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父亲被抓了?”林贵妃听到宫女回话便急急起身往太极宫赶。
张嬷嬷急忙拦住:“娘娘,娘娘,您先听听相爷是犯了什么事啊。”
林贵妃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那宫女:“说,因着什么 ?”
宫女跪下颤巍巍回话:“今日朱雀门外百余学子敲了登闻鼓,状告……”
林贵妃抬脚狠狠一踹宫女:“说啊,状告什么?”
宫女被踹倒在地,心中害怕,但一刻也不敢耽搁,忙爬起来继续回话:“状告相爷收受贿赂,买卖春闱中榜名次,证据确凿,还在相爷的书房里搜出了不该相爷有的东西。”
林贵妃双腿一软,几乎要站不住。
张嬷嬷急忙扶住林贵妃,林贵妃站直身子往外面走去:“本宫要去见陛下,本宫要去见陛下。”
林贵妃方踏出长春宫宫门,便撞上闻讯而来的萧玉婉。
萧玉婉面上急色一点儿也不比林贵妃少:“母妃,外祖怎么了?怎会被父皇派禁军抓起来?”
林贵妃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回萧玉婉的话,急急抬脚往太极宫去。
萧玉婉赶忙也跟了上去。
到太极宫门口时,却见宫门紧闭,林贵妃让守门的太监进去禀告。
小太监低着头回道:“贵妃娘娘,眼下陛下谁也不见,御医正在里面为陛下把脉。”
林贵妃抬手狠狠扇在小太监脸上:“本宫让你去禀告,你听到没?”
小太监的脸顿时红肿一片,但又不敢吱声。
殿门突然开了,苏广忠从里头走出来,看了眼瑟缩的小太监,扬起一抹僵硬的笑看向林贵妃:“娘娘,陛下方才昏迷刚醒,眼下林丞相又重罪在身,您在外头还是别惊扰到陛下了。”
林贵妃看着这个平日里对自己奴颜婢膝的苏广忠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心中又恼又恨:“本宫的父亲是冤枉的。”父亲书房怎会有不该有的东西,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娘娘还是先回去吧,眼下陛下正需要休息。”说罢,苏广忠便转身进了殿内。
萧玉婉神色紧张,预感此次事情重大,但又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见林贵妃痴痴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拉住张嬷嬷:“张嬷嬷,外祖到底怎么了?”
张嬷嬷声音晦涩:“宫女回话,道是落榜的人敲了登闻鼓,状告侯爷买卖春闱名次。”
“就这个?怎知不是诬告?”
“回话的宫女说证据确凿。”张嬷嬷脸色衰败,若非铁证如山,一朝丞相,哪里会突然就成了眼下这般情况。
林贵妃好似回神般,转身脸色惨白,定定看着张嬷嬷:“那宫女还说父亲书房有不该有的东西,父亲书房里怎么可能会有不该有的东西?”
萧玉婉心中大骇,瞳孔紧缩,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话,书房内有不该有的东西,上一个相同情况的,眼下全族只剩萧清欢一个人了。
林贵妃转身,直直地跪在太极殿门口扬声喊:“陛下,妾身父亲是被冤枉的,陛下。”
萧玉婉和桂嬷嬷也跟着跪在林贵妃身旁。
“陛下,妾身父亲是被冤枉的啊,请陛下明察。”
殿外的声音传进殿内。
萧帝气的头疼:“冤枉?证据都摆在朕脸上了,还在喊冤枉?蠢妇!”
苏广忠为萧帝揉着头劝慰:“贵妃娘娘习性素来如此,陛下不要为此伤着龙体了,实在不值当。”
萧帝神色阴郁:“你那会瞧见没有,里头的龙袍都成那样了,想来有些年头了,林仁义定是反心久矣。”
萧帝也并不指着有回答,苏广忠眼观鼻鼻观心,深谙萧帝心思,自然选择不语。
雨声淅淅沥沥响起,殿外已是瓢泼大雨。
春雨贵如油,但对此刻殿外跪着的林贵妃等人来说便是灾难了。厚重的雨落在发髻上,头愈发沉重,眼前灯火通明的寝殿在眼帘中逐渐蒙上了一层薄雾。
萧玉婉跪在地上,看着眼前不远处紧闭的殿门,脸色戚戚。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了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但跪在这里的,是萧清欢,是那个年仅十岁的萧清欢。
眼中突然多出了一抹鹅黄色,萧玉婉抬眼看去,是萧清欢,是十六岁的萧清欢。
她一袭鹅黄色云纹锦缎宫装,虽素净却明艳,一点儿也不相悖,裙摆处溅着的泥泞很是突兀,但她好似全不在意。
左侧的宫婢为她打着宫灯,右侧的侍女为她撑着油纸伞,引路的是御前近侍,近来很是得脸。
萧玉婉想,萧清欢定然是来嘲笑她和母妃的。那个雨夜,她和母妃不也是这样吗?看着笔直跪在太极宫外的萧清欢神色戏谑嘲弄。
可是久久萧玉婉也没等到萧清欢的声音,抬眼望去,萧清欢一步也不停往殿内走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投过来。
萧玉婉沉沉地垂下头,她心觉,此刻,她就是萧清欢裙摆上的泥泞。
苏广忠出来迎萧清欢,带着笑:“哎哟,公主可算来了,奴才方才还想着这个时辰了,又下这样大的雨,公主怕是来不了了。”
萧清欢担忧道:“父皇昏迷,为人子女,岂有因天暗雨重,就不前来侍候之理。”
苏广忠笑意扩大:“还是殿下贴心。”
萧清欢走近龙榻旁,满脸担忧:“父皇,现下可好些了?”
萧帝一眼便看到萧清欢鹅黄宫裙上沾满的泥泞,心中熨贴,膝下的皇子只知道盯着自己身下这张龙椅便算了,朝中大臣竟然也心怀不轨,终究还是他亡妻留下的这个女儿好,冒着这样大的雨都巴巴来宫中。
继而又想到林仁义那些罪证,而当年顾家却是……看向萧清欢的目光不免更加愧疚慈爱了几分:“昭华来了,下这般大的雨,你不该来的。”
萧清欢佯装生气:“方才苏公公也说我怕是来不了了,二位未免太低估昭华的孺慕之情了。”
萧帝闻声一笑,觉得心中舒快不少,至少,他这个女儿还是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今日太晚了,你便在宫内住下吧,不要来回折腾了。”
萧清欢闻言点头:“是呢,雨天路滑,只能歇在宫中了,外头下这般大的雨,林贵妃和三皇姐还在外头,不若让他们先回去吧?”
萧帝哼了一声,微微沉下脸:“你倒还为他们求上情了?还在殿外喊冤枉,朕是老糊涂了吗?”
萧清欢状似好像随口一说,笑道:“那便随父皇吧,反正不是我跪在外头。”
萧帝又是一声笑,指着萧清欢好笑道:“昭华啊昭华,你真是一点面子功夫也不做。”
萧清欢耸了耸肩,抬了抬手揉了揉额间,不以为意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只是方才见他们跪在那里,不知因着什么,这头突然有点疼罢了。”
萧帝表情一僵,神色有些不自然:“改日朕再让御医为你瞧瞧。”而后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你府中那些人可还听话?前些日子给你下毒的人还没查出来?”
萧清欢一顿,抿了抿唇,看了萧帝一眼没说话。
萧帝看着萧清欢皱眉:“怎么?”
萧清欢抚了抚发鬓,难为情道:“不大好说。”
“怎么不大好说。”萧帝心一提,探究的目光落在萧清欢身上。
“也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现在说不大好说,倒显得我火上添油一样。”
“你直说,在朕面前,没什么不好说的。”
“那人是林丞相的人,林相拿他的家人威胁,因而……”
萧帝目光一厉:“处置了?”
萧清欢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萧帝,垂着眸不好意思道:“暂未……因为……”
“因为什么?怎么突然支支吾吾的。”
萧清欢作心理建设般,一口气说出:“因为他长的实在好看,昭华查出来后没忍心处置他。”
“什么?”萧帝拔高声音,“那不知死活的东西都给你下毒了,你还……你……成何体统。”见萧清欢垂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心中又恼又好笑,自己这个女儿竟是个色中饿鬼不成?命都差点交代在人家手上了,还留着这样的危险人物放在塌边过年吗?几条命?
萧帝怒其不争的看了一眼萧清欢,转头对苏广忠说道:“苏广忠,明日你随昭华一同出宫,去公主府传朕口谕,当场绞杀。”
萧清欢蓦地抬头,看向萧帝想要开口求情。
萧帝自是看清了萧清欢的心思,掐灭了她的话头:“朕会再让人给你挑些长得好看的,你不要再求情。”
萧清欢想了想,随后没心没肺笑道:“也行。”
殿外走进来一个御医,恭敬的对萧帝和萧清欢行了礼。
苏广忠笑着同萧清欢道:“天色晚了,不若奴才送殿下先回宫吧?”
萧清欢点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殷切对萧帝说:“父皇一定要记得啊,给我重新挑。”
萧帝好笑的挥手:“朕知道了,会给你重新挑的。”
待萧清欢走后,萧帝的脸色立时沉下。
御医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心里恨不得马上辞官还乡,怎么这样的事叫他给碰上了:“陛下,微臣谨遵陛下的旨意,和副统领先去贵妃宫中暗中探查。”
“贵妃宫中的香炉有两层,分别燃着不同的香料,其中一种香料含有微量的七叶一枝花和苦参,平时不易察觉,长久接触,能致使男子……对子嗣不利。“
萧帝听到这个结果,重重呼出一口气,这个结果,好像在他意料之外,又好像在他意料之中,他早该想到的,为什么自从十二出生之后,宫中便没有皇子公主诞生。宫中御医这些德行,他还不知道吗,生怕掉脑袋,十分擅长将话说的含蓄,如今这样说了八成是痊愈不了了。
一想到这几年来,他独宠林贵妃,在长春宫不知吸了多少香料,长春宫,长春宫,呵,是觉得自己膝下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高枕无忧了是吧?这个蠢妇,仗着这些年自己对她的宠爱,就肆无忌惮了是吧?连皇嗣一事也敢下手,还是直接对他下手!
念及此,萧帝的情绪迎来了今日的第三次暴怒,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起来,扬手抄起龙榻旁的药碗狠狠一扔:“毒妇!这个毒妇!将她降为庶人,给朕打入冷宫,禁足庆安,褫夺靖王亲王封号,禁足皇子府,无诏不得出。”
苏广忠瑟缩,忙弯腰应是,立刻走出殿外对林贵妃道:“林庶人,随咱家回宫收拾东西去冷宫吧。”
林贵妃一愣,在雨中跪了许久,本就惨白的脸色此刻更是青一阵白一阵,不敢置信:“你说什么?”陛下不应该传唤她进去吗?往常她犯了错都…….萧清欢,一定是萧清欢,方萧清欢才进去了,接着又有御医进去,结果就是她被降为庶人。庶人,庶人?她是丞相之女,忠慎侯之女,她是贵妃,四皇子的生母,她怎么会被降为庶人呢?
“庶人?你说什么?本宫怎么会被降为庶人?”林贵妃失神喊,“陛下,陛下!”
萧玉婉目光呆滞,听到林贵妃的话,忙道:“苏公公,苏公公,母妃好歹是皇兄的母妃,父皇总该顾及皇兄的脸面呀,皇兄是父皇的长子啊。”
苏广忠沉着脸,听到萧玉婉的话扯出一个假笑:“公主,您外祖和皇兄做事的时候可没顾忌陛下的脸面,况且,陛下的长子不是先太子吗?公主慎言啊。”
“来人啊,陛下口谕,带贵妃去冷宫,靖王殿下,庆安公主禁足宫中,皆无诏不得出。”
林贵妃和萧玉婉被强硬带了下去。
苏广忠转身,对方才被林贵妃打了一巴掌的小太监说:“陛下方才生气扔了药碗,你进去打扫吧,切记不要惊扰陛下了。”
小太监看着苏广忠,随后垂头恭敬的回:“谢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