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日期,周晏深笑得很满足,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求和的好机会,绝对不能浪费。
可能真的被病情影响到了神志,那三天他竟然傻乎乎地带着狗坐在陈池家门口等人回家。
皇天不负苦心人,陈池乘坐电梯到达楼层时,他听到了声音。应该拿着蛋糕和鲜花出现,周晏深惶恐,在电梯开门的瞬间,在陈池迈步出门的刹那,他手脚麻利抱起狗躲进了楼梯间。
回家、打电话、让人送花送蛋糕。
周晏深从没发现等待会是一件磨人心志的事情。好慢,好慢,实在太慢了。
陈池到家了会不会睡觉,会做些什么?会马上洗澡吗?他吃饭了吗?他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出差都干了些什么事?一个人去的还是和同事去的?国外的天气怎么样,他有没有受寒受冻?一会见到自己会不会开心?或者觉得惊喜?
周晏深的脑子一下子乱了,他觉得陈池好厉害,能这么轻易就挑起他的恐慌。
花终于要来,他等不及送上门,卡着点去门口等。结果到早了,于是就傻乎乎地等在雪地里。
他等啊等,忽然想起一个画面——陈池也曾站在雪地里等过他,只是那天的雪没有今天大,好像自己也没有今天这么高兴?
肯定不会高兴,站在雪地里久了是会生病的。他可不想陈池生病,万一再像他现在似的,什么都记不清楚。可陈池为什么要站?那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周晏深拍了拍脑袋,没想起具体时间,倒是拍掉了不少碎雪。
万幸没等太久,鲜花和蛋糕前后到达,周晏深着急,奔跑着上楼,他没忘陈池说的爬几层楼就和他说多少字的事。
一口气跑到十九楼,把蛋糕藏在楼道,喘了口气后他回家把“蛋挞”带上,一人一狗敲响了陈池的家门。
门开了,梦碎了,猝不及防。陈池僵硬了笑容,而周晏深在看到家具被小心呵护起来的模样瞬间想起了所有,想起了一切。他的美梦,他此行欲意讨好的目的全都碎了。
他痴傻,他愣住,他回避陈池的眼睛,他变得不太清醒,陈池的“有事”救了他一命。
“我,我…”周晏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偷偷把蛋糕往身后藏,鲜花就在胸膛,陈池一定看见了,不如就当作接风?没什么头脑去想这个提议好不好,他把花往门缝前递,呆呆地说,“给你接风。”
“接风?”陈池没明白。
“三天前你跟我说你出差。”周晏深一字一顿,说完后才意识到原来陈池是在骗他,“既然你回来了,那‘蛋挞’就还给你吧。”
不要了,不能要!周晏深恍然大悟,才明白陈池把“蛋挞”给他代表的意思。
“我还要出差。”
“你撒谎!你根本就不是出差,你骗我!”周晏深突然暴走,语气拔高,情绪失控,胸膛不受控制地起伏,“你是不是又要离开,你又要走,又不要我?!”
怎么可以又这样,怎么能一言不发一字不漏说走就走。
猝不及防,两人都没想到事情会被突然揭开,急转直下措手不及。
时间晒干沉默,真相被揭露,就没有再隐藏的必要。陈池躲开周晏深的泪眼,看起来疲惫万分。
既然到此……他大大方方推开家门让周晏深看个够,同时残酷地毫无波澜地说出真相:“我在国内待着不舒服,腿长在我身上,我去哪用不着事无巨细跟你汇报。”
大门敞开着,可以一睹真容,周晏深此刻又怕了,低头,任由眼泪掉。他的手还抱着花,拿蛋糕的手紧握,面对真相,他开口困难。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玫瑰上,晶莹剔透,明显、晃眼。
陈池无法忽视,那些泪珠像倾盆大雨故意往他心口砸,他只是**凡胎,根本承受不住。周晏深的身体在发抖,脸色很苍白,牙齿咬着唇,陈池不敢再打量,自觉周晏深可能会在往后的任意一秒里倒下,于是他把门关了一点。
“很晚了,回去吧。”
“我看见了,你给他们盖衣服,你心疼他们。”周晏深在沉默中死亡又在沉默中复活,他混混沌沌,摇摇欲坠的身体是最后的倔强,他丢了鲜花和蛋糕,双手按在门上,红着眼睛看陈池,语气里全是颤抖:“你要去哪,把我也带上好吗……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我有多想你,我不想离开你,你也心疼心疼我啊……”
“我不要‘蛋挞’,我想要你,我一直想要的都是你,都是你啊陈池。你不能把我留下。你说话,跟我说句话……这些天我有听你的爬楼梯,我有攒字数,求你跟我说话……”
门成了最后一道防线,陈池根本没有勇气去看周晏深的眼睛,他甚至连自己的呼吸都不能自制,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软化,快要压不下去了。
可人要趋利避害,门把手被温热的手握了很久,但它还是很冰,它本身就是一块冰凉的死物,即使有温度也只是暂时,时间一久,它便又会回到最初的冰冷,让人寒心,让人不想再废心思去紧握去温暖,去期待奇迹发生。
陈池闭了一下眼睛警告自己绝对绝对不能犯傻。警告自己现在的周晏深只是在做戏,他不值得再被爱,即使他病入膏肓。
睁开眼睛,他长长呼了口气,兀自笑了下,然后打开门。周晏深的强撑到此崩盘,身体像是被瞬间抽空骨头仅剩软塌的皮肉跌跪在陈池脚边。他抓着陈池的脚踝,就像多年前陈池抓着他的脚踝求他挪开脚不要踩水母——样子狼狈又可怜。
还真是几年河东几年河西。
“你带我走,求你带上我……”
陈池没什么悬念也想到了那件事,呛出一口苦笑,蹲下身抹去周晏深的眼泪,他太知道当时的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换位思考也知晓此刻的周晏深想要什么。
可……凭什么呢?凭谁哭的声音大?凭谁哭的声音痛?凭谁外表受伤重?凭谁在此刻处于低位?如果原谅,那当时的自己又该去哪里说理?不能觉得它已经属于过去,属于往事就用一句“都过去了”敷衍了事。
“周晏深,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陈池找切口,缓慢的,轻柔的找准大动脉下刀。
周晏深此刻惊惧不安,听见陈池说日子,意识到陈池记得日子,以为陈池被软化,他攀上陈池抚在他脸颊上的手紧紧握着,点头说:“知道,是我们领证的日子。”
“那你回忆一下这些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你都对我做了什么,而我又承受了什么。”
猝不及防的一刀刺穿皮肉,血,疯狂溢出。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你怎么敢……”陈池在痛,声音在颤,“怎么敢在这样的日子出现,还求我……带上你。”
“你怎么有脸求我?我为什么要走,你以为我想走?这都是因为你啊,要不是你一而再的来纠缠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何苦像躲瘟神似的躲你,何必跑到国外,何须去受异国他乡的苦。我本来可以安安稳稳过我的日子……”
“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穷追,不管我怎么做怎么说你都要出现……我都被你逼得跑到国外生活,被你逼得都不像我,我都快被你逼疯了你知不知道……我欠你什么?我他妈欠你什么?!让你这么伤我!”
“你告诉我,你要我怎么样。是,我是没本事遗忘,我他妈的活该被你虐,这些我都认了……你的每一次出现对我来说都是耻辱都是痛苦,如果是你大哥的事,你放一万份心,我没能力忘,你不用来特意提醒。”
“周晏深,看我发疯发狂你很高兴是吗,看我痛苦难过你很高兴对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么,如果喜欢,为什么还要来折磨我,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一想……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我有多想忘记你带给我的伤痛,我有多想原谅你,多想体谅你,是你逼我,是你让我恨你,是你一步步让我们走到如今……你让我爱你,让我带上你,你觉得我能吗,我敢吗……”
“你太自私了,你自私到极点。你只爱你自己,你只会为你自己着想,只会去想你不想失去我……可当初,是你亲手把我推远,是你不要我的爱……”
陈池痛不敢呼,言辞错乱,精神已然处于崩溃状态。
越爱越被动吗?可他根本就不爱了。
又一次失态,又一次破防,陈池同样跌跪在地上,抽回手捂上自己的脸,到此,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恨你……”他吃痛道。
“对不起……”周晏深后知后觉,声音近乎嘶哑,“是我的错……你别走了,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没有预兆,没有预告,周晏深哆嗦着,终于认清现实,终于明白他的出现竟让陈池如此痛苦,他不想的,这不是他的本意。
他爱陈池,却抵不过曾经亲手种下的对陈池的伤害,这些伤痛堆砌成一堵坚实的高墙,保护了陈池,也阻止了他。
周晏深哑口无言,百口莫辩,他的爱只会给陈池带去伤害,他不想让陈池受伤害。
从领证开始就是错,从说出结婚起,一切就无法收回,无法阻止终点驶向脱轨的错误。
“你不要走了陈池,我离开,我会消失。”周晏深动作僵硬又缓慢地撑起身体,牵着狗绳,他走进了电梯。
我想说我爱你,可我早已没有了力气。
原来爱会让人受伤,原来我在执迷不悟。
现在梦醒了,以后愿你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