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天的温柔长满枝头 第2章 第 2 章

故事的开头总是幸福美满，故事的结局也总是合家团圆，只是到底不是每个人都是故事的主角，不幸才是正常人的常态。

走过了两个转角，闻云笙确定老太太看不见她后，终是卸了力，全身的力气顷刻间被抽去，蹲在路边浑身发软。

满天的乌云似是配合着她也终于坚持不住了，悬挂的雨终于落下。

一滴，两滴，然后倾盆而下。

闻云笙下意识地抬头然后就被漫天的雨水浇了个透。

没有家、没带伞，也没钱，使不上劲，还碰上了大雨，大概没人会比她更惨了。

又在路边蹲了半分钟，闻云笙才总算是找回点力气。

她勉强站起来，找了个屋檐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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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架势。

从高空坠落的雨滴劈里啪啦打在屋檐外的植物上，然后顺着叶脉滴滴答答地坠落，最后落入土地融为一体。

闻云笙蹲在屋檐下，看着风雨侵扰着外面的一切，竟然平静了下来。

她又想起了离开江家的那天。

那一天不仅是她离开江家的日子，其实也是江祺安离开闻家的日子。

她记得许琼把江祺安的手递给了宁书娴，然后牵着她一起回了闻家。

回去的路上只有她的哭声，许琼很安静，仿佛失去一个女儿，又得到一个女儿都与她无关。

但其实不是的。

她们踏进闻家大门的时候，许琼告诉她，“你不可以去祺安的房间，也不要靠近祺安接触的地方，我不想你破坏祺安留在家里的痕迹，你明白吗？”

卧室不能去，因为那是江祺安的；书房不能进，因为江祺安在那里写过作业；客厅不可以去，因为江祺安会在那里看电视弹钢琴；餐厅、卫生间、厨房……这些她都不可以去，因为这些地方都留着江祺安的痕迹。

于是她最后找到的容身之处是很久没用过的储藏间，她就在那里度过了离开江家后的两个月。

像垃圾一样。

正当往事一幕幕在眼前过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打开，闻云笙转头。

又是他——商怀瑾。

一天遇到两次，还是在她最落魄的时候。

闻云笙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商怀瑾走至她身边，将手中的毛巾递过去，“要进去吗？”

“？”

“这是我家，你可以进去躲雨。”

十分钟之后，闻云笙披着毛毯，捧着热水杯坐在商怀瑾家的沙发上开始后悔。

十分钟之前商怀瑾说她可以去他家躲雨，她下意识的想拒绝，可嘴和腿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朝他走了过去，然后就是现在的这副场景。

商怀瑾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对面工作，她浑身湿透，捧着热水时不时喝一口。

她悄悄看了商怀瑾一眼。

他应该没有认出她吧。

虽然她是他双胞胎弟弟商怀瑜的前女友，但是她并没有见过商怀瑜的家人，包括商怀瑾。

能认出商怀瑾主要归功于他那张脸，太像了，他和商怀瑜真的太像了，以至于她机场第一面就认错了人。

时隔五年再见到这张熟悉的脸，说心情没有波动是不可能的。但闻云笙心情的波动远比她想象的要小。

以前总觉得如果可以再见一次这张脸，肯定是又哭又闹的，但其实没有。可能是因为她现在明确的知道，他不是他。即使长得再像，他也不是商怀瑜，所以现在有的也只是伤心和遗憾。

闻云笙把手放到左边心脏的位置，跳动地很平静。

“我叫商怀瑾，” 一片安静之中，商怀瑾突然开口，“怀瑾握瑜的怀瑾。”

闻云笙放下手上的动作，抬头，“闻云笙，闻一多的闻，凤管云笙的云笙。”

话音刚落，对面伸手递过来一部手机，“我们认识一下吧。”

闻云笙抬眼，撞进商怀瑾深不见底的眼里，心跳突然加快，“扑通”，“扑通扑通”……

添加完好友，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外面雨渐小了，只能隐隐约约听见雨打树叶的声音。

又过了几分钟，门铃响了，商怀瑾起身去开门。

没多久，他拿了个袋子回来，声音温柔，“洗手间在里面右手边，这里面是干净的衣物，去洗一下吧。”

“不用了。”闻云笙婉拒，“等一会雨小了我就走了，不用麻烦了。”

“你不是没带换洗衣服吗？”

闻云笙骤然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商怀瑾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质问，把袋子放到她面前，“我在机场看到你的时候你没带行李箱。”

对了，这就是了。闻云笙缓缓收回质问的视线。

她回来的急，接到家里电话就带了必要的证件，其他的什么都没带，包括衣物。

只是她没想到他这么细心，只是机场见了一面就注意到了。

身上的衣物已经湿透，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很不好受。

犹豫了片刻，闻云笙拿起袋子，接受了商怀瑾的好意。

六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闻云笙洗好澡、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天早已放晴，甚至经过一场雷阵雨的洗礼，夕阳如金色的银河洒落在半空中，映红了整个空间。

她出来时，商怀瑾正拿着手机，站在窗边接电话。

闻云笙朝他看过去，金色的夕阳透过窗户笼罩他身上成了一圈光晕。

好绚烂，但为什么她会感到孤独？

商怀瑾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一回头，二人的视线冷不丁在空中碰上。

视线相撞的瞬间，闻云笙大脑瞬间空白，默了两秒才慢慢移开视线。

商怀瑾看她移开视线，轻轻笑了一下，转身继续打电话。

又过了几分钟，电话结束，闻云笙听见商怀瑾说：“你想去看星星吗？”

星星？

闻云笙抬起头。

商怀瑾望着窗外，眼睛没有聚焦，“雨过天晴，今晚的星空应该很美，要去看看吗？”

半小时后，闻云笙坐在副驾。

她今天好像中了邪一样，只要碰上商怀瑾脑子似乎就不太转了。

当商怀瑾那句“要看星星吗”问出口，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甚至都没细想就点了头。

然后商怀瑾就非常迅速地处理好了一切，再然后她就坐在了现在的位置。

车在路上慢慢开着，闻云笙不知道他要带他去哪，但看他似乎对路线很熟悉的样子，不由问道：“你经常‘看星星’吗？”

“不算经常，只是来过几次。这边有几座山很适合观星。”

商怀瑾回道。

“哦。”话题结束了，两人谁都没再开口。

车里很安静，闻云笙撑着头，看着窗外神游。

他们离开的时候夕阳还挂在半空中，现在已经看不到了。天色渐暗，周边的一切都像是被笼罩在一层薄雾里。

开到山区，景色突变，群山连绵，青树葱葱，像是一头头巨兽蛰伏在黑暗之中。

闻云笙将车窗打开，深吸一口气。

在都市生活久了，已经忘记大自然是什么味道了。

商怀瑾透过镜子看她，将其他窗户都打开。

“快到了，开过这段，前面那个亭子就是了。”

闻云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看到一座影影绰绰的亭子。

原来这就是观星的地方。闻云笙腹诽。

商怀瑾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设备，和闻云笙一起往上爬。

经过一场大雨的清洗，山顶的星空清澈明亮。

闻云笙和商怀瑾站在山顶，微凉的夜风在脸颊上拂过。

星星满天，周围一片宁静，只有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抬头望去，夜空深邃，繁星满天，宇宙无垠。

闻云笙侧头去看商怀瑾，他抬着头，将整片星空收入眼底，清白的月光笼罩在他的脸上，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表情。

闻云笙被此情此景触动到，开口问：“你很喜欢看星星吗？”

“算是吧。”

“为什么？”

商怀瑾罕见的沉默了。

沉默中，闻云笙想起了那个老套的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在天边看着我们的电视剧情节，不由的想笑。

“因为我还活着。”

闻云笙的笑就这样停住，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咚咚咚快速跳动。

她稳住自己的声音，睫毛微动，“什么意思？”

朦胧月色中他的面庞看不太真切，只听到一声轻笑声，随即又淹没在满山的风声中。

“面向宇宙，我只是一粒尘埃，但面向自己，宇宙不过是一具膨胀的死尸，而我却活着。”（注释1）

闻云笙心跳的更快了，快的要冲出心脏。

她来不及去思考这句话的深意，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大脑一片哗然，万般思绪涌入脑海，最终汇成身心的双重震撼。

商怀瑾就站那，离她不超过50厘米，她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可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拉大了他们的距离。

他就那样站在那，身姿挺拔，白衣在夜风中鼓动，或许嘴角还微微上扬，带着轻笑。

他的身形和下午被夕阳笼罩的背影慢慢重合，恣意又孤独。

很矛盾。

似乎聊到了商怀瑾感兴趣的话题，不待闻云笙再问，他便继续往下说：“你知道吗？我们头顶的每一个小亮点，都可能是一颗恒星甚至是一个星系。我们看到的星光，是来自千万光年甚至数亿光年外的星星所发出的。我们看到的这些，已经是它们数亿年前的样子了。也就是说，我们永远无法得知，它们此刻的样子。或许它现在已经消亡坍塌，永远在那个位置消失，只剩下它生前发出的光，在宇宙里穿梭游荡；在这片星空里，前一秒它还在，下一秒某些位置上的光点已经永远地消失不见了。”

“此刻，我可能见证的是它的生命，也可能是它的死亡，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还活着。我活着，才有可能。”

漫天的星星照亮了商怀瑾的瞳孔，闻云笙被他眼里的情绪灼到，视线快速移开。

闻云笙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震撼二字远不足以描述她心脏剧烈的跳动。

他好像在说那颗消失的星星，可闻云笙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商怀瑜。

五年前的那场车祸后，商怀瑜死了，但他还活着。

那场车祸带走的不仅仅是她的男朋友，还是他的家人，他的弟弟。

兄弟一起出去，结果回去的只有他一个人，他要怎么面对他的家人，要怎么面对自己？

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闻云笙情不自禁地想着。

在他身上，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个听到噩耗在黑夜中度过一天又一天的自己。

当她睁着眼熬过一夜又一夜的时候，他呢，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呢？

许久听不到旁边人的声音，商怀瑾转头，然后就看到她垂下的眼睛。

悲伤，失落，痛苦，这是他从她身上读到的。

一瞬间有些话呼之欲出，接着又被他抿唇咽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攥紧的手松开，然后放下，“只要你还活着，你的生活就还可能有转机。”

“活着，才是唯一的希望。”

活着，才是唯一的希望。

闻云笙小声重复着这句话，“原来，活着才是唯一的希望吗？”

商怀瑾藏好情绪，“你要来看看吗？”示意闻云笙来天文望远镜这边。

闻云笙将满脑子的思绪收回，走过去，“要。”

他将望远镜调到正东面，又调好经纬度，“你知道‘夏季大三角’吗？这是夏天最明显的三颗星星。”

他往右一步，让开位置。

闻云笙将眼睛凑上去，在视野里找到那三颗最明显的星星。

“你现在视野里看到的这三颗星星就是‘夏季大三角’，这三颗分别是横跨银河的牛郎、织女星和身处银河之中的天津四。”

“你仔细看天津四，就是左边的那一颗。你沿着天津四看就可以看到天鹅座，天鹅座像是一张待发出的弓，又像是天鹅………”

商怀瑾耐心讲解。

闻云笙听着他的声音也渐渐平静下来，很奇妙，商怀瑾和商怀瑜不仅长得像，声音也很像。

璀璨的星空带来难得的宁静，精疲力竭的心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注释1：“面向宇宙，我只是一粒尘埃，但面向自己，宇宙不过是一具膨胀的死尸，而我却活着。”——刘慈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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