“抱歉，事发突然没顾得上你们。”

付子沐和骆长周立刻客气地摇头。

“今天，你们就帮忙看护一下这些孩子吧。他们会在这几栋楼里转几圈，看住他们不要受伤就好。”

“这没什么问题。”付子沐应了下来，随后有些犹疑地问，“这些孩子是……”

“他们是我们安全屋最重要的存在。”白鹰毫不避讳地坦率道，“相比向你们这些外来人提供帮助，让这些孩子长大对我来说更重要。”

骆长周神色微动，“放心吧！我们两个一定会照看好他们的！”

“嗯。”白鹰看起来很满意，心情不错地多说了几句，“你们脱下身上那笨重的玩意儿是明智，接下来也用不着穿了。在安全屋这边，不用担心辐射会危及你们的小命。”

付子沐摸了摸夹在手弯处，单纯地因为没来及的穿上的防护服，默默地将它放了下来。

泡泡已经自来熟地上前牵住了付子沐的手，迫不及待地说：“跟我们来！”

“今天，我们一定会捡很多很多，比昨天还要多！”扔下这一句话，他们就跑了出去。

五栋高耸的、颇有当今时代气势的大楼如今只剩下荒凉，店铺里原有的东西要么已经被人掠走，要么一点一点腐化，成了垃圾。

弯折的货架、褪色的衣服、被压扁的口香糖盒、随处可见的贴在角落的明信片……老化脱落的墙皮下露出同样高龄的电线。整座大楼和这座城市一样，和灰尘融为一体，变成一个巨型的垃圾。

此时，三个孩子欢快地钻进垃圾堆里，在一众废铁皮中兴奋地挑挑拣拣，认真的模样像是在挖掘什么稀世宝藏。

付子沐和骆长周茫然地站在一旁，手上提着发黄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孩子们勤勤恳恳翻出来的“宝贝”——

一批粗细不等，长短不一的铁片条。

紫薯认真地指挥呆愣的小树怎么找，比划道：“不对不对，要更细一点。”

付子沐看不懂，他选择沉默，也顺手从地上捡来几个模样不错的“垃圾”，拿在手上拧起来，打发时间。

骆长周问：“我们接下来应该去哪里找人呢？”

突如其来的虫灾几乎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骆长周忧心忡忡。

“晚一天，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付子沐手上的细铁丝在他无意识中拧出一点花的雏形，他认真地思考道：“那个告诉我们，失踪的人在这儿的人没有其他消息跟我们说吗？”

骆长周摇摇头：“他提供完地址后，我就联系不上他了。”

付子沐一怔，竟然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他奇怪地问：“你就不怕他骗了我们吗？”

骆长周说：“我当然也亲自确认了，有人目击到他们离开的痕迹。”

“政府把被隔离的人送到这里，一定是藏到了某个地方。”

“嗯嗯。”付子沐一边听一边点头，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困惑，“政府为什么要把他们送到这儿？”

骆长周一愣，“这……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为了让他们自生自灭，不想负责了吧。”她推测。

付子沐说：“既然这样，只要他们还活着，食物、饮用水、保暖……这些都会留下痕迹。”

骆长周眼睛一亮：“有道理，这么多人，想要完全把痕迹掩盖是不可能的。我们可以顺着这个线索找……对了，我们可以先从最近来安全屋的人身上入手，问问他们有没有遇到什么……”

骆长周思路渐渐打开。

忽然，小孩那传来一声惊呼声。三个脑袋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般凑到了一起。

“是小草！”

付子沐和骆长周两人走过去时，正看见紫薯拍着手，“小树发现了小草。”

她的小脸依旧面瘫，以平静的语调发出喜悦的赞叹，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很可爱。

三个小孩围着一张意外捡到的小卡片，嘀嘀咕咕不停。

卡片的边缘起了毛边，颜色褪色了，依稀可见中央绘着一株……小草？

嗯？

付子沐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一遍。

确实是一颗草，很标志的三根绿茎，像儿童的简笔画。

而这就是小孩们惊叹的主角，一直呆呆的不爱讲话的小树认真地向付子沐介绍：“他叫，柳枝。”

头顶的呆毛晃了晃，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放着光。

“一颗草却叫柳枝吗？”付子沐有些好笑。

城市里的孩子玩具五花八满，有各种高科技的花样，这里的孩子能接触的只有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留下的东西。

紫薯忽然从卡片中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眼神中透出茫然。

“怎么了？”付子沐问。

“我好像听到了声音……”

“声音？”

女孩一直安静乖巧，看上去对很多事情没反应，但实际上却比另外两人都要敏锐。虽然小脸面瘫，但那双眼睛却十分灵动。

付子沐不疑有他，认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骆长周忽然低低地惊叫出声，“子沐，你看那里！”

她的视力很好，远远地就看见遥远的天边出现了几个黑点。很快，一阵耳熟的嗡嗡声传入付子沐的耳中。

“！”

本说好不会靠近的飞蚁大军铺天盖地地出现，眨眼间已降临大楼上方。它们狂舞着，飞出翁乱的、毫无规律的轨迹，和最开始相比，狂躁了不止一倍。

骆长周果断抬起自动手枪，扣动扳机射杀。然而数量太多，开枪的速度赶不上虫子出现的速度，弹夹很快就被耗尽，只得不停填装。

付子沐迅速地牵起三个小孩的手，“快跑！到房间里面去！”

“付哥哥！”

忽然，他余光中看到两道巨大的黑影在斜上方冲来，几乎是以自杀的速度。它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只是他们恰好处在它们发疯的路径上。

付子沐脸色刷得变白，短短的几秒内，只让他来得及将三个孩子护到身后。

脑海中，已出现自己被撞飞脑袋，脑花飞溅的画面了。

不知道这个游戏的痛觉模拟水平怎么样……飞蚁放大，他已彻底看不到其它东西。

眼前一黑，他失去了意识。

距离他最近的孩子率先发现他的变化，紫薯看到付子沐手上未完成的铁丝花掉落，在即将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又被飞速地捞了回去。

下一秒，冲撞而来的飞蚁被猛得倒飞出去，在半空中“砰”的炸开，虫浆飞溅。

“付子沐”悠悠道：“嗯，真是不小心呢。”

*

【恶之花·其一】

早在我诞生以前，你便在我的灵魂中孕育。

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从里到外，从外到里，永不分离。

《恶之花》——付三金的未来日记（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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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